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灵珊的视线，落在那本摊开的物理练习册上。


    一个被她完全忽略的二级推导公式，就那么印在那儿。


    在特定入口条件跟周期性磁场下，粒子在一个完整周期内的合位移，可以等效为在平均磁感应强度下的匀速圆周运动。


    陈灵珊的脑子嗡一下，完全空了。


    羞愧懊恼跟被人看穿窘境的难堪，混成一股热流猛的从胸口冲上脸部。


    脸都快变成“关二爷”了。


    腾一下就烧了起来，连耳根都烫的吓人。


    身为年级第一的陈灵珊，居然会卡在这种地方。


    “真是岂有此理...”


    更让她没法接受的是，点醒她的，居然是这个她一直看不透甚至有点鄙夷的男生，苏元！


    这感觉，真的要比考试考第二名还要难受一百倍！


    还不止...


    陈灵珊浑身一激灵，猛的转回头死死的盯着自己面前的卷子，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发生。


    可那乱了套的心跳，咚咚咚的砸着胸口，提醒她，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看见了，他全看见了。


    看见了她的挣扎失败还有她的黔驴技穷。


    苏元却跟个没事人一样。


    他慢悠悠的收回手，拿起自己的书，甚至还旁若无人的哼起了跑调的歌。


    “我的热情，好像一把火......”


    那五音不全的魔性歌声，在安静的教室里特别突兀，也像故意把舞台全留给身边那位快把头埋进书里的同桌。


    陈灵珊死死的咬着嘴唇，骄傲跟求知欲在心里打架。


    承认自己不行，然后接受他的施舍？


    不，绝不！！！


    可是...


    那道题像个魔咒，在她脑子里赶都赶不走。


    那个简洁优美的等效公式，更像一把钥匙，诱惑她去打开那扇锁着的大门。


    纠结了几分钟，求知欲总算压倒了那点可怜的自尊。


    她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带着一股赌气的劲儿，装作是自己独立思考出来的样子，用上了那个等效公式。


    繁琐的微分方程没了，替代它的是简洁明了的几何关系。


    不过三行，一个清晰的跟标准答案分毫不差的数字，跳了出来。


    看着那个最终结果，陈灵珊长长吐出一口气，心里五味杂陈。


    有解出难题的喜悦，但更多是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感觉。


    午休时间，教室里的人走了一大半，桌椅碰撞声跟同学的喧哗声混在一起。


    “老苏，干饭了！干饭了！去晚了食堂大妈手里的勺子都要抖三抖！！！”


    郭洪涛勾着苏元的肩膀，咋咋呼呼的往外走，嗓门大的像个移动低音炮。


    苏元一边被他拖着，路过陈灵珊座位时，脚下却不自觉的顿了顿。


    她还坐在那，没去食堂。


    面前摊着习题册，手里拿着一个干巴巴看起来就没啥味道的面包，正小口小口的啃着，那样子纯粹是在完成一个任务。


    “快走啊老苏，糖醋里脊不等人！”


    郭洪涛还在催，完全没注意到苏元的异样。


    “急什么，食堂又不会跑。”


    苏元应付了一句，突然伸手揽住郭洪涛的脖子，一个强硬的转身，用自己和郭洪涛胖大的身躯，正好在过道上形成一个视觉死角，挡住了后面同学的视线。


    “卧槽，你干嘛？！勒死我了！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对我做什么！我郭洪涛可是个正经人！！！”


    郭洪涛被他勒的直翻白眼，嘴里含糊不清的抗议，两只胖手还在空中乱扑腾。


    就在这打闹的掩护下，苏元空着的右手，特别自然又迅速的，把一瓶刚从兜里掏出来的还带着他体温的牛奶，悄没声的放到了陈灵珊的桌角。


    “嗑哒。”


    牛奶瓶跟桌面接触，发出一声很轻几乎被喧闹声淹没的脆响。


    但这声音偏偏像道小电流，一下就把沉在题海里的陈灵珊给惊醒了。


    她疑惑的低下头，目光落在桌角。


    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瓶陌生的纯牛奶。


    她拿起瓶子，瓶身还留着另一个人的温度，暖暖的，像揣了块小暖玉，贴着她冰凉的掌心。


    这是...


    谁的？


    她猛的抬头，视线在教室里飞快扫了一圈，穿过吵闹的人群和一张张陌生的脸，正好抓到苏元那个晃晃悠悠的松开郭洪涛，消失在教室后门口的背影。


    下午自习课，苏元在整理物理笔记。


    他拿出一沓便签纸，在上面写写画画，跟搞什么机密研究一样。


    写完后，他把其中一张单独拿了出来，不经意的放在手边。


    然后，他估计是写累了，伸了个大懒腰，嘴里还发出一声满足的哼唧。


    “哎呀，坐久了骨头都僵了。”


    他一边念叨，胳膊肘一边在桌上随意一扫。


    那张写满字的便签纸，就跟被风吹动的叶子一样，飘过了那条名存实亡的三八线，正好落在陈灵珊的卷子旁边。


    做完这一切，苏元马上收回胳膊，拿起另一本书专心的看了起来，全程眼皮都没抬一下，余光都没往她那边瞟一秒。


    那神情，淡然的好像刚才真的只是一个意外，一个纯粹因为肢体不协调引发的物理位移现象。


    陈灵珊的目光，落在那张便签上。


    字迹工整笔锋锐利，跟他的人一样，带着一种不羁的锋芒。


    上面用简洁的语言和框图，总结了几个复合场中动量能量守恒定律的特例应用场景。


    其中一个，就是她上午卡壳那道题的类型，甚至还对那个等效的二级公式做了更详细的注解和适用范围说明。


    她的心，又乱了。


    她看着苏元专注的侧脸，阳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片好看的阴影。


    这男生，到底怎么回事？


    他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是巧合？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难道三次还是巧合？


    还是...


    他故意的？


    从未有过的困惑跟迷茫，像潮水一样把她淹了。


    时间在沉默里一分一秒的过去。


    在长久到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安静后，陈灵珊伸出了手。


    她的指尖，把那张载着无数谜团的便签纸，拉到了自己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