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作品:《紫微女帝》 都城东南嫡公子府门前来了两位俊俏的少年。
走在前头的身穿白底竹纹长袍,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
只见他生得肤如凝脂,五官如画。尤其是那一双狭长的媚眼,配着一弯尖俏的下巴颌,竟是一位美如娇娘的俊秀公子。
后面紧跟着的玄衣男子,略年长些,身姿高挑、挺拔,一身玄色劲衣勾勒出宽肩窄背,一看就是个武者派头。
他们从偏门进了公子府,绕过影壁,便是一条由黑色湖石铺就的小道,道旁错落地栽了细竹。
过了垂花门,后院正中也是一片疏落有致的竹景,搭配了流水奇石,格外得清淡高雅。
苏步月从西侧的游廊往北面的一排正房缓步走着,沿路欣赏着院中景致。
景如其人,弟弟苏鸣鹤虽然受制于病体,但精神高洁,出尘绝世。
“今日这窗户多开了半个时辰,公子您若是受了风,奴婢可是罪该万死!”
一个娃娃脸的小丫鬟边说边伸手卸了叉竿,要把那扇半开的棂窗关了。
“且慢!等我写完这幅扇面可好?”一道清新温润的少年声音悠悠传来。
正要关闭的棂窗被一支通体乌黑的发簪卡住。
苏步月正隔着窗户,对小丫鬟莞尔一笑道:“泠月,就让你家公子写完扇面再关也不迟!”
泠月抬眼看着窗外的苏步月,眉头皱的更深了,语气里尽是娇嗔:“嫡公主莫要什么事都依着公子,我家公子身子弱,禁不起这春寒。”
说完伸手拔了那发簪,把棂窗关了。
苏步月看着眼前紧闭的窗棂,只得无奈地浅浅一笑。转身从正门绕过堂屋往弟弟苏鸣鹤所在的书房走去。
刚进了房门,就见刚刚那个小丫鬟双手捧着发簪,跪伏在她面前。
“奴婢不敬,还请嫡公主责罚!”
苏步月一愣,旋即从丫鬟手里取回自己的乌金发簪,随意地摆了摆手道:“知道你是为公子好,我怎会怪你!”
“泠月,快些起来,地上凉!”
说话的是地炉旁坐着的一位纤弱少年,身上披着白狐皮的大氅,越发显得他面色如雪。
苏鸣鹤虽是一副病态纤弱模样,但一头墨发整齐束于冠中,剑眉入鬓,姿态舒展坦荡。尤其是那一双乌黑的眸子,俊美深邃,看着人时,似有五彩流光。
他见泠月依言起了身,便转动眸子,看向苏步月。
那净白皮肤上的黑眸,幽幽地泛着水光,刚与姐姐的眸光撞上,就好似春水里起了涟漪,连波光都是暖的。
“姐姐过来,看我今日写得扇面如何!”
苏步月嫣然一笑,几步走到弟弟身侧。
桌案上一幅行草遒劲沧桑,笔锋如刀,任谁也想不到,这幅力透纸背的字是出自眼前这位病弱少年之手。
“少年鸿鹄,骏马平川!”苏步月轻声念着,转而击掌赞叹:“好字!”
“那我用它做成一把折扇送给姐姐,可好?”
苏鸣鹤边说边从书案下的小柜里取出工具,开始做起了折扇。
苏步月坐到弟弟身边,静静地看着他那双苍白纤细、骨节分明的手熟练地操持着刻刀、竹篾,没多一会儿工夫,一把折扇就做得七七八八了。
苏步月看着书案上裁好的扇面,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轻声问道:“此去大夏国山高路远,姐姐替你可好?”
“好!”
