第7章 第 7 章

作品:《汴京夜宵之王

    “快活林”的生意很快走上了正轨,并且以惊人的速度成为汴河码头最具人气的食铺。


    苏瑜提拔了一个为人老实、手脚麻利的原帮厨大娘做店长,自己则逐渐从日常琐事中抽身出来,将更多精力放回苏记酒楼的高端业务,以及……为赵珩留意那些“寻常”消息。


    这并非易事。码头上信息芜杂,真伪难辨。力夫们抱怨漕吏克扣工钱,船工们私下议论某条官船吃水异常,商贾们焦灼于货物通关被卡要……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如同散落的珍珠,需要一根线才能串起。


    苏瑜并不刻意打探,她只是利用“快活林”东家的身份,自然地与常客闲聊,倾听他们的抱怨与见闻。她拥有前世管理庞大集团时锻炼出的信息筛选与分析能力,总能从中捕捉到一些不寻常的细节。


    例如,连续数日,都有力夫提及一支来自淮南的漕船队,押运的军士格外警惕,不允许寻常力夫靠近卸货,只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人。而同时,有相熟的船工抱怨,这支船队的负责人,一个姓钱的押司,曾在酒后吹嘘,这趟差事办完,回去就能在扬州置办大宅。


    苏瑜将这些看似无关的信息记录下来,连同自己的疑虑:“寻常粮饷押运,何须如此戒备?押司俸禄几何,能置办扬州大宅?”,通过竹哨联络挽剑,传递了出去。


    她不知道这些信息有何用处,只尽本分。


    与此同时,苏记酒楼的高端业务也迎来了一个高峰。


    吏部侍郎夫人的寿宴,苏瑜再次一鸣惊人。她不仅完美复刻了王府私宴的几道招牌菜,更别出心裁地设计了一道压轴甜品——“露华浓”。


    用极其珍贵的新鲜荔枝榨汁,混合牛乳、少许琼脂,制成雪白细腻的冻糕,再淋上一层用洛神花熬制的嫣红糖浆。白里透红,宛如美人雪肌上点缀的胭脂,入口滑嫩,酸甜冰爽,瞬间征服了所有女眷。


    “苏小娘子这心思,真是巧夺天工!”侍郎夫人拉着苏瑜的手,赞不绝口,“日后我府中宴饮,定少不了要劳烦你。”


    经此一役,苏瑜在汴京贵妇圈的名声彻底打响,订单如雪片般飞来。苏记酒楼虽然仍未正式对外开放堂食,但其“高端私宴定制”的招牌,已成了身份和品味的象征。


    这一日,苏瑜刚从一位翰林学士府上洽谈宴席细节回来,春桃便急匆匆地迎上来,脸色有些发白。


    “小姐,不好了!‘快活林’那边出事了!”


    苏瑜心头一紧:“怎么回事?有人闹事?”有靖王府的庇护,寻常地痞应该不敢再来自寻死路。


    “不是闹事……是,是吃出问题了!”春桃急得快哭出来,“今天午后,有几个在‘快活林’吃了饭的力夫,突然上吐下泻,浑身发冷!现在人还躺在码头那边,他们的工友围住了咱们的店,说要讨个说法!还说……还说咱们的东西不干净,是黑店!”


    食品安全问题!


    苏瑜脑中“嗡”的一声。这是餐饮行业最致命的问题!尤其是在底层劳动者聚集的码头,一旦坐实,“快活林”将瞬间信誉扫地,甚至可能引发群体**件!


    “走!去码头!”苏瑜当机立断,甚至来不及换下见客的较为正式的衣裙,带着春桃和李叔立刻赶往漕运码头。


    此时的“快活林”已被几十个情绪激动的力夫和看热闹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骂声、哭喊声、议论声乱成一团。店长和两个帮工吓得面无人色,躲在店里不敢出来。


    “黑店!赔钱!”


    “吃死了人你们偿命!”


    “我就说这么便宜没好事!肯定是用了瘟死的猪肉!”


    群情汹涌,场面几乎失控。


    苏瑜挤进人群,高声道:“各位!各位请静一静!我是‘快活林’的东家苏瑜!有什么事,跟我说!”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东家来了!”


    “就是她!长得人模人样,心肠这么黑!”


    “赔我兄弟的命来!”


    一个情绪激动的年轻力夫红着眼就要冲上来,被李叔死死拦住。


    苏瑜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扫过地上躺着的三个力夫。他们面色苍白,蜷缩着身体,确实是在痛苦地呻吟、呕吐。她蹲下身,不顾污秽,仔细查看他们的呕吐物和精神状态。


    “诸位,事情尚未查明,我苏瑜绝不会推卸责任!”苏瑜站起身,声音清朗,压过了嘈杂,“当务之急是救人!李叔,立刻拿我的名帖,去请最近的回春堂王大夫!所有诊金药费,我‘快活林’一力承担!”


