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旧画室的暖阳

作品:《月光失约后

    她的眼神太过认真,太过决绝,认真到陆时衍心头莫名地一慌,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从指尖溜走。他习惯了她的顺从,习惯了她的等待,习惯了她把他放在心尖上,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主动转身离开,会对他说出“爱不动了”这四个字。


    “不可能。”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指节深深陷入她纤细的皮肉里,留下清晰的红痕,“苏晚卿,你是我陆时衍明媒正娶的妻子,这辈子都是,我没同意离婚,你就休想离开我!这份协议,我不会签。”


    手腕上传来尖锐的疼痛,苏晚卿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可她却没有挣扎,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爱意,也没有了怨恨,只剩下一片死寂:“签不签由不得你。我已经咨询过律师,我们婚后没有共同财产,陆家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净身出户,只求你放过我。”


    她什么都不要,不要陆家的财富,不要陆太太的头衔,只要彻底离开他,重新做回自己。


    这句话像一把无形的刀,狠狠扎进陆时衍的心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看着她苍白却决绝的脸,看着她手腕上被自己攥出的红痕,脑海里突然闪过下午陪林薇薇选邀请函时,张妈给他发的那条消息:“先生,太太今天在厨房烤蛋糕时,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肿得很厉害,她不让我告诉你,说怕你担心,影响你处理事情。”


    当时他只觉得苏晚卿又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想用这种方式博取他的关注,他烦躁地皱了皱眉,随手就把消息删了,甚至没问一句她伤得重不重。


    现在想来,她当时该有多疼?一个人摔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膝盖红肿,却还要强忍着疼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不让别人告诉他,怕他担心。而他,却在陪着另一个女人挑选画展的邀请函,对她的痛苦一无所知,甚至还在责怪她不懂事。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密密麻麻的疼意蔓延开来,顺着血管流遍全身,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下意识地松开了她的手腕,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晚卿,别闹了,我知道错了。三周年纪念日,是我不好,我忘了,我补偿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包包,珠宝,或者你喜欢的画具,只要你说,我都给你买,别跟我提离婚,好不好?”


    苏晚卿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清晰的红痕,那道痕迹像一道烙印,刻在她的皮肤上,也刻在她的心上。她轻轻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没有达到眼底,眼底依旧是一片冰冷的荒芜:“陆时衍,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她想要的,是他的真心,是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是他能在她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是他能记得他们之间的每一个纪念日,是他能把她的付出放在心上。这些东西,他从来都给不了她,以后也给不了。


    苏晚卿不再看他,转身朝着楼梯口走去,她的背影纤细却坚定,没有一丝留恋,每一步都像是在与过去的十年彻底告别。走到楼梯口时,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轻得像要被窗外的风雪卷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陆时衍,明天我会让我的律师联系你,希望你能配合。还有,那件藏蓝色的礼服,我已经洗干净了,放在衣帽间最里面的抽屉里,你要是不嫌弃,可以拿去送给林小姐,她的身材和我差不多,穿应该很合适。”


    那是他唯一一次用心送给她的礼物,她曾经视若珍宝,舍不得穿,可现在,她只想把这件充满了讽刺意味的衣服,还给它真正该去的地方。


    陆时衍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客厅里的温度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连壁炉里的柴火都失去了温度。他猛地抓起茶几上的离婚协议,双手用力,将那份薄薄的纸张撕成了碎片,纸屑纷飞,落在昂贵的羊毛地毯上,像一地破碎的雪花,也像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他不明白,苏晚卿到底在闹什么。她不是一直很爱他吗?爱到可以为他放弃梦想,爱到可以忍受他所有的忽视和冷漠,爱到可以把自己低到尘埃里,怎么会突然提出离婚?一定是她的气话,一定是她在跟他撒娇,想要他多关注她一点。


    陆时衍这样告诉自己,可心脏深处那股莫名的恐慌,却像潮水一样,将他彻底淹没。他拿出手机,下意识地想给林薇薇打个电话,问问她该怎么办,毕竟以前每次苏晚卿闹脾气,都是林薇薇帮他劝好的。可手指在拨号键上停了下来,脑海里突然闪过苏晚卿刚才的眼神,那样的死寂,那样的决绝,那样的陌生,让他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狂风呼啸着拍打窗户,把整个北城都裹进了一片白茫茫的寂静里。陆时衍靠在冰冷的沙发上,手里攥着撕烂的协议碎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第一次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真的要永远失去了。


