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级妃位分不高，相应分配到的住所中规中矩，即便如此，比之别处要矮上些许的墙壁，依旧压得人喘不过气。


    之所以会有如上感慨，猫猫在途经对方住处时，很短暂地想过要不要爬上墙头，翻进去查看一下。


    成为了妃子的人不同于底层宫女，哪怕身份低贱又不得宠，获得过皇帝赏识被赐了名号的，便等同于皇帝的女人，一辈子都没有出宫的机会。


    为数不多的几种可能，犯了错触怒圣颜，会被像物品一样赏给底下的官员。另外要想找到活着出去的法子，怕是奢望了。


    即使如此，不少人依旧挤破了头想在宫中留有一席之地，为缥缈不定的未来和一点点享受荣华富贵的可能。


    猫猫的好奇源自当时中级妃的反应——事发时不在现场，由他人转述才更显出事件本身的不同寻常——平静到毫不留恋，有这般心性的人不像是会主动引诱他人的人，行为与性格不相称。


    至于宫中流传开的鬼神之说自然不可取，种种离奇的现象多半出于某些特定的巧合。


    这其中的隐情让猫猫实在难以不心动，但也就短暂瞬间的冲动，后续的麻烦事足以让她收敛起多余的心思。


    到翡翠宫时天色尚早。


    “猫猫，你回来啦。”


    玉叶妃笑着招呼人，正在红娘怀里的小公主跟着拍手，咿咿呀呀地欢迎猫猫回来。


    摆在桌上的茶盏还没收起，显然，在这里的客人刚走没多久。


    但猫猫没在回翡翠宫的路上碰到。


    注意到猫猫视线落向，玉叶妃谈起刚才匆匆道别的人。


    “那孩子特地过来，说是要就错怪你的事情道歉。”


    玉叶妃以袖掩唇地轻笑，难得看壬氏那副模样，瞧着十分有趣。


    猫猫眼角一抽。


    庆幸没迎面撞上，她还真当不得对方一句赔罪，那会一个劲地给她挖坑可不见他有半点做错事的自觉。


    再者说没见到人的道歉，算哪门子的新式作派啊。


    “别这么看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说。”


    壬氏健步如飞地在前面走着，先一步打断了高顺的话。


    高大的男人无言作罢，对自家主子的行为倍感头疼。


    以前就觉得他对玩具过分上心，或者该说已经超出了玩具的范畴，如今更是连心情都开始为之左右。


    处理完公务文件后立马跑来玉叶妃的翡翠宫，得知要找的人不在，肉眼可见的失望，又在被告知对方即将回来时匆匆告别，生怕撞见时不好掩饰，却全然忘了彼此间身份差异这一既定现实，他本不用像任何人解释。


    这样只会在人后出现的孩子般的喜怒形于色，就这么被摆到了明面上，若是叫皇帝知晓，也不知如何收场。


    何况欲擒故纵也得当事人在场才有表演价值。


    高顺不语，唯有一味地叹气。


    走在前面的壬氏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疑似有人正在背后蛐蛐他。


    高顺眼看着原本还有些郁闷的人因为这一打岔，心情莫名舒畅，他无奈地再叹一口气。


    且不提这点小小插曲。


    彻底结束一天事务的猫猫爬上榻，背靠墙壁地思索片刻，像是想到了某种可能，猛地掀开一旁的枕头。


    不出所料，底下空空如也。


    房间能存放东西的橱柜抽屉也没有被翻找过的痕迹。


    一切不过是壬氏在刻意地诈她。


    猫猫重新背靠墙壁坐直了，拿出小兰送给她的香囊，虽然名唤香囊，实际装的原材料并没有特殊的味道，这点倒是同之前从壬氏那借来的一样，没有任何气味。


    对方失忆一事闹出的动静太大，盖过了原本正处进行中的例行检查。


    当偏移的工作逐步回归正轨之时，宫妃寝殿搜出不合规物品的事件跟着发生。


    兴许是出于偌大的皇宫注定无法平静太久的说法。


    猫猫隐隐觉得，这件表面上已经盖棺定论的事不会就这么草草了结。


    不好的预想总会莫名应验。


    三日后。


    洒扫那位中级妃住处的侍女在回来后高烧不退，每日只有极短时间保有清醒意识，大部分时间都陷入神智不清的状态，状若癫狂。


    太医院的人手自然不会用在低等宫女的诊治上，该名宫女不久后因失足落水溺亡而死。


    无独有偶，凡进入那里再出来的人都有不同程度但病症相似的情况外显。


    在接连又死去几人后，宫中逐渐流传出亡灵作祟的谣言。


    加之多人都曾有亲耳听见空无一人的寝宫在深夜传出女人的歌声，又断断续续地夹杂着哭声。


    一时间鬼魂索命的说法甚嚣尘上。


    后宫的言论在一夕间传入皇帝耳中。


    当今圣上震怒，下令将最初散播谣言的人拖下去杖毙，但一来知晓这堵不住悠悠众口，二来不想落得残暴的名声，当即让宫官长也即壬氏全权负责此事，定要在两日内将鬼神说这类的无稽之谈扼杀。


