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的风暴席卷而过，留下亟待梳理的战况与悄然松弛的神经。十月底的L城，秋意终于挣脱了“秋老虎”的尾梢，阳光变得温煦透亮，天空是洗过般的湛蓝。风穿过教室敞开的窗户，带来操场边桂花树日渐浓郁的甜香，吹拂着墨迹未干的笔记，也轻抚着少年们心思各异的年轻面庞。


    星期三四的校园，弥漫着考试过后特有的、混杂着疲惫与解脱的复杂气息。星期五开始，各科试卷讲评陆续展开，如同精密仪器般剖析着过去一个多月的学习成果。


    化学课的氛围格外凝重。阿紫老师抱着试卷走进教室，目光在底下惴惴不安的学生脸上扫过，嘴角似乎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她今天穿了一件淡黄色的针织衫，按照她的惯例，这颜色让不少穿着相近色系衣服的同学心头一紧。“这次月考，我们班的平均分，在普通班里还不错！”她目光扫过台下惴惴不安的学生，最终定格在穿着紫色条纹T恤的赵祎鑫身上，“课代表，起来说说，这次选择题失分最多的是哪道题？涉及什么知识点？”


    赵祎鑫推了推眼镜，站起身，声音洪亮且带着他特有的、中二式的笃定：“报告老师！是第三题，关于离子共存！部分同学显然未能深刻理解CO???与Ba? 、Ca? 等离子相遇时，那种‘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沉淀’的决绝！”他的比喻引来一阵低笑，连阿紫老师也忍不住弯了嘴角，课堂气氛瞬间轻松了不少。


    历史老师倩影把试卷讲评变成了她的“说书场”。讲到唐朝对外政策时，她把试卷卷成筒状当作惊堂木一拍：“话说这盛唐气象，万国来朝！但题目里提到的‘市舶司’，你们知道它还兼职管理‘番坊’里的外国商人吗？野史有载，曾有波斯商人因售卖假珍珠被扣，险些引发外交纠纷……”她绘声绘色的讲述，让枯燥的历史知识点在趣闻轶事中变得鲜活难忘。


    语文老师晓萍评讲作文时，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她特别提到了林佳薇那篇《我的老师》。“有同学的文章，情感真挚，比喻……嗯，很有意思。”她说着，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林佳薇的方向，林佳薇立刻心虚地低下头，脸颊微热，生怕下一句就是“但是马屁拍得过于明显”。幸好，晓萍老师话锋一转，开始讲解如何通过具体事例刻画人物，并未深究那个“小苹果”的称呼。林佳薇暗自松了口气，心想侥幸过关。


    真正的重头戏，在班主任威哥的数学课上。


    威哥抱着一摞试卷和一张大大的成绩排名表走进教室，脸上是那种惯有的、看透一切却又带着点鼓励的笑容。教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咳咳，”威哥清了清嗓子，把试卷放在讲台上，双手撑住桌面，“好消息！”威哥清了清嗓子，“我们班这次月考总平均分在年级排名第三！仅次于两个重点班，相当不错！”他故意拖长语调，看着底下屏息凝神的学生们，“可以说是‘绿荫山上无弱兵，五班个个是精英’！”


    底下顿时响起一片松口气的吁声和夹杂着的低低欢呼。虽然不是顶尖，但绝对超出了很多人对“普通班”的预期。


    “个别同学嘛，”威哥话锋一转，眼神扫过几个神色不安的男生，“比如李貌，数学五十九分！‘五九五九，及格线口，下次努力，定能喝酒！’”他即兴编的顺口溜引得全班哄堂大笑。李貌挠着头嘿嘿傻笑，倒不见多少沮丧。


    “还有郑智俊，语文一百四，数学七十，‘偏科不怕，找准方法，理科加把劲，清华北大等你拿！’总体来看，咱们班是‘文科稍强，理科不慌，齐头并进，共创辉煌’！年级前一百名，我们班进了六个！林佳薇，年级第九十八，继续努力往上游，进步空间大大滴有！”


    听到自己的名字和排名，林佳薇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这个成绩算是正常发挥，父母那边应该能交差了。”


    威哥开始分发数学试卷，详细讲解那些错误率高的题目。他讲题深入浅出，时不时穿插个笑话，让原本沉闷的试卷讲评课也变得生动起来。


    讲评接近尾声，威哥合上教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脑袋：“哦，对了！光顾着说考试，有件大事差点忘了通知你们”他脸上露出一个略带神秘的笑容，“我前两天啊，偶然听到课间有人讨论，说我们班周末要自己组织去烧烤？”


    底下立刻有人响应：“是啊威哥！我们群里都说好了！”


    威哥嘿嘿一笑：“那正好，不用你们自己组织了。学校安排了下周五，全天，集体秋游！地点定在城郊的森林公园，项目嘛——就是烧烤！”


    “哇——！”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考完试的放松、成绩尚可的喜悦，加上突如其来的秋游好消息，所有的情绪汇聚成了巨大的兴奋浪潮。


