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游令仪忙完“Yi花园”的事情后赶到汽修厂的工作间查看进度。


    游令仪熟门熟路躲过汽修厂那两个总爱吹口哨的正式工Ben和Nick，溜进了工作间。


    一进门，她就看见看见兰登埋首在桌子上，眉头紧皱，左手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右手在本子上不停计算着什么。


    游令仪站在他面前，没有贸然坐下。她的目光掠过桌面，瞥见了几封信和几张纸。


    察觉到她的视线，兰登下意识把几封信往本子下面放了放。抬头看见是她，神情有些许慌乱。


    “你来了。花园那边还顺利吗？”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迅速将那本密密麻麻的笔记本倒扣在桌上，然后给她收拾出一张干净的椅子。


    “他们去拿午餐了。今天中餐馆太忙，自己去拿会快很多。”


    游令仪点点头，低头瞥见信封一角似乎是税务局。


    她坐下后，两人相顾无言。一时间，只有老旧风扇“吱呀”作响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最终还是游令仪打破沉默，斟酌着语句开口道：“你觉得我们现在是朋友吗？”


    “什么？”兰登听到这个问题，一时怔愣，没有反应过来。随即开口道：“当然。我们是朋友。”


    游令仪看着他，眼神清澈坚定，“那你知道，朋友的定义是什么吗？”


    兰登低头瞥一眼倒扣的本子，他反应过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


    游令仪打断他，“是麻烦。先是我麻烦你帮我解决问题，我们才能认识。我们四个人现在还在一起做了这么多事。所以，你有什么事也应该要说出来，麻烦麻烦我们。我们的友谊才会更加坚固。”她停顿了下，总结道：“人和人之间长久的联结就是要相互麻烦。”


    兰登看着游令仪认真的神情说不出话，习惯性拒绝的话语都堵在喉咙里，静默良久，他把本子下的信和账单拿出来，放在游令仪面前。


    他缓慢开口，因为是第一次开口求助，这对他来说是很陌生的感觉，他第一次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我……妈妈的账单。这两张可以先不管。最重要的是这张税务局的催缴单，截止日期快到了，但是我还没有算出来。”


    “这个是挺复杂的。但是我平时也有帮我妈妈做这件事。或许我可以试试。”游令仪试探性伸向账单，看向兰登。


    兰登把它们都推到她面前，两人在一起算了30分钟。Julia和Ted拎着打包好的餐食走进来。主要是Ted，Julia只拿着几个人的饮料。


    Julia惊喜地看着游令仪，“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呢。还好我多买了一杯饮料。喏，这是你的。”Julia把饮料放在游令仪手边。还看见了桌上的账单，疑惑问道：“你帮你们家算税吗？有点厉害哦。”


    Ted把打包盒放在桌子上，把它们一一打开。兰登起身帮忙，一边回答道：“不。是我家的。我算得乱七八糟，所以请她帮忙。”


    Julia把新款miumiu手提包放下，“那我也可以帮忙看看。虽然我家不需要我算，但是我也是上过相关课程的。对这些条例还是清楚的。”


    几人眼神交汇，最后默契坐下，把午餐放到一边，开始计算。


    有了熟悉条例的Julia加入后，计算变得清晰明了。


    “这里，抚养未成年子女有税收减免……你们都漏了。”


    Julia把笔丢到一边，“好了，只要把这几项加上就可以了。”


    游令仪把计算结果递给兰登。


    “好了，这下我们可以吃饭了。”游令仪说完便开始发筷子。


    吃饭时几人闲聊，Ted说：“计算税务真的很麻烦，每次我妈到了算税的那天脾气都会变得暴躁。路过的任何生物都会被她骂。”


    几人笑出声。


    等回到家，游令仪看见妈妈在餐桌上整理账单。游令仪端着一杯水路过，问她这是在干嘛。


    瞿英把收据分门别类然后夹用夹子夹在在一起。她把这些用夹子夹住的收据放在一个收纳筐里。


    她一边整理一边回答女儿的问题，“整理啊。这样报税的时候方便。”


    游令仪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回到房间。


    她在四群组里问兰登和Ted。


    【你们社区是不是有很多人在报税的时候会遇到麻烦？】


    Ted最先回复：【对。有人甚至要花钱请人计算。】


    Julia回复说：【怎么？你不会又想做什么慈善项目了？我警告你哦，这件事可是费力不讨好。少做！想也别想。】


    兰登倒是没回复什么。


    游令仪在网上搜索了相关案例，还把自己的想法和姐姐游代云分享。


    游代云看完她发的所有资料后，很快给出回复。


    【这个慈善项目我倒是可以做。但是你要选谁负责那边的相关工作呢？我只能提供法律上的帮助。你最近这么忙，肯定没空的。】


    游令仪咬住下唇，思索一番，缓慢敲打：【妈妈可以。】


    游代云反复敲打又删去自己的回答，最终只发出简短的一句话。


    【可以。】


    一转眼就放暑假了。


    游令仪一家回到中国待上两个月。爸爸游浩琛要上班，姐姐要实习。所以一行只有瞿英母女三人。


    游令仪在飞机上安排好“Yi花园”和“复古炉灶”的事情，随机选了一部电影观看。电影情节并不吸引人，她转而望向窗外的景色。虽然每年放假都会回来，但每次回来都会惊叹故乡的发展变化。


