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帕洛阿尔托是精英聚集地，孵化了众多科技公司，著名的斯坦福大学就坐落在这里。那东帕洛阿尔托就是它的反面，被遗忘的阴影。这里拉丁裔和非裔居多，经济发展落后，这里没有斯坦福的穹顶，没有咖啡店谈大项目的精英。这里有着截然不同的生存法则。


    东帕洛阿尔托高中是这个区的人读书的首选。


    他们也没有太多选择。要么是这里，要不就是臭名昭著有着许多整天挑战学校权威的学生的爱斯伍德中学；抑或是帕洛阿尔托区的科技公司投资建立的学校，据学校投资人所说，这所学校是为了整合医疗教育资源，解决低收入家庭的儿童教育问题。学习好的人会选择这所学校。但那道无形的墙，早已将大多数人与那边的世界隔开。


    放学路上，东帕洛阿尔托高中门口喧闹嘈杂，学生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寻找着廉价的消遣。无非就是朋友们约着去看电影、去附近的溜冰场溜几圈，对于热爱运动，强调自身荷尔蒙的体育男孩就简单了，拿着球往前跑，路上随机拍男孩肩膀，再往前招招手，算是邀请，很快就约好了人，在坑洼的球场点燃一场充满汗水和荷尔蒙的较量。


    “兰登e on！你已经好几天都没来了。天天待在那个小破汽修店有什么意思？是时候来点男人的运动了！”一个抱着篮球的高壮男孩猛地撞了下兰登的肩膀。


    兰登猝不及防被撞，手里的袋子跌落，地面散落着一些资料，几张画着汽车零件图的纸张，不远处还有一个饭盒。


    兰登身后的Ted走上来，默默帮忙把东西捡起来。


    兰登拍掉图纸上的灰尘，把它仔细放在袋子里。然后才回答前面那个拿着篮球的同学。


    “一直赢，也没什么意思。”


    那人看看站在他旁边的Ted，比兰登矮半个头，身上还没二两肉，戴个眼镜看起来唯唯诺诺。他顶顶腮帮，在两人之间逡巡，不怀好意地咧嘴笑了。


    “嘿~你们两……不会有点什么吧？难道你们是在汽修店约会？秘密基地什么的？放心，我们很开明的……”他嬉笑着想把手搭在兰登肩膀。


    兰登不耐地耸肩躲开，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让那男孩的笑容僵硬，细看嘴角还在微微抽搐，像在暗自发力，但没能拧过兰登


    “嘴巴放干净点。”兰登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下周五，老地方。我会让你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没意思’”兰登瞥一眼他另一只手里的篮球，说完松开双手。不再理会对方的反应，大步向前走。Ted快走几步跟在后面。


    回到家，兰登火速换了一身方便干活的工装，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洗不干净的油渍。他抱起妹妹Noemi，手里拿着妹妹的书包，里面装着换洗衣服和一些玩具，熟门熟路走到邻居Ted家。


    门打开，Ted熟练地抱过Noemi，接过东西。


    “还是8点？”


    “今天可能会晚点，Kent说会教我新技术。”


    “Maria阿姨还是不在家吗？”


    兰登低头，沉默片刻，“可能在那群酒友家，我下班会去找找，麻烦你和阿姨了。”


    兰登每天放学后都会去汽修店学习，周末做完兼职也会去汽修店自己上手做一部分。Kent的汽修店虽然小，但却是这个片区有名的汽修店，便宜快捷，最重要的是他还会做改装，价格也很实惠。


    “兰登，快来。我最近搞到一个新宝贝，我们快来试试它的效果。”


    兰登和Kent拿着新机器到汽修店后面的场地，那里停着几辆报废的车，他们决定在外观较为完整的车身上测试。


    兰登看着焕然一新的色彩在暮色中迸发出新的生命，眼里闪烁着纯粹的光亮，是满满的赞赏，唇角微微扬起，“这个机器真不错。Kent先生。”


    “那是！我可是花了点钱的。”


    等测试完，两人又开始做订单。Kent中途点了披萨，两人吃完休息会，开始改装一辆二手车，这是他们师徒二人的野心之作。两人一直忙到快十点钟，兰登还在研究这辆车，Kent抬头看看时间，催促他回家。


    “时间多得是呢！小子，快回家吧。你妹妹还等着呢。”


    兰登认真清洗了双手，随意掸了下身上的灰尘，便匆忙赶回家。他先是去Ted家接妹妹，开门的不是Ted而是Ted的妈妈。


    “Tatiana阿姨，不好意思，今天有点晚。”兰登从身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信封递给她。


    Tatiana直接把他的手推回去，“兰登！我们带Noemi都是顺便的事。你和Ted是好朋友。要不是你，他现在还不敢一个人回家。邻居就是要互帮互助。Noemi睡着了，我去抱她下来，你要不进来等会？”


    “不用了，阿姨。我就在这等。”


    兰登在门口等着，认真拍去身上的灰，使劲儿跺跺脚，进入里面的换鞋区，快速把信封放在他们放钥匙的盘子下，露出一角。


    就在兰登准备出去时，他抬头瞄到屋里的装饰，装饰品不多，但很干净温馨。兰登有些怔愣。


    Tatiana抱着Noemi下来，后面跟着Ted，手里拿着Noemi的包。下楼梯的声音让兰登回过神来，伸手接过书包挂在手臂上，小心翼翼抱过Noemi。几人小声道别，他走进了黑夜。


    回到家，为了不吵醒她，他没有开灯，凭着记忆去到楼梯口，却在半路上踩到一个空的易拉罐。


    “咔嚓——”


