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守陵
作品:《野人山之不降》 安桀给祖母治病甚是奇怪,既不开药,也不施针,只是每日午后带祖母出去晒晒日头,喝喝热水,闲聊几句,偶尔练练五禽戏。
真令人疑惑,世间竟有这样治病的,真是闻所未闻!
可祖母的气色确实好了起来,也不再有疯狂之举,性情也渐渐恢复往日的平和,除了很多事依旧想不起来。
母亲时常面露疑色,终于忍不住冒问一句:“安先生被囚鬼门峰三十余载,想必昔年所学医术,今记不多矣!”
安桀不亢不卑:“正因被关三十一年,心如止水,每日唯一能解闷的只有心中默背当年读过的佛经和医书,时至今日,已烂熟于心。”
母亲又问:“安先生带兵打仗,想必精通骑射,怎会又学佛经又学医术?”
“怎地?”安桀反问。
母亲打了个圆场:“野人山多的是皇室宗亲,名门之后,但是少有学医的,我只是有些好奇。”
“哦,学医和学佛经是家父的意思,他希望我日后要么当个好大夫,要么就当个庙里住持,总之要远离朝堂,远离权术,永不涉政事。”
母亲赞许道:“令尊实有大智慧。”
安桀却苦笑:“都是空话罢了,如今我连他老人家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他若是活着,恐怕想不到最后我什么也没做成,只当了三十多年的阶下囚。”
聊着聊着,远处林子里突然一阵鸟兽散。
“好像是有人过来了。”我刚说完,一转头,安桀已经跑没影了。
鬼门峰的人这么快就摸到这里了?我有点害怕,看这动静,好像还来了不少人。
母亲赶忙收拾东西,将家中来客痕迹一一抹掉。
在那群人赶来之前,母亲还不忘叮嘱我,若是祖母说漏嘴了,就让我立马配合她打圆场,说祖母得了疯病,说话玄乎而已。
万事俱备后,母亲带着我上前迎客,这才发现,来的不是鬼门峰的人,而是后山的守陵人。
先帝葬在后山,一些皇室宗亲也随之住在后山,名义上是给先帝守陵,实则是好吃懒做,坐吃山空。
他们不种地,不打猎,也不在山里采果子,没吃的了就带着一行人在野人山挨家挨户收粮食。
每回来的时候还说得冠冕堂皇:“我等为先帝守陵,与世隔绝,不宜劳作。”
祖父和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总是倾尽所有,每次都将家里存的吃食一股脑全拿出来给他们。
明明自己还在饿肚子,吃了上顿没下顿,却一心想着孝敬那些宗亲。
母亲气不过,时常为这事和父亲吵架:“孩子瘦成那样你都不心疼,那些粮食可是留着过冬的,你都给了,我们全家人腊月又要喝西北风吗?”
父亲不以为意,反而觉得给少了:“他们日日为先帝守陵,忠心可感上苍,我们李家自当是有多少给多少。若你实在不愿意给粮食,那就给布。”
给布?山里人最缺布了,更何况女人家注重名节,最羞于衣不蔽体。
母亲的衣裳全是补丁摞补丁,有时在外面捡到几块干树皮都恨不得缝进衣裳里。
有一年冬,家里实在拿不出粮食,母亲死活都不愿父亲给布,祖父只得将家里存的白宣纸给了大半出去。
他们收宣纸有啥用?
父亲说可以剪了做纸钱,烧给先帝。
母亲偷偷和我说,哼!她这辈子就没见过后山烧过什么纸钱,八成是被宗亲拿去当草纸擦屎了。
可怜那些白宣纸了,兄长临终前父亲也只舍得拿出一张为兄长画张遗像,兄长想将那些纸糊墙给洞里添点光亮,父亲两句便搪塞过去。
如今父亲和祖父都不在了,母亲自是不愿意多给,但也咬牙拿出了几斤熏肉交了上去。
守陵人反倒不满了:“李夫人,现今你交上来的吃食可比半年前少了八九成,你此番所为,对得起李家的满门忠烈吗?”
母亲向他们诉苦:“李家男人都不在了,如今只靠我一个妇道人家撑着,上有七十生病婆母,下有七岁幼女,诸位大人,实在是拿不出更多了。”
守陵人们窃窃私议,没一会儿便推一个人上前。
那人慷慨激昂:“李夫人,要记得,你们李家当年所得的一切都是先帝赐予的,皇恩浩荡。先帝崩了,李家本当殉国,再不济也当拜别妻儿,日日为先帝守陵。我等守陵,实则是替尔等尽忠。”
母亲哭道:“我家实在是艰难,还望大人们网开一面,给我们孤儿寡母留条活路。”
他摆摆手:“不可,今日若开了你家这个先例,日后岂不是家家都可以割几斤肉打发我等,食不饱,力不足,还怎么为先帝守陵?”