    她随手拍下飞机上万家灯火汇成一片星河的场景，把它放在私密社交平台上，仅有家人朋友才能看见。


    很快就有人在下面评论。


    兰登让她玩得开心；Ted发了一个不明所以的表情包；ulia发了一个“握手痛哭”的表情，以示“同是天涯补课人”的认同；而方非则是在撒泼打滚求带周边。


    游浩琛看见后，私聊游令仪，让她提醒母亲瞿英按时吃药，少给游昭吃零食。她回复“好”。最后游浩琛让她认真上课。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最后只是给他的话点了一个爱心。随后睡意袭来，游令仪撑不住，便盖好毯子翻身入睡。


    到达机场已是晚上十点，长途飞行让游昭疲惫入睡。游令仪抱起游昭，瞿英推着行李推车，上面放着三个26寸的行李箱。


    游浩琛安排的司机把她们送到家便走了。瞿英抱着游昭先进屋，游令仪推着行李从停车场的电梯进去。还好国内的房子有定期请人打扫，所以她们不用特意整理行李，可以直接入住使用。


    瞿英从卧室里出来，对推着行李的游令仪说：“明天再收拾。先去睡觉。”


    游昭却揉着眼眶出来，眼神逐渐清明，“妈妈，我们到了吗？”


    瞿英赶紧过去抱着游昭进了房间，游令仪打开行李箱拿出褪黑素软糖，走进瞿英卧室，把糖递给她。


    第二天，三个人睡到大中午才起。


    第一餐是游令仪点的外卖。虽然瞿英不是很赞成，但外卖都倒了，也不好说些什么。游昭倒是不挑食，吃什么都很开心。


    下午，瞿英雷厉风行，立刻带着她们去报名暑假营。游令仪每个假期都会回来上课，而且补课对她在美国的高考也有好处，所以她不怎么抗拒。游昭是头一回，本想回来好好玩一场，结果就是刚刚从学校出来，又要回到学校去了。


    报完名出来，游昭坐在车上，双手抱在胸前，撅起嘴巴，头瞥向窗户，任凭她们怎么和她说话都不理人。


    游令仪时不时戳戳她肉肉的胳膊节，看她头也不回地甩手，觉得小孩这个时候真是太好玩了。


    终于，游昭生气地对她说：“你太过分了！你和妈妈是一伙的。骗子！大骗子！哼！我不理你了。”


    最后，游令仪带她去买了她最爱的乐高，还背着瞿英偷偷给她买了一只冰淇淋。她便恢复了“和姐姐天下第一最最好”的状态了。


    晚饭后，瞿英和游令仪在厨房收拾，游昭在客厅画画。


    游令仪看着瞿英收拾的背影，拿着抹布小心靠近，斟酌着开口道：“妈，你知道我之前在做的‘Yi花园’志愿者项目。”


    瞿英头也不抬，面带笑意，“当然了。我可是问过好几个人了。包括你姐姐，她们都说这件事对你申请大学很有帮助。”说完，她疑惑地抬头，“怎么了？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游令仪快速否定，“没有。没什么事。就是我周末去做这个项目的时候，那个地区的一个志愿者因为税务问题有了一些麻烦。所以我想……”


    瞿英眉头一皱，打断她，“你现在一个志愿者项目已经占据你周末太多时间，你是没有时间精力搞第二个项目的。我不同意。你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不是。不是我。我和姐姐商量过了。她那边可以提供法律帮助，我这边需要一个负责人……”她停顿下来，看着她。


    瞿英手拿着抹布惊讶地指着自己，眼眶微张，“你是说……我？”


    游令仪点头。


    瞿英放下抹布，拿出刚刚放进柜子里的碗筷，重新擦一遍。游令仪注视着她的举动，觉得有点神奇。游令仪头一回看见她这样的情绪起伏。她一向是无所不能的。


    就在游令仪胡思乱想时，瞿英很快找回镇定，放下手里的玻璃杯，“不。我很忙。游昭的学习，你的学习，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


    游令仪打断她，语气坚定，“你知道的，我现在的学习已经不需要你操心了。游昭，她更是不需要操心。她才小学，而且她非常适应。你空出来的时间不就可以做些其他事情吗？”


    瞿英强硬打断她，“可以了。不用再说了。我拒绝。”说完她就去客厅陪游昭画画了。游令仪感到挫败，回到自己的卧室。


    游昭拿起自己的画作，和瞿英商量，“妈妈，你觉得这里要不要画一棵树啊？可是……画什么树好呢？”


    游昭没有得到回应，仰起头看她，发现瞿英在走神。她向后用胳膊碰碰她。


    “妈妈。”


    “妈妈？”


    游昭加重力度才让瞿英回过神来。


    卧室里的游令仪正和游代云汇报自己的失败。过一个小时才收到她的回复，她刚刚起床。


    【放心。交给我。】


    结果这一等就是一周。就在游令仪快要沉不住气时，事情终于有了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