苏鸣鹤随口应下,连头都没抬一下,只专心做他手里的折扇。
苏步月闻言呆愣了半晌,没想到弟弟竟答应的如此爽快,反倒让她有些措手不及,提前想好的诸多说辞一时也没了用武之地。
苏鸣鹤将做好的折扇捧在手里细细端详,见毫无瑕疵,便递给了姐姐。
“我自小便知姐姐不是寻常女子!既是鸿鹄,就不该困于檐下。”
苏鸣鹤边说边缓缓站起了身,嗓子里忍不住轻咳了两下。
他紧了紧身上的狐裘,缓步走到那扇紧闭的棂窗前,双眼却好似看见了窗外的万千景致。那神情仿佛东朝国的锦绣江山尽在他眼前。
“弟弟真想与姐姐一起纵横天下,守我东朝河山……”
苏步月看着弟弟脸上的悲怆之色,心里愈发的愧疚难当,若不是因为她,面前这位少年会不会鲜衣怒马,成就一番盖世伟业!
想到这里,苏步月有些动情地问弟弟:“你有何愿望,姐姐定帮你达成。”
苏鸣鹤侧头看了姐姐一眼,浅浅一笑。
“惟愿九洲和平,百姓安居。”
苏步月被眼前这病弱少年的寥寥数语震撼,他虽困于一隅,却心怀天下!
上一世她也曾是这样的少年英发。
苏步月的心弦被拨动,前世少小离家,为国从戎的记忆浮上心头。
“若九洲不得和平,百姓难以安居呢?”苏步月喃喃问道。
这两年,大夏国与大石国的野心昭然若揭,他们多次出兵在边境试探,九洲大陆自即墨高祖创邦立国以来,延续了几百年的和平眼看着就要土崩瓦解,大战已经是一触即发。
到时候,这九洲沃野定然是狼烟四起,横尸遍野。
这其间最苦的,恐怕就是劳苦百姓,有多少人要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苏鸣鹤低头不答,沉默好半晌,再抬起头来时,他竟已泪湿满襟。
“那便以我这残病之躯求之、争之、夺之!”
“好!姐姐帮你去争去夺!”
苏步月起身走到弟弟身边,与他并排站着,两双一般美好的黑眸一起看着紧闭的窗棂,仿佛透过这一扇小窗,便能看见彼此胸中的万千气象。
这一晚,苏步月宿在了公子府,与弟弟详细商议了此后的诸多细节。
三日后,一个数十人的车队在嫡公子府门前整装待发。
头车是一驾舆饰华美的王青盖车,紧随其后的是两辆专供府医、丫鬟乘坐的驷骊。
最后的两辆骈车,一辆装的是送给大夏国王公贵族的礼物,另一辆车里则是嫡公子未来旅居大夏国可能要用到的生活用具。
除此之外,车队前后分别有二十多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一路随行。
看得出来,大王对派遣这位病弱的嫡公子为质大夏国心存愧疚,随行规制都给了最好的。这样一套车马仆从,到了大夏国简直都可以直接开府了。
吉时一到,车队沿着都城最繁华的街道缓缓而行,都城百姓皆出门相送,对着那驾巍峨的王青盖车作揖跪拜。
在强国林立的九洲大陆,东朝国这样一个贫弱的弹丸小国,能矗立百年实属不易。仅这五年间,远嫁和亲的公主就已经送走了三个,如今又多了一个远离故土的年幼公子。
上位者,食万民俸禄,就要承担对社稷百姓的护卫之责。这是王室子女身不由己的宿命。
车队刚出了都城不久,便有一辆粗布轺车轻装先行。驾车的玄衣男子五官立体,眉目硬朗,只是那张还算好看的脸上跟刷了层浆糊似得紧绷着,眼神里更是杀气十足。
倒是和他并排而坐的小书童长得颇为喜气,一张巴掌大的鹅蛋小脸白白净净,桃仁似的乌黑眸子里尽是兴奋愉悦,一张樱桃小嘴正吧嗒吧嗒不停地跟车舆里的主子说着话。
“奴婢可是听说,大夏国四季如春,连河水都不会结冰。那里有数不尽的牛羊财宝,穿不完的绫罗绸缎。那里的人都能活到300岁!公主您可知……”
“菡萏!慎言!”