    “安静！安静！”威哥提高了音量，等声音稍歇，才继续说，“听我说完！既然是集体活动，就要有组织有纪律。以小组为单位，十个人一组，你们自己组合，班长陆圆圆登记一下名单。各组自己商量好带什么东西，炭火、烤炉、调料公园烧烤场统一提供，肉、蔬菜、饮料、零食这些你们自己解决。”他顿了顿，露出一个“我为你们着想”的表情：“这周呢，你们就先别自己搞烧烤了，免得连续吃上火，喉咙痛、嘴角起泡，下周正日子反而去不了，那多亏得慌！所以，这周末养精蓄锐，各组可以把要买的东西定下来，下周大家再一起去超市采购。陆圆圆，这事你协调一下。”


    “保证完成任务！”陆圆圆兴奋地站起来，圆脸上放光。


    下课铃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响起。威哥大手一挥：“行了，猴子们，解放了！周末好好休息，准备下周的秋游！散会！”


    教室里顿时乱成一团，大家都忙着找自己玩得好的同学组队。林佳薇、李嘉昕、陆圆圆自然是一组，宁凝、郑智俊、杨磊、李貌、黄力宁也迅速加入，刚好凑齐十个人“烧烤小分队第一组”。李貌立刻发挥他“交际花”的本色，开始分配任务：“我们商量下都要买些什么！宁凝、智俊，你俩力气大，负责扛饮料和重的；佳薇、嘉昕、圆圆，你们女生心细，负责买肉和蔬菜，记得列个清单；力宁跟我一起去买零食和一次性碗筷……”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气氛热烈。月考的成绩似乎已经成了过去式，眼前对秋游的期待才是真实而迫切的。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课间讨论的主题彻底从月考转向了秋游。周四晚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杀向市中心最大的超市。超市里人声鼎沸，显然不少班级都选择了这个时间进行采购。他们推着购物车，在货架间穿梭，认真比对价格，讨论烧烤酱口味，争论要不要买棉花糖，笑声吵嚷声不绝于耳。


    “李貌！你拿那么多薯片干嘛？我们是去烧烤，不是开茶话会！”李嘉昕眼尖地发现李貌的购物车里堆满了各种膨化食品。


    “哎呀，零食嘛，聊天的时候吃！你看佳薇不也拿了好多娃哈哈！”李貌理直气壮地指向林佳薇的购物车，里面果然躺着一排熟悉的红色小瓶子。


    林佳薇振振有词：“这不一样！娃哈哈AD钙奶是补脑的！月考太费脑了，我觉得我需要进补。”


    采购完毕，大家提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各自回家。林佳薇洗完澡，带着一身清爽坐在电脑前，登录了□□。班级群里依旧热闹，还在分享着采购的趣事和对明天的期待。她正浏览着，右下角的小喇叭闪烁起来，是杨梓发来的消息。


    □□西都买好了？」


    林佳薇看着这直奔主题的开场，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刚买完回来，累死啦T-T」


    Z。：「跟谁一组？」


    林佳薇：「跟李貌他们一组，我们班几个玩得好的凑一起了。」


    Z。：「那很有趣了。」


    隔着屏幕，林佳薇似乎能想象出他带着点了然笑意说出这句话的样子，也能想象出李貌在烧烤时可能会带来的各种笑料，忍不住笑了笑，回复：「是啊，估计会很热闹。你们呢？」


    Z。：「分组随机，我跟陈海、班长他们一组。」


    Z。：「你们明天路上打算怎么消磨时间？森林公园还挺远的。」


    林佳薇：「就一起坐公车啊，聊聊天，时间很快就过去啦~」


    Z。：「我们大概不怎么聊天。我准备听MP3。」


    林佳薇有些诧异，1班的氛围这么……成熟且安静的吗？在她看来，集体出游的路上，正是吵吵闹闹的最佳时机。「啊？这么放松的时候大家都不聊天哦？」


    Z。：「嗯。你平常听什么歌？」


    话题转得有点突然，林佳薇老实回答：「林俊杰、孙燕姿、SHE、周杰伦、MCHOTDOG、陈奕迅……都听点。」她把自己喜欢的歌手列了一遍，心里稍微忐忑，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品味大众。


    Z。：「把你的歌单发给我，我要听。^^」


    看着这行字和装可爱的颜文字，林佳薇一时不知如何回复。要求来得直接，仿佛两人已是熟稔好友，她心里泛起一丝异样，有点无措，又有点隐秘的欢喜。她点开自己酷狗音乐的播放列表，看着里面琳琅满目的歌曲，犹豫是否要删掉些“俗”歌或添加有“格调”的曲目。挣扎几秒，她决定做真实的自己。喜欢就是喜欢，无需掩饰。她整理歌单，复制粘贴发送。