    苏晚卿搬离陆家别墅的那天,北城的雪终于停了,天空放晴,久违的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洒下来,落在积了雪的树枝上,折射出细碎而温暖的光,像是上天都在为她的新生送上祝福。


    她没带多少东西,只有一个银色的行李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日常用品,还有一个用防尘布仔细包裹着的画夹,里面装着她这十年来偷偷画的画,大多是风景,偶尔有几幅模糊的侧影,那是她不敢让陆时衍看到的心事。张妈站在别墅门口,偷偷抹着眼泪,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塞到苏晚卿手里,声音哽咽:“太太,您身子弱,这是我早上炖的鸡汤,您路上喝,到了那边记得按时吃饭,别委屈自己。先生他……他就是嘴硬,心里还是有您的,您再等等他,他总会明白的……”


    苏晚卿接过保温桶,温温的暖意透过不锈钢的桶身传到她的指尖,驱散了清晨的寒意。她对着张妈笑了笑,那笑容浅浅的,却带着一丝释然:“张妈,谢谢您这三年的照顾,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以后不用再叫我太太了,叫我晚卿就好。”


    她不会再等陆时衍了,也不需要再等了。这十年的等待,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热情和勇气,她只想往前走,不再回头。


    司机帮她把行李箱和画夹放进后备箱,苏晚卿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没有回头看一眼那栋富丽堂皇的别墅。那栋别墅很大,很豪华,却从来没有给过她一丝家的温暖,那里充满了她的委屈、眼泪和卑微的爱恋,是她想要逃离的牢笼。后视镜里,那栋白色的别墅越来越远,最终变成一个小小的光点,消失在视野里,像一场做了十年的噩梦,终于醒了。


    车子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最终停在了南城的老城区。这里没有陆家别墅所在的富人区那样繁华,街道两旁是低矮的老式居民楼,墙上爬满了常青藤,即使是冬天,也透着一股生机勃勃的绿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火气,有早点铺传来的油条香气,有老人在巷口聊天的声音,还有孩子们追逐打闹的笑声,这些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声音,让苏晚卿紧绷了十年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她要去的地方,是母亲留下的一间旧画室。画室在一栋爬满了常青藤的老楼二楼,门口有一个小小的露台,那是母亲生前最喜欢待的地方。苏晚卿付了车费,拎着行李箱和画夹,慢慢走上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楼梯上铺着老旧的地毯,虽然有些磨损,却很干净,看得出经常有人打扫。


    推开门的那一刻,一股熟悉的松节油气味扑面而来,混杂着阳光和灰尘的味道,那是属于她童年和青春的味道。画室里很安静,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灰尘,那些灰尘像小精灵一样,在光束里旋转跳跃。画室的面积不大,大概只有五十平米左右,靠墙放着一个老旧的画架,旁边是一个木质的颜料架,上面还摆放着母亲当年用过的颜料管,虽然已经干涸,却依旧整齐。角落里放着一张小小的书桌,书桌上堆着几本泛黄的美术画册,还有一个相框,里面是母亲年轻时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笑容明媚,眼神温柔,和苏晚卿有几分相似。


    苏晚卿放下行李箱和画夹,走到露台上。露台上摆着一张旧藤椅,藤椅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垫,那是母亲生前最喜欢坐的地方。她轻轻坐下,藤椅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像是在欢迎她的归来。阳光暖暖地洒在她的身上,驱散了身上的寒气,也驱散了心里的阴霾。她从包里拿出张妈给的保温桶,打开盖子,浓郁的鸡汤香气扑面而来,她舀起一勺,轻轻喝了一口,温暖的汤汁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暖意从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紧绷的身体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手机突然响了,打断了她的思绪。来电显示是她的律师,苏晚卿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苏小姐,您好,我是李律师。”电话那头传来律师沉稳的声音,“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联系了陆先生的律师,但是陆先生那边回复说,他不同意离婚,还说您是在无理取闹,希望您能冷静下来,和他好好沟通。”


    苏晚卿并不意外。陆时衍那样骄傲自负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同意离婚?他从来都把她当成自己的所有物,哪怕不爱,也绝不允许她脱离他的掌控。


    “没关系,李律师。”苏晚卿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不同意也没关系,按照我们之前说的流程走就好,起诉离婚。财产方面,我已经考虑清楚了,陆家的所有财产我一分都不要,我净身出户,只求尽快办好离婚手续,彻底和他划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