    她果断的态度让骚动的人群稍微安静了一些。


    很快,王大夫被请来。他仔细检查了三个力夫的情况,又询问了他们中午的饮食。


    “大夫,怎么样?是不是吃坏了肚子?”有人急切地问。


    王大夫捻着胡须,沉吟道:“从症状看,确是急性的腹泻呕吐,像是……食用了不洁之物所致。”


    人群瞬间又炸开了锅!


    “听到了吧!就是他们店的东西不干净!”


    “报官!把他们抓起来!”


    苏瑜心沉了下去,但她敏锐地注意到王大夫话语中的迟疑:“王大夫,像是?莫非有何不妥?”


    王大夫看了苏瑜一眼,低声道:“苏东家,老夫行医多年,寻常吃坏肚子,多是腹痛泄泻。但这几位……呕吐如此剧烈,且伴有明显的冷汗、肢冷,脉象浮紧,倒有几分……像是受了极重的寒湿之气,或是……误食了某种寒凉伤胃的毒物,并非简单的食材**。”


    寒湿?毒物?


    苏瑜脑中灵光一闪!不是食材问题,是有人下毒?!


    她立刻转身,对店长和帮工厉声问道:“今日的饭菜,可有什么异常?食材都是如常采购、清洗的吗?有没有陌生人靠近过灶台或食材?”


    店长和帮工吓得魂不附体,连连摇头:“没有啊东家!都是按您的规矩来的,食材是老王头清早送来的,我们都仔细检查过,很新鲜!做饭的时候我们仨都在,没外人进来过!”


    苏瑜眉头紧锁。如果不是内部失误,也不是食材问题,那问题出在哪里?


    她的目光扫过围观的人群,忽然,落在不远处河面上停着的一艘小船上。船头站着两个人,正朝着这边张望,见她看过来,立刻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那两人……有些眼生,不像是常年在码头讨生活的人。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地上传来,是其中一个生病的力夫,他虚弱地对同伴说:“水……河边的水……别喝……”


    苏瑜猛地看向码头工人平时取水洗漱的那个河湾!因为“快活林”提供免费骨头汤,大部分工人已不在那里直接喝水,但难免有人图方便……


    她快步走到那个河湾边,蹲下身仔细观察。河水浑浊,看不出什么。但她注意到,岸边湿润的泥地上,有几个新鲜的、与力夫们草鞋印截然不同的靴子印。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心中形成。


    有人不是在饭菜里下毒,而是在力夫们可能饮用的河水里,做了手脚!而中毒的这几个人,恰好今天在“快活林”吃过饭后,又去喝了河里的生水!所以王大夫诊断像是“寒湿”或“毒物”,而非简单的**食物中毒!


    这是一场针对“快活林”的、极其阴险的栽赃陷害!


    是谁?王魁那些人的报复?还是……她为赵珩收集消息,触碰到了某些人的利益,引来的警告?


    一股寒意顺着苏瑜的脊背爬升。


    她站起身,面对再次激动起来的人群,朗声道:“诸位!王大夫说了,此症并非寻常食材**所致,更像是误食了河边的某种寒毒水草,或是饮用了不洁的生水!我‘快活林’的所有食材、水源,皆可接受官府查验!”


    她指向那个河湾:“诸位若不信,可问问这几位兄弟,今日是否在那边喝过生水?”


    几个工友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迟疑道:“好像……强子他们干活渴了,是去那边趴着喝了几口……”


    真相似乎开始浮出水面,但人群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


    “你说不是就不是?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推脱?”


    “就是!哪有那么巧的事!”


    就在局面再次陷入僵持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几名身着开封府捕快服色的官差,在一个书吏的带领下,分开人群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何人在此聚众闹事?”为首的书吏板着脸喝道。


    苏瑜心中冷笑,来得可真“及时”。


    她上前一步,正要解释,那书吏却似乎认出了她,或者说,认出了她背后可能代表的力量,脸色微微变了变,语气缓和了些:“原来是苏东家。此处发生了何事?”


    苏瑜将事情经过,以及王大夫的诊断和自己的发现,清晰地说了一遍。


    书吏听完,看了看地上的病人,又看了看那个河湾,沉吟片刻,道:“既然事有蹊跷,便需详细调查。先将病人妥善安置医治,相关人等随我回衙门录份口供。在查明真相之前,‘快活林’暂且停业,以待核查。”


    停业核查!


    即便最后查明真相,恢复营业,这几日的损失和造成的信誉打击,也是巨大的。


    苏瑜看着那书吏公事公办的脸,又瞥见人群中那艘小船已悄然驶离,她明白,这场危机,远未结束。


    对方出手狠辣,一石二鸟,既打击了“快活林”,也可能是在试探她,或者说,试探她背后的靖王府。


    她深吸一口气,对书吏道:“民女遵命。苏瑜相信官府,定会还‘快活林’一个清白。”


    她转身,对惶恐的店长和帮工道:“配合官差调查。照顾好病人。”


    然后,她低声对春桃吩咐:“立刻去……联系挽剑小哥。”


    风雨,已然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