“一定要我家倾尽所有?”
他们点点头。
母亲怒了,双目瞪得浑圆:“大楚就是亡在你们这群权贵宗亲手中,今国破家亡三十多年,你们还有脸挨家挨户找忠良收粮食,依我看,最该殉国的就是你们这群酒囊饭袋。”
“朝廷在的时候你们蛀空国库,朝廷没了你们依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隔几个月就来收粮食,真是亡国了,连王法都没了!”
很快母亲就和守陵人吵作一片,一句比一句响亮,我也站在母亲身旁,帮母亲一起吵。
不料祖母突然受了刺激,竟拿着拐杖挥了上去,直接砸在一个守陵人头上。
那人被砸了后,顿时怒了,一脚将祖母踢倒,其余守陵人也跟着拳打脚踢。
母亲和我拼命拦着,扒开那群守陵人,扶起倒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祖母。
“我乃大楚皇室中人,尔等竟然以下犯上,你们位同谋逆,真是反了天了!”
“李家世代簪缨,怎会出了尔等?”
“对我等不敬便是对先帝的大不敬!”
…………
此刻我和母亲全然不管那群守陵人叽里呱啦说些什么,只知道祖母的气息越来越弱。
“娘,你醒醒啊!娘,娘,你可别吓我!”
“祖母,祖母,你睁开眼看看孙女呐!”
“娘,娘,娘……”
…………
守陵人眼见无趣便带着熏肉离开了,临走前特意撂下狠话,若还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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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野人山安稳住着的话,剩下的粮食必须在十日内补齐,并亲自送到后山。
他们一走远,我便跑出门去找安桀。
“安先生,安先生,您在哪啊?我祖母受伤了,求您来瞧瞧!”
我在林子里一路走一路喊,却不见安桀任何踪影。
“安先生,安先生,求您快出来吧!”
喊了好久,终于在林深荫蔽处寻到了他。
我赶紧拉着他一路跑回家。可为时已晚,洞内母亲的嚎啕大哭声似已说明了一切。
祖母已经咽气了。
安桀摸了一把脉,不解道:“走之前老夫人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我脑中一片混沌,“安先生,你快快救救我祖母!”
“老夫人已经走了。”
过了很久很久,我才回过神来,祖母真的死了。
丧葬的那几日,我心里总是空空的,整个人都麻麻的。
母亲挖了一个很深的土坑,将祖母埋了下去,我给祖母换寿衣的时候才发现她脖颈儿处有疤,手腕处也有疤。
母亲极为平静地告诉我,祖母以前寻死过几次,好在家人发现及时,救了下来。
葬好祖母后,母亲一个人背着背篓出门了。
背篓里面装满了熏肉,野蒜,果子,野菜,家里能吃的东西几乎都装了上去。
我远远望着她的背影,心里依旧是木的。
她要去后山给守陵人送粮食,背篓很重,她走得很稳很小心,一步一脚印扎扎实实踩在土里。
和山里千千万万忠志之士的背影一样,老老实实的,苟延残喘的。
很好,我想,这样就没人会疑心她了。
我则在心里一直复盘着前几日的事。
第一,熏肉,野蒜,果子,野菜上面都涂了剧毒。
第二,毒是安桀亲自配的,无色,无解药。安桀配此毒时权衡过,此毒不会一击致命,服下后六七日毒性才会渐渐显出来,届时回天无力。
第三,我劝慰自己,三十多年来,野人山上的忠臣及其后人无一不虔心供养着后山那群皇室宗亲,比狗还要乖顺,满腔忠心,任尔煎炸烹煮烧,他们不会有防备之心的。
第四,若母亲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发誓,此生一定拼尽全力杀光他们。
心中揣摩过上百次,我相信,万事都千妥万贴,母亲一定会平安归来。
安桀却执意要带我下山,他说此事过于凶险,母亲嘱咐过他,一定要带我下山。
我不走,哪也不去,我就在家里等着母亲回来。
安桀一个人下山了。走之前他偷偷问过我,若有朝一日他带重兵归来荡平野人山,届时我能否为他们带路?
我点点头。
“安先生,你一定要回来,我会给你们带路,送水,我会带你们绕过瘴气林,跨过蛇谷,直抵野人山最深处。”
当然,我也会带着你们找到山里的每一个迂腐的前朝遗老,然后杀光他们。
他闻之亦不觉惊骇,只是淡淡一句:"山里人都是疯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