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香实为兰芷香，焚烧生成的香气具有安神的功效，宫中多用它做安神香，看妃子的喜好会添置上。


    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单独看没有任何问题。


    猫猫环顾着空了不少的寝殿，打扫过几轮的地方已经看不出原先的布局，目前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但可以肯定的一点，出现幻觉的宫人都是曾经在这里待过有段时间的，单就从外面经过不受影响。


    那么此处必然存在某种和熏香互冲的成分，两者混杂使人神志不清。


    猫猫顺着这个观点向下思考。


    如果是还存在此处的东西散发出来的气味，搭配着熏香，被曾到此处打扫且待上片刻钟的宫人吸入，又说不通为何会有这般持久的影响。


    先从被置换掉的物品着手吧。


    “壬氏大人，有能查看最近一个月后宫各处物资分配的账本吗？”


    “内务储司部门有相应的记载。”


    案件调查需要，壬氏可谓是有求必应。


    猫猫小心地将出入中级妃寝宫的门一一落锁。


    宫灯一如既往地高悬半空，映亮夜间仍在奔走之人前行的道路。隔着高耸的宫墙，遥遥传来了更夫拉长了调子的报时声。


    时间不等人，距离皇帝规定的期限又近了几个时辰。


    靠着壬氏一路在前刷脸，猫猫翻阅各项资料的过程非常顺利。


    储司的文档整理齐整，卷宗分门别类地在堆叠于相对应的方格之中。


    猫猫按着标签找到了中级妃对应的相关文档。


    上边详细记录了近一月入到她住处的器物字画、月例份额等，排场比不得那四位上级妃，相较于同等级的妃子，数量和种类却也称得上可观，看得出她曾经确实有过一段受宠的时日，也侧面映证了现任皇帝的审美倾向身形更为丰满的女子。


    只可惜这点宠爱经不起丁点的考验，在妃子众多的后宫，稍有错处便满盘皆输。


    处死一名没有感情基础且无子嗣的妃子，于皇帝而言，甚至谈不上感伤，唯有被背叛的不悦。


    中级妃的结局无疑佐证了一点。


    能赏赐给一人的，同样也可以收回来，王侯将相最是薄情。


    猫猫不动声色地看到了文档的末页，中级妃故去后，物品最终的去处同样登记在册。


    曾被赠予出去的东西被收回后不再可能二次流通出去，只会堆在库中积灰。


    这些大多为西域商队带来交换的合规物件，品质算是上乘。名册登记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周边诸小国与王都交好，不可能将存有潜在威胁的东西放入商品交易的行列。


    物品本身看不出问题的话，就得从人际关系方面入手了。


    是她不想涉足的领域。


    猫猫合拢文档，将它放回原位，面对着一众档案有片刻的沉默，等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后咔咔走向外间，找到从踏足此地后一直等待在那的壬氏。


    “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就是。”


    壬氏很有自觉地接下了工具人身份。


    猫猫点头，说出自己的要求。


    “接下来的事确实会麻烦一下您。”


    作为管理后宫诸多事务的宫官长，壬氏不单单了解后宫妃子的身世来历，也包括她们入宫前都同什么人员往来，是否存在不曾了断的情缘。


    毕竟夺人妻这种事，自古帝王没少干过。


    尝过甘露的女子必然不会甘心苦等一个注定无法独享的男人，为了避免已经被选中将入宫的女子有不贞行为，最初的排查筛选尤为严苛。


    这次事件不可辩驳的一点，中级妃确实同一名外男有挂名关系。


    那人是朝中稍有些地位的武官，能力颇受皇帝认可，身世背景非常简单，家中除他以外皆是布衣。


    而中级妃在入宫前，曾同这位武官有过婚约，但种种因由致使这桩婚事最终没成。


    既然能被选中成为妃子，并达到中级妃的位分，说明皇帝对她的这点过去不甚在意。


    从外人视角看来，在婚约被拒后，中级妃已经同武官断了往来，两人明面上清清白白，即便后来武官如愿入朝为官，从最底层逐步爬到现如今的地位，也无人会将此等业绩与中级妃联系起来。


    “你认为那位武官有问题？在痴恋自己的女子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后，想要摆脱她，故意设计了这么一场捉奸戏码？”


    为了确保事情万无一失，不惜算计了当今圣上。


    壬氏大概说了一番他的推断，为保官路一片坦途，的确存在人品卑劣之人背信弃义，与曾帮助过自己的人一刀两断不说，甚至出于自己不光彩的过去为人所知而反过来陷害对方。


    “您知道的，没有根据的事我不会轻易做结论。”


