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逃狱

作品:《野人山之不降

    安桀瞧见我身后背着砍竹刀,瞬间就猜出我的来意。


    他直接告诉我,想救他出去必须得帮他拿到他身上这几道锁链的钥匙。


    钥匙在哪?


    自然是在军中锁匠那。


    谁是锁匠?


    安桀说他不知道,锁匠从没来过寒狱。


    没事,我和婶子们熟,我去给你问问。


    闻言,他马上拉住我,要不是中间隔着牢栅,他都能把我拽地上。


    “李岫儿,这事不能问,连试探半句都不行。”


    倒也是,谁没事打听这些啊?谁打听谁心里有鬼,可我真等不了了,祖母病得厉害,我不敢耽误。


    安桀是一点也不急,照例又开始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我虽未曾见过那名锁匠,可二十多年前他曾请吴夫人向我讨要过一张方子。”


    “治病讲究望闻问切,但他不肯现身让我切脉,只是请吴夫人代为转述病症,我也拿不太准他究竟是患了消渴还是胃热,再加上鬼门峰缺医少药,写方子的时候手确实紧了些,犹豫了好几日。”


    “你给他写了缓药,是不是,能日积月累一点点毒死他?”我忍不住问道。


    他脱口而出:“我没那么蠢。”


    很快他又解释道:“那方子着实是我苦思冥想好几日的,既不会害了他,又能缓解他的病状。不管是消渴还是胃热,都行之有效。据说,这么多年他也一直按方子调理身子,不曾懈怠。”


    我心里一阵后怕,这不是瞎抓药吗?人都没见,也不知道到底得的是啥病,听别人三言两语说个头疼脑热就给写方子了,一个敢开,一个敢吃,真不拿命当回事啊!


    不行,我一定得让安桀亲自给我祖母看病,望闻问切都走一遭,确定了具体病症后再对症下药,可不能打马虎眼。


    突然,他话锋一转:“我记得那方子里有一条是用来缓解消渴之症:饭前,须饮满五大碗熟水,乃可进食。”


    我两眼一黑,都什么跟什么啊?果然是瞎写的药方,这和长辈常说的多喝热水百病不生有什么分别!


    他却告诉我,光是凭饭前饮五碗水这一点,我便能找出谁是锁匠。


    我犯了难,是,我是在鬼门峰后厨呆过几日,可那么多人,我哪里记得谁吃饭前喝了多少水。


    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左顾右盼中,忽看见了牢房里的尿桶,深思熟虑一番,我心里有了主意。


    “谁吃饭最能喝水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但我现在可以出去替你瞧瞧,谁家尿桶里的尿是清的。”


    安桀怔住了,难道他也觉得我聪明绝顶,能举一反三?


    “李岫儿,你既在后厨呆过,难道记不清鬼门峰谁饭量最大吗?”


    我不解:“鬼门峰死猪不怕开水烫厚脸皮多打饭的就那几个,他们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可他们怎么能是锁匠,你不是说锁匠饭前得喝五碗水吗?”


    “安先生,那可是五碗水呐!光是喝水都快把肚子喝饱了,哪还能有肚子多吃点饭?”我又不傻!


    安桀叹了口气,解释道:“最开始肯定是吃不了几口饭,可是几个月后呢?几年后呢?二十多年后呢?日日饭前五碗水,再小的胃都能撑大了,长此以往,只会越吃越饿,越饿越吃。”


    我恍然大悟,难怪山里的老人说光喝水不扛饿。


    紧接着,他又让我详细说说那几个贪吃的老兵,长啥样,平日爱吃些什么,喜欢聊些什么。


    我把我知道的都说给他听了。


    他当即断言,佝偻脖子肚子大四肢肿的那位便是锁匠。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推出来的。


    后半夜,我偷偷潜入进锁匠的屋子里,屋中鼾声如雷,很快我就找到了挂在墙上的一长串钥匙。


    一串钥匙叮当响,我可不敢都拿过去,好在安桀事先告诉我,他曾使过法子让自己的钥匙留有油渍,我一摸还真是,果然有几把摸起来油乎乎的,怪恶心的。


    由于钥匙偷得过于顺利了,安桀还怀疑过好一会儿,生怕其中有诈。


    “这么快就把钥匙拿回来?按理说这些东西应该被藏得严严实实,至少,也该锁在箱子里,箱子钥匙随身带着,夜不离身。”


    “放箱子里?那不更好,直接把整个箱子都偷过来多顺当!”


    “也是,箱子确实不妥,但这么重要的东西,至少也该锁柜子里,怎会一长串都挂在墙上?”


    “他家是有柜子上了锁,不过里面放的都是熏肉,一股烟熏味。柜门锁的钥匙我倒是没找着,也不知道老家伙藏哪了。”


    他还是有些不安心,拿到钥匙后也不跑,反而让我在鬼门峰外接应他,还说过两日他便来。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气死我了。


    不止我急,寒狱里的其他邙人也急了,虽依旧安静的,当着我的面什么都不说,可眉头都拧成蛆了,嘴都快咬烂了。


    明明是我救他,如此再造之恩,弄得好像是我欠他的,还得低三下四求他:"安大爷,赶紧出来吧!求您了!给您磕头了!"


