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灵珊拿起那张小小的便签。


    字迹工整又锐利，带着股不羁的锋芒。


    上面没写长篇大论，就几个框图连起来的核心知识点，总结了复合场中动量跟能量守恒定律的特例应用场景。


    其中一个，就是她上午死磕一节课那道题的类型。


    他甚至还对关键的那个等效二级公式，做了更细的注解还有适用范围说明。


    一下就点透了。


    就这么几句话，比物理老师在讲台上叨叨半小时还清楚。


    陈灵珊不自觉的顺着便签的思路，把那道头疼的物理题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


    之前乱成麻的变量公式有了新想法，一下就给理顺解开了。


    原来...


    可以这样？


    原来...


    我一直在钻牛角尖？


    又畅快又懊恼，两种感觉在她心里打架。


    但很快，一股强烈的敬佩感盖过了这一切，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她头一回发现，身边这个被她贴满轻浮无聊跟爱耍小聪明这些标签的男生，学习上居然有这么恐怖的洞察力跟归纳能力。


    那不是耍小聪明能做到的。


    那是把知识体系完全吃透，融会贯通后的一种...


    降维打击。


    “怪物...”


    她看着苏元的侧脸，心里默默的冒出这个词。


    然后，一个念头蹦出来，怎么都压不住。


    想跟他说话。


    想问问他，怎么想到这些的。


    这念头一出来，她就坐不住了。


    让她主动跟一个男生，一个她鄙视那么久的男生请教问题？


    比杀了她还难。


    一整个下午，陈灵珊心里就翻来覆去的纠结。


    她手心紧张的出汗，脑子里反复琢磨怎么开口。


    “喂，那个笔记...”


    不行，太冲了，跟找茬一样。


    “苏元同学，你那个...能不能再给我讲讲？”


    不行，太卑微了，简直摇尾乞怜。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不会做？”


    不行不行！！！


    这简直是质问！


    她就这么在心里一遍遍预演，又一遍遍推翻，脸都一阵热一阵凉的。


    下课铃终于响了。


    这是最后的机会。


    陈灵珊捏紧手里的中性笔，笔尖带了点豁出去的劲儿，戳了戳苏元的胳膊。


    苏元正戴着耳机哼歌，被这一下戳的一激灵，人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他摘下一只耳机，转过头，一脸懵的看着她：


    “干嘛？借笔？我这支快没水了。”


    她的脸红了。


    “不...不是...”


    她低下头，不敢看苏元的眼睛，目光落在三八线上。


    “那个...谢谢你的笔记。”


    “笔记？”


    苏元愣了下，一副哦这事啊的表情，“哦，那张废纸啊。没事，顺手写的，我还以为你不稀罕，准备下课就扔了呢。”


    他那副轻松又不在乎的样子，让陈灵珊心里莫名其妙就散了许多。


    原来在他眼里，笔记，真就只是他顺手写的一张废纸？


    这家伙的实力，到底有多深？


    陈灵珊咬了咬嘴唇，少女的矜持到底还是没扛住。


    她伸出手指，指着练习册上一个地方。


    “关于这个解法，我还有一个延伸问题。”


    “在这道题的初始条件下，其实用能量守恒定律也能解，但计算会特别复杂。你为什么会优先考虑用动量守恒，而不是能量守恒来切入？”


    这问题问的，有水平。


    已经不只是求解，而是到解题策略跟思维方式的层面了。


    苏元有点意外的挑了挑眉。


    不愧是年级第一，问题都能问到点子上。


    他没直接给答案，反而笑的有点玩味，反问她：


    “那你觉得，这两种方法最大的区别是啥？”


    “区别？”


    陈灵珊愣住了，她没想到苏元会把问题丢回来。


    “对，区别。”


    “能量守恒关注的是过程里的状态变化，它是个标量没方向性，但在处理非弹性碰撞或者有内能转化的问题时就容易出错。而动量守恒，关注的是系统在某个方向上相互作用前后的不变性，它是个矢量，方向性极强。”


    他边说边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几个简单的受力分析图。


    “你看这道题，复合场是周期性变化的，粒子在里面的运动轨迹超级复杂，你要是用能量守恒，就得去分段计算每个微小过程里的能量转化，计算量大到能让你怀疑人生。”


    “但是，如果我们换个角度，从动量守恒入手。你会发现，虽然磁场在变，但整个系统在电场方向上，受到的合外力冲量是周期性的，在一个完整周期内，这个方向上的总冲量为零。所以，咱们就能直接用整个周期内的动量守恒，把中间所有复杂的运动过程都绕开，一步搞定，直接算出末速度。”


    “这是一种...思想上的降维打击。”


    苏元下了最后的结论。


    她完全听入神了。


    这哪是在讲题。


    这是在教一种思维模型，一种能从一堆乱七八糟的表象里一眼看穿本质的能力。


    这是她第一次，在学习这件事上，对一个同龄人产生信赖跟依赖感。


    她看着苏元那张侧脸，讲物理的时候好像会发光，心里某个地方，好像塌了一块。


    放学后，苏元跟郭洪涛勾肩搭背的去小卖部买水。


    “老苏，你可以啊！”


    “刚才我可都看见了，你跟咱们的冰山大美女聊的挺嗨啊！快说，是不是把人家给拿下了？”


    “拿下你个头。”


    苏元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正常的学术交流，懂吗？你这种学渣是不会明白学霸之间思想碰撞的乐趣的。”


    “切，装什么大尾巴狼。”


    郭洪涛撇撇嘴，“不过说真的，陈灵珊居然会主动跟你说话，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啊！你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苏元懒得理他，眼睛在小卖部的货架上乱瞟。


    他眼神一定。


    他看到陈灵珊正站在小卖部门口，没进来。


    她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货架最上层的一款零食。


    那是一款包装很可爱的限定版草莓味夹心饼干。


    粉色包装上印着一只抱着草莓的卡通小熊。


    她的眼神在上面停了有十几秒。


    过程很短，苏元却看的清清楚楚。


    他记下了那个粉色印着小熊的包装。


    “看什么呢，老苏？走了走了，回教室了！”


    郭洪涛在旁边催促。


    “知道了。”


    苏元收回目光，没事儿人一样应了一声，跟着郭洪涛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