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元的手指还停在卷子上那个关键的反应步骤上。


    他脸上挂着一副‘我菜我骄傲’的坦荡表情，心里的小鼓却敲得震天响。


    他在赌。


    赌陈灵珊那该死的学霸自尊心。


    果不其然，陈灵珊那冰块似的眼神在他脸上扫了不到一秒，就跟被磁铁吸住一样，落在他指着的那道题上。


    当她的目光扫过那个清晰反应式时，她的瞳孔几不可查的缩了一下。


    就跟黑夜里劈过一道闪电。


    苏元捕捉到了。


    他知道她看懂了。


    她一定瞬间就明白，自己那被扣掉的整整十五分到底错在哪了。


    空气安静的可怕。


    苏元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就那么举着卷子，跟个等着挨批的雕塑似的杵在那儿。


    半晌，陈灵珊终于有了反应。


    她没拿起笔也没去翻自己的卷子，只是缓缓的抬起了眼皮。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情绪简直乱成一锅粥，有恍然大悟有不甘心跟懊恼，但更多的是被人耍了之后的火大。


    她当然知道苏元是故意的。


    什么蒙对了什么老师改错了，这种鬼话骗鬼呢！！！


    这家伙就是在用一种极其拐弯抹角又无比羞辱人的方式向她炫耀！！！


    他这是在赤裸裸的告诉她：瞧见没，你头发都快想秃了都做不出的题，我瞎蒙就对了。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陈灵珊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真的很想把苏元那张碍眼的卷子连同他那张欠揍的脸一起撕个粉碎。


    可她不能。


    因为苏元说的没错，他做对了。


    而她，错了。


    这就是事实。


    陈灵珊深吸一口气，死死的把那股往上冒的火气跟委屈给摁了下去。


    她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运气好而已。”


    说完，她伸出食指，用指尖把苏元那张卷子一脸嫌弃的推回三八线那边。


    那动作里全是‘别来沾边’的拒绝跟‘这事翻篇了’的决绝。


    做完这一切，她便再次低下头，像耗尽了所有力气，盯着自己面前的习题册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苏元的表演被迫中止。


    他悻悻的收回卷子，心里却长舒一口气。


    虽然结果跟他预想的友好学术交流有点出入，但目的总归是达到了。


    至少，她知道正确答案了。


    至于她的恼怒...


    苏元瞟了眼身边这尊自带-50℃制冷效果的活冰雕，很识相的闭了嘴。


    慢慢来吧。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下午的太阳总带着股懒洋洋的暖劲儿。


    吃过午饭，教室里闹哄哄的，大部分同学都在抓紧时间趴桌子上补觉。


    苏元没什么睡意，正戴着耳机听一首零八年火遍大江南北的网络歌，一边跟着哼哼一边在草稿纸上默写物理公式。


    写着写着，他感觉眼角余光里有什么东西在晃。


    他下意识转过头。


    身旁的陈灵珊已经趴桌子上睡着了。


    她枕着自己胳膊，侧着脸，乌黑长发瀑布一样散在课桌上，几缕调皮的发丝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


    睡着的她没了那股子扎人的冰冷劲儿，安静的像个不吃饭的仙女。


    只是她的眉头依旧微微的皱着。


    一小撮不老实的阳光偏偏从窗户缝里钻进来，正好打她脸上，在她白净的皮肤上留下个晃眼的光点。


    那光点随着树影晃动不停在她眼皮上跳跃。


    怪不得睡不安稳。


    苏元心里嘀咕一句。


    他几乎下意识的就想伸手去帮她挡一下。


    可手伸到一半，他又停住了。


    不行不行，太冒昧了。


    万一她突然醒了看见一只手悬在她脸前，怕不是得当场把他当流氓，再来一记断子绝孙脚。


    苏元打个寒颤，默默收回了手。


    可看着她那皱着的眉头，他又感觉心里不得劲。


    怎么办？


    他的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自己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上。


    有了。


    苏元的心跳莫名其妙的快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动作放的极轻极缓，跟放慢镜头似的。


    他先是慢慢站起身，椅子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然后他踮着脚绕到陈灵珊身后。


    他拿起自己外套屏住呼吸，小心展开，轻轻搭在陈灵珊跟窗户中间的椅背上。


    一件单薄的校服外套像一道临时窗帘，瞬间为她隔绝了所有恼人的光线。


    干完这事，苏元感觉后背都出了一层毛毛汗。


    他蹑手蹑脚的回到自己座位，坐下的瞬间，他清楚看到，那片阴影下陈灵珊皱着的眉头慢慢的松开了。


    她的呼吸也变得绵长而平稳。


    苏元的心莫名的安定了下来。


    他看着那件充当窗帘的校服，嘴角不受控制的向上翘起。


    这感觉，还挺不赖。


    下午的自习课，班里气氛有些浮躁。


    后排体育委员带头，几个男生凑一堆嘀嘀咕咕，时不时爆出一阵憋着的猥琐笑声。


    他们在讨论隔壁班的一个女生。


    话里话外全是对那女生身材的low B评头论足还有些脏到没法听的黄段子。


    苏元眉头一皱，心里直犯恶心。


    他刚想回头呵斥一句，眼角余光却瞥见了陈灵珊的反应。


    她的背挺的笔直。


    握着笔的手因为用力，指节泛白。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苏元能感觉到她身边的气压在duang duang往下掉。


    不行。


    必须解释清楚。


    “那天...是我嘴贱，胡说八道，我道歉。”


    陈灵珊的身体猛的一僵。


    他...


    在道歉？


    为了那句“生理期”的话？


    陈灵珊的脑子直接死机了。


    她一直以为苏元跟郭洪涛还有后面那帮男生都是一路货色。


    轻浮无聊跟低级。


    可现在，这个人却用一种最直接也最真诚的方式，把自己跟那些人划清了界限。


    苏元没再多说什么。


    他迎着她震惊的目光坦然的点点头，然后便转回身拿起笔，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陈灵珊在原地僵了足足半分钟。


    当她再次转回头时，后排那几个男生的猥琐笑声，似乎...


    也不那么刺耳了。


    她低头，看着练习册上那道长长的划痕，又看了看身旁那个挺直的背影。


    心底那座冰山，咔嚓一声，裂了道缝。


    自习课快结束的时候，苏元又一次捕捉到了陈灵珊的异常。


    这次不是手腕。


    她正对着一道物理题发呆。


    那是一道关于电磁感应的复杂计算题。


    她的眉头紧锁，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画了几个受力分析图又很快划掉。


    她不像身体不舒服，更像在...


    跟自己脑子死磕。


    那种卡在死胡同里怎么都绕不出去的抓狂跟迷糊，苏元太懂了。


    原来学神也不是全知全能的。


    她也会有被题目难住愁眉不展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