    事情朝着麻烦的方向发展了。


    第一时间听闻此事的猫猫如是想。


    按照以往经验，这种事多半少不了她参与其中，至于神神道道的事情为什么需要太医院的医官出面，大概是因为后续又死了几名宫人。


    猫猫清楚知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皇帝震怒并非真正出于谣言，而是去过已故中级妃的住处后，接连有人死去这一事实。


    纵使下等人命如草芥，他们日常接触到的却也是后宫中不同等级的妃子，如若是带有传染一类的急症，后果不堪设想。事情发展至此，已经容不得半点怠慢。


    “想必事情的来由你已经清楚。”


    某个没憋好屁的宫官长不见眼地笑着说道。


    他们此刻正处于宫中下等成员住的大通铺里，由于出现症状的人都去过亡故中级妃的寝殿，最早当晚最晚次日发病，召集来太医院的医官优先排查传染疾病的可能性。


    这些人被隔开在偏僻的角落，医官记录他们目前状况，这一过程并不顺利，乱象丛生，又被壬氏带来的人控制住。


    好在传染病猜想很快被排除，这些人没有带传染病证的外显表现，虽然偶有高烧不退的情况，比起季节更替引发，更像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进过宫殿回来便发病，无疑将源头指向了那里。


    猫猫联想到谣言源头提到的女人哭声。


    “您可否随我一起去中级妃的寝殿查看？”她问就在近旁的壬氏。


    “那是自然。”


    壬氏答应得爽快，实际并无动作，只是盯着沉浸在思索中的猫猫看，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


    “不是现在去，要等到晚上。”


    猫猫抬头，冷不丁和壬氏对上视线，面无表情地挪开脸。


    不能对视不能对视，她心底默念。


    “没问题。”


    入夜后两人来到中级妃的寝宫。


    原先贴在门口的封条在这几日已形同虚设，宫灯高挂，映亮出此间情景。


    猫猫踏进她心心念念有段时间的地方。


    中级妃的住所带着还算宽敞的院落，靠近边角的地方修葺着一方凉亭。


    “据宫人称，晚上特定时候出现的声响，在靠近院墙的地方格外清晰。”


    话音落下，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是为了应和而响起。


    “你完全没有害怕的感觉呢。”


    即使有备而来，乍然听见怪声心里多少会犯怵，壬氏仔细观察了一会猫猫，得出结论。


    “因为没什么好怕的。”


    她没什么情绪起伏地回答对方，看过院落的独特构造后便能将缘由与怪事关联起来。


    “有发现了？”


    根据猫猫视线定点落向判断她此刻想法的技能，显然不止玉叶妃一人拥有，壬氏同样如此。


    他跟随着猫猫来到凉亭边上，声音随着距离的缩短变得更为尖锐，也能分辨出并非传闻中由人发出的声响。


    “是这块响石，内部构造的特殊，风穿过其中时发出响声，内外距离差异所致的异变、加上宫人们本身对鬼魂作祟一说深信不疑，三人成虎。”


    怪声的来源很好找，但这不能解释前后来过这里的宫人们回去就发病。


    症状显示他们受到过惊吓，像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可随着屋主人的离去，这里能拿走再利用的物品一概没留下，下等宫人来这无非是洒扫这类限定区域的行动。


    “有哪里被忽视了。”


    猫猫看向寝殿内室的方向，不知觉间又将心里的话脱口而出。


    “在调查过程中，随行前来的人所做出的一切行为都有本官担保。”


    壬氏突然开口。


    几乎同时间，猫猫没有半分犹豫地推开了门。


    封闭有些时日的居室特有的气味扑鼻而来。


    更为重要的一点——


    熏香。


    猫猫突然想到了这个遗漏的细节。


    因为小公主的存在，不适合太过沉重的气味，翡翠宫里没有燃香的习惯，平时寝宫也十分注重空气流通。


    但这里，猫猫用帕巾捂住口鼻。


    由于有段时间没住人，宫人打扫完毕也会注意关紧门窗，如此一来使得气味长久地滞留在室内，灰尘落下的速度尚不能盖过这本就存在的味道。


    而这，几乎能让所有进入其间的人，迅速沾染上熏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