小书童的话被正在驾车的玄衣男子厉声喝止。
做了男童打扮的丫鬟菡萏用小手轻拍了一下自己粉嘟嘟的脸颊,赶忙改口道:“奴婢该死,应该叫公子!”
车舆上的布帘被掀了起来,露出一张俊俏的少年面庞。只见他面如冠玉,黛眉如墨,一对乌黑星眸似星瀚,又似幽潭,直让人挪不开眼。
“你也不可自称奴婢!就连菡萏这个名字也不可再用,以后唤你星河可好?”
“谢公子赐名!”
小书童抬手作揖,对着苏步月嬉笑道:“还要谢公子肯带小人随行。”
驾车的男子似乎想起什么,蹙眉问道:“凌霄顶替公子坐在那王青盖车上,可有不妥?”
“无妨,凌霄向来机敏,且行事稳妥。”苏步月耐心宽慰荆鸿。“何况我们也不与车队离得太远,若有什么事她应付不来,会及时传来音信。”
“我们这样没了约束,可以沿途观光,甚是有趣!”
菡萏边说边将一把果干递给苏步月,继续眉飞色舞地说道:“我刚刚说到哪了?小人还听说,那大夏国的男子都长得矮小,身长不及大豕,大概……大概……只有这么高!”
菡萏边说边比划着,和苏步月笑作了一团。就连一直板着脸的荆鸿也忍不住嗤笑出声。
三人一路笑谈,路程就走得格外轻快。
“公子,前方就是坪州,我们今晚要在此地歇息。”荆鸿放慢了马车速度,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片城墙说道。
“这么快就到了二王叔的属地!”
苏步月说着跳下了马车,顺着荆鸿手指的方向看去。
索伊湖如同一块光滑的鹅卵石镶嵌在一片广袤的草原上,湖岸星星点点散落着几顶白色的帐篷,大片的羊群如绿布上的绣花。对于逐水草而居的牧民来说,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坪州城傍水而建,巍峨的夯土城墙将一小半索伊湖纳入城中。
这里是东朝国最东面的城池,与大夏国的安西省接壤,如今由信王苏穆管辖。
苏穆乃大王同父异母的兄长,骁勇善战,麾下数万骑兵闻名九州。这些年厉兵秣马,为东朝国死死守住东南门户,功劳不小。
“我们走得快,车队估计须待明日才能抵达!”
荆鸿一边说着一边将菡萏手里捧着的一件青绿斗篷披在苏步月身上。
苏步月下意识挡了一下,不想穿这么厚重的衣裳。
荆鸿不依,坚持替苏步月披上斗篷,并替她将颌下的系带系上。
“草原夜寒,公子出门在外,不可大意!”
苏步月一愣,但看荆鸿一脸严肃,便只得娇俏一笑,不再坚持。
荆家是九洲大陆最神秘的家族,专为守护即墨嫡系血脉而生。据说他们有密不外传的武学秘笈,人人都是绝世高手。
即墨先祖有创世之功,是九洲最尊贵的血脉。
荆家每一代都会精选儿郎上千名,历经数年残酷训练,再通过重重筛选、考核,唯有最后胜出的,才有资格辅佐即墨幼主。
荆鸿是在苏步月5岁那年由荆家族长送到紫微观的。自那以后,荆鸿便成了苏步月的贴身暗卫,将一生不离她左右。
荆家祖训,世代荆姓人以即墨后人马首是瞻,无论何种原因,所奉主人身故,或者被主人厌弃,暗卫都要自戕谢罪。
“公子,快看!前方有异况!”站在一旁的菡萏指着坪州城方向高声喊道。
苏步月和荆鸿闻声一起抬头看去。
只见一队墨甲骑兵,少说有数百人,正快速在坪州城门前聚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