    安桀依旧不为所动,说是两日便是两日,我只得出去等着他。


    可两日后又两日,他还是没来!


    不得已,我只得再偷溜进鬼门峰要个说法。


    这一回,他竟说自己有些舍不得离开寒狱。


    苍天啊!居然有人被关三十多年不想跑?还眷念起来了!


    他似乎也很难言说:"李岫儿,你没蹲过狱,不懂其中的五味杂陈。"


    “那您到底想不想出去?”


    “我想了三十多年了。我想我大抵是疯了,竟对这个逼仄肮脏的寒狱心生不舍,明明在这里挨饿受冻,我的心却很平静,一想到要出去,反而心乱如麻。”


    “那您到底要不要出去,安先生,您能给个准话吗?”


    “我一定会走出寒狱,只是还需要时日,我想临走前再陪陪兄弟们几日,再喂几天我养的那些羊和鸡。”


    他可真是事儿多!我发誓,等他治好了祖母,我一定要毒死他!!!


    一日复一日,他总算出现在约定好的地方了。他眼眶微红,似是大哭过。


    我递给他一个长布条,他顺手就拿起来擦眼泪了。


    ???


    “安大爷,这是蒙眼用的,不是给你擦眼泪的,您是邙人,我可不敢给您带路,您把眼睛蒙上我再带你下山,这样大家都安心。”


    不仅如此,怕他记路,我只得舍近求远,七拐八拐带着他绕了一大圈,惹得他一路抱怨:


    “李岫儿,你可知道我这是在逃命,鬼门峰上的人随时都能追上来,你这般在林中绕路,简直是将你我性命当作儿戏!”


    “行啦行啦,野人山那么大,找个人比登天还难,没那么容易追上来。”


    “李岫儿,我们这是在逃命,一寸光阴一寸金,再在山里绕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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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大爷,您且放心,我还等着您给我祖母瞧病。我比你急,咱俩都一个犟德行,谁也甭说谁了,赶快赶路吧!”


    在林中兜兜转转几日,在离家还有五六里地的路时,我将他的蒙眼布解开,催促他走快点。


    可这回他反倒不急了。


    走走停停,一会儿闻闻花香,一会儿低头看群蚁搬家,一看就是一炷香。一会儿又环抱大树,赞不绝口。


    连路边的恶心虫子他都见一个捉一个,放在手里仔细把玩。


    天上的云彩云卷云舒,他静静望着,感动得直抹眼泪。


    气得我要炸了,是谁信誓旦旦逃亡途中宜快不宜慢,宜早不宜迟,怎么刚一睁眼就走不动道了?


    真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狗!


    刚想和他吵,忽想起他被关在鬼门峰三十多年,这位磨叽大爷确实有很多年没见过世面了,一时心中酸涩无比。


    “赶紧走吧!安先生,以后您看鸟玩虫的自在日子多的是!”


    他听完热泪盈眶,不停地点点头:“对,对,对,这样的日子以后多的是,多的是!”


    风太大,我俩都哭了。短短五六里路,居然走了一天。


    到家时,母亲见到我们来赶忙生火烀肉。


    祖母见到有外人来,匆匆迎了上去,拉着安桀的手死活不松开。


    我心里捏了一把汗,祖母的手上还有伤,不能乱动。


    “山里来的人,你可曾见到我儿,他已经好多日没回家了,可想死我了。”祖母殷切问道。


    安桀轻轻指了指外面的一颗树,道:“老夫人,那颗水青树就是令郎,雾沉沉,湿漉漉,但枝繁叶茂。他一定会回来的。”


    祖母听后安心不少,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我看得目瞪口呆,还能这样?祖母居然信了?


    母亲却将我拉到一边,偷偷问我,这位安先生是不是邙人?


    我惊呼:“娘,你咋看出来的?”


    “雾沉沉,湿漉漉,楚人用词用字讲究言简意赅,字少言深,且素来不爱用叠词,只有北方的草原人爱说这些,什么呼啦啦,草青青,马蹄哒哒。你上次从鬼门峰回来后也爱说叠词了。”


    “娘,你真神了!”


    母亲一脸担忧,生怕惹来祸事。


    没办法,我将自己在鬼门峰的经历一五一十说出,母亲听着渐渐也放下心来。


    管他什么楚人邙人,野人山天大地大,懂医术的人最大。


    她看人一向很准,并告诉我他方才是故意说出那些叠词,委婉言明自己的身份。


    我不禁回过头,发现安桀正在帮祖母清理伤口,还掏出自己带的药粉洒了上去,又用干净的布重新裹好,怎么看都是个老实可靠的人。


    这家伙城府这么深吗?真看不出来。


    饭上,母亲问起安桀的过往经历,安桀只答,都是过往烟云,便继续埋头苦吃。


    日后,看着祖母一日日渐渐好转,母亲和安桀都极为默契地不谈那些前尘往事,彼此以安先生和李夫人相称,只聊佛经和医术。


    安桀住在洞外的树杈上,山里的晚上很冷,母亲还给他找了些祖父穿过的旧衣裳,让他盖着肚子。


    安桀死活不要,他说自己被关了那么久,巴不得天天光着身子睡在月华下,枕着草木,盖山间凉风,受风吹雨打,无拘无束,无拘无束!


    真是个犟人,气得母亲忍不住站在树下拿竹竿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