    Noemi皱眉，小声哼哼，伸个懒腰，靠着兰登的胸口小声嘟囔。兰登赶紧停下，拍拍她，再轻声安慰她几句，直到她再次熟睡。


    兰登已经适应了黑暗，依稀能看出地上的障碍物。他更加小心地越过障碍，去往二楼Noemi的房间，为她整理好第二天上学要用的东西，留了一盏小夜灯。


    走下楼梯，他深吸一口气，啪嗒一声打开灯。


    和他放学时看到的干净整洁的地面不同，上面满是啤酒的空罐子，还有啤酒残留的干涸的痕迹挂在地板上，餐桌上，还有一些烟头，沙发上还有被烟头烫出的痕迹。


    兰登头顶的灯突然闪烁几下，兰登陷入黑暗，他抬手揉了几把脸，坐在沙发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里。


    休息了一会后，他起身摸索着去仓库拿工具修理灯，修好后，兰登叉腰站在客厅，看着这一片狼藉，浅浅吐出一口气。等清理完这片狼藉，指针指向午夜。而他的母亲Maria还没回来。


    兰登站在母亲房间门口，向后狠狠捋了一把头发。随着一声叹息，走廊的声控灯也熄灭，他再一次走入寂静的黑暗。


    深夜的东帕洛阿尔托的街道并不宁静。仍散落着小群醉酒的人，也有的街道上有私下进行不见光的交易的人。


    兰登锐利的目光扫视过那群醉汉。但他觉得，母亲更有可能是在新认识的酒友那里。他疾步在街道上走着，一边环视着街道。


    终于，他找到母亲的新酒友那里，他憋着一口气，咬牙，放弃门铃，用拳头狠狠拍打着门，好似要把门砸穿，砰砰的声响在黑夜里格外刺耳。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来开门，一开门，冲鼻的酒气扑面而来，开门的人也摇摇晃晃，睁不开眼，说的话也断断续续。


    “我来找Maria Jones。”


    说完就进门，开门的男人还想问他，走到一半又慢悠悠躺下，熟睡过去。


    进去后只看见里面一群人歪歪斜斜的躺着，沙发上、地板上、甚至餐桌上都有人，地上全是啤酒罐，红酒瓶。


    兰登最终在楼上的某个房间找到了正呼呼大睡的Maria。


    兰登把Maria抱下楼，在门口把Maria背在背上回家，路过这家放在门口的邮箱，上去狠踹一脚，邮箱歪斜着，里面的信件哗啦洒落一地。


    兰登把Maria背回家，把她安顿在床上，盖好被子，把蜂蜜水放在床头柜。做好这一切，兰登回到自己房间，洗个澡，拿出作业，看看时间已经是两点。


    做了大概半个小时，Maria的房间传来噪音，兰登前去查看，发现Maria抱着垃圾桶，却是吐在地上。兰登仰头长叹，认命地前去处理这一片狼藉。


    他拿着自己换下的脏衣服去一楼，把脏衣篓里面的衣服分门别类，再放进洗衣机。他拿着作业坐在旁边的烘干机上，这是他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刻。


    等洗衣机的噪音停下，他再弯腰拿出洗好的衣服放在烘干机里。等所有衣服洗完，他再叠好放进各自的房间，已是将近四点。


    他倒在床上，胡乱裹着被子，几乎是在瞬间入睡。


    早晨七点，生物钟准时将他拽醒。厨房里，他熟练地准备着妹妹和自己的午餐盒以及早餐。


    兰登在组装三明治，Maria迈着沉重的步伐下楼，兰登头也没抬。


    Maria来到厨房，双眼迷蒙着，还未完全睁开，她敲打着自己昏沉的头，打开冰箱门，给自己倒一杯冰牛奶，随手抓一个三明治，兰登拍开她的手，拿回三明治。


    兰登上下扫视她凌乱的头发，身上还穿着昨天那身脏衣服，残留的酒气让人忍不住皱眉。


    “这是Noemi的，想吃就自己做。你也该好好整理下自己，让Noemi看见你这样？”


    Maria悻悻然收回手，拿出两片面包，懒得烤，只抹上果酱就开始吃。口齿不清地说：“儿子，你也太小气了。Noemi还小，也吃不了多少。”


    看着兰登冷冷的眼神，她闭嘴不再抱怨。


    兰登刚准备上楼叫Noemi，Noemi已经穿戴整齐，背着书包下来了。


    兰登接过书包，让她去餐桌上吃早饭。兰登做了一杯咖啡，端着自己的早餐和Noemi一起吃。和她聊聊学校发生的事情。Maria吃完便站起来，猛地抱住兄妹俩，在两人的脸颊上用力亲一口，一股淡淡的酒气传来，还有干涸的呕吐物的酸气也萦绕在其中。


    “看看我的两个天使！你们多友爱啊！”


    说完她就上楼洗澡，准备上班。还好她工作的超市离这不太远。


    Noemi拿袖子擦拭脸颊残留的妈妈混乱的痕迹，兰登也抽过纸巾使劲擦。空气凝脂片刻。兰登望着窗外出神。Noemi看着哥哥有些疲惫的侧脸，接着低头吃完剩下的牛奶麦片。


    “哥哥。我吃完了。”


    “哥哥？哥……”


    兰登回神，微笑着看着她，“怎么了？”


    “我吃完了。”


    “真厉害！去穿鞋吧，校车快到了。”


    兰登把碟子、杯子和刀叉放到洗碗池。背起书包，拿着午餐袋，牵着妹妹到校车上，目送她离开。


    然后，兰登开始奔跑，享受只属于他的片刻，接着投入到他被生存、责任和渺茫梦想塞得满满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