    猫猫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自己说出这句话的不妥之处。


    她此刻的思绪聚焦在中级妃与武官的过往关系上，也因此错过了壬氏脸上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记录金银器物的名册被重新翻开，猫猫一目十行地迅速定位到当时被发现在中级妃寝宫的东西。


    名册记录的是一支银钗。


    银钗。


    猫猫表情古怪。


    金银细软作为帝王给臣子的赏赐不足为奇，只是游园会的经历在前，对于这类首饰物品背后含义，猫猫不可避免地多想了几层。


    无论怎么说，这跟银钗同其他御赐之物摆在一起，都透着一股莫名的违和，随后又好巧不巧地出现在了中级妃的寝宫，成了将其定罪的物证。


    这其中即便另有隐情，也不可能被当事人以外的第三人知晓。


    “这支银钗……”


    见猫猫许久没有响动，壬氏出声打断她的思考。


    “说来也怪，本来应该和其他东西一样被查抄，但我后来比对名册时并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被人拿走或者不慎遗落的可能性都不大。”


    “那没有仔细找过吗？”


    壬氏否认，“虽然确实有办事不力一说，但为寻找一件已经失去价值之物需要投入的人手同实际产出的回报并不持平，没有找回的必要。”


    确实如此。


    银钗存在问题的可能性同样很小，即便被赐予出去的意味不明，但不会是引起宫人异状的源头。


    “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


    “你看着好疲惫啊，猫猫。”


    小兰面露担忧地看着人，少女眼下的青黑非常明显，诚然情绪可以掩藏，身体状态给人的直观感受却并不是人靠主观就能左右的。


    猫猫如今这幅模样，简直就是熬了好一个大夜后白天还要坚持上值，疲惫化为漆黑的怨念，现在和她待在一起的，只是拥有着猫猫躯壳的一团念想。


    小兰如此想着，突然觉得前段时间的鬼怪碰到此刻的猫猫都得靠边站了。


    “嗯……”


    猫猫坐在矮脚凳上，靠双手支撑着身体的重量，仰面朝天地应了一声，游魂状态让她几乎无法做出更多的反应。


    几次挣扎无果，猫猫索性放空思绪，听小兰细数最新八卦。


    “太医院的医官又来看过了那些宫人，似乎要通过表现出来的症状反推原因，也问了神智清醒时的几人最近除去那里都还接触过什么东西。”


    作为医官一员的猫猫没吱声，询问的结果和预设一样，彼此间并没有共同之处。


    熏香具体跟什么成分混合混淆了人的感知，这点至今都没有头绪。


    过盛的阳光落在脸上，猫猫被强烈的困倦裹挟，差点从凳子上翻过去。


    短暂的醒盹期间，她不自觉地眯着眼，瞧见不远处柱脚后的一道身影，不确定是不是犯困导致的错觉，猫猫怀疑自己有一瞬跟人对上了视线。


    对方瞧着莫名有些眼熟。


    “小兰——”


    中气十足的叫喊声响起，震飞了枝头停驻的鸟雀，也惊走了猫猫的瞌睡虫。


    被点到名的人更是瞬间起立，匆匆同猫猫告别。


    属于宫女们短暂的休憩时间结束。


    猫猫跟着站起来，视线循着刚才的地方看去，没找到依稀有过对视的人。


    事情没能解决，还不是松懈的时刻，猫猫穿过庭院时，同某个脚步轻便的侍女擦肩而过，熟悉的气味缓了一步传到她鼻端。


    她愣了一下，回头看向那位宫女。


    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是同她用来遮掩真实样貌的部分涂料一样的气味。


    猫猫若有所思。


    昨日深夜拜托壬氏带着去看了被回收的各类器物，逐一查看过所有可能散发气味的物件，还特地拿出事先取来的兰芷香的余烬放在一起。


    猫猫出于自身带有一定抗毒性的考量，特地让壬氏捎带上了高顺，以避免壬氏不幸中招后，自己无法搬运重物的情况出现。


    可惜的是，料想中的事情没有发生。


    情绪过于外显，甚至还被壬氏质疑为什么要一脸遗憾。


    不，他看错了，猫猫拒不承认。


    揭过这一无伤大雅的调剂，其后彻底确认了御赐之物没有问题。


    “同样的环境下，壬氏大人没有受到影响。”


    猫猫说出自己的结论，“之前为了排查，我们在中级妃的寝宫内待的时间不比宫人们短，但都没有异状发生，说明条件没有满足。”


    “让人失去理智的东西不在当时所处地点，而在宫人们本身，熏香沾染于衣物，同其他随身携带的东西发生了反应。”


    越来越晚的更新[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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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逐一排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