    林佳薇：「呐，我的家底都在这里了。不好听不许怪我！」


    Z。：「明天在路上就靠它了。要是不好听，哼哼。」


    看着那个“哼哼”，林佳薇仿佛能看到他略带威胁又有点幼稚的表情，手指飞快地打字：「不好听你就会变猪吗？突然哼哼。」


    屏幕那头停顿了几秒，然后发来一个大笑的表情。


    Z。：「被你发现了。[猪头]」


    Z。：「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晚安。」


    林佳薇：「晚安！」


    轻松愉快的氛围在两人间流淌，共享歌单，这算不算是……关系近了一点的标志？互相道别下线后，林佳薇心里充满了对明天的期待，不仅仅是因为秋游，似乎还多了点别的什么。


    星期五的天气格外给面子，秋高气爽，阳光明媚。同学们在校门口集合，乘坐学校安排的大巴前往森林公园。车上，林佳薇她们小组坐在一起，分享着零食，玩着扑克牌，聊着天，热闹非凡。李嘉昕和李貌在为一块巧克力的归属权“争论”，陆圆圆在组织大家玩“脑筋急转弯”，宁凝和郑智俊则讨论着昨晚的NBA比赛。笑声、吵闹声几乎没停过，果然如她所说，时间过得飞快。


    到达公园的烧烤区，各组找到自己的炉位。真正的挑战开始了——生火。烧烤场提供的是一袋袋黑漆漆的木炭和简陋的火钳，没有一个组是有生火的经验。威哥挽起袖子，蹲在炉子前研究半天，拿着报纸和打火机折腾得满脸是灰，最后咳嗽着宣告失败：“哎呀，失策失策，我以前来都是别人帮升好炭的，这次居然要从零开始……你们加油！”


    最后还是公园的工作人员看不过去，过来帮忙才把火生起来。这时，宁凝一脸黢黑地从炉子底下钻出来，原来他刚才试图从下面扇风助燃，趴下去用力吹气，一阵风过来，浓烟倒灌，两个鼻孔被熏得尤其黑，像只滑稽的浣熊。“哈哈哈哈！”周围的女生们见状，顿时笑作一团。李嘉昕笑得直拍大腿：“宁凝！你这新造型太时尚了！”林佳薇也忍俊不禁，赶紧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快擦擦！”


    火生起后，大家分工合作。女生们清洗食材、串烤串，动作从生疏到熟练。林佳薇串鸡翅，陆圆圆与玉米搏斗，李嘉昕熟练穿韭菜。空气中弥漫起炭火气味和隐约食物香气。


    烧烤区很快热闹非凡，各组开始“窜门”分享或打劫食物。林佳薇和陆圆圆拿着半生不熟的香菇溜达到1班区域附近，遇见忙碌的廖源。廖源高兴地打招呼，递给她们几串卖相不错的牛肉串。


    “终于吃到看得出的食物了！”林佳薇接过牛肉串，把自己那串半生半焦的香菇塞给廖源，“礼尚往来，尝尝我们的炭火烧烤！”


    廖源哭笑不得：“你们这交换太不等价了！”说笑间，林佳薇目光扫过1班烧烤架，看见杨梓坐在那边，未参与烧烤，而是低头认真串着鸡翅，耳里塞着白色MP3耳机。动作略显笨拙却专注。林佳薇心里微动，看起来怪贤惠的？但他们毕竟只是“网友”，未熟到可自然打招呼，她只多看两眼，便和陆圆圆拿着“战利品”满意而归。


    烧烤正式开始，场面一度混乱。不是烤焦就是未熟，调料咸淡不均，人人脸上沾炭灰，却都吃得津津有味，享受自己动手、与友共享的快乐。威哥和晓萍老师穿梭各组间，品尝“杰作”，给出“鼓励性”点评。各组“友好互访”，“交流技艺”实为“打劫”。林佳薇端着一排娃哈哈AD钙奶，成功从廖源组换来几串金黄骨肉相连。廖源笑着接过：“我宣布！你是五班‘以小博大’第一人！”


    阳光暖融融照在身上，食物混合炭火香气弥漫，周围是欢声笑语。月考只是高中生涯的小检测，但考后放松加上不用上课、外出秋游的快乐，让每个人沉浸在简单愉悦中。林佳薇与朋友分享食物，畅聊闲谈，积累的压力疲惫随烟火气飘散。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下午，大家收拾好垃圾，准备下山返校。刚走到公园门口，原本晴朗的天空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瞬间变成了瓢泼大雨。人群顿时四散奔逃，寻找避雨的地方。


    林佳薇本来和李嘉昕走在一起，慌乱中被人群冲散。正当她不知所措时，陆圆圆一把拉住她，把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大号黑色背心袋顶在两人头上，喊道：“那边！去小卖部躲一躲！”


    两人冒雨深一脚浅一脚跑向公园出口小卖部，狼狈冲进狭窄屋檐下。刚站稳抹去脸上雨水，就见另两个身影顶书包跑来，挤进这方小空间——竟是杨梓和班长李威。校服外套已湿大半。


    屋檐下空间有限，四人几乎紧挨站着，各自喘气望着密不透风的雨幕。林佳薇和陆圆圆低声交流狼狈，杨梓和李威简单对话，气氛微妙尴尬，两个小团体间存着无形界限。


    就在这略显沉闷的避雨时刻，雨声骤然停歇，来得快去的也快。阳光迅速穿透云层，重新洒向大地。陆圆圆眼尖，指天惊呼：“佳薇！彩虹！”


    林佳薇抬头，见天边挂着巨大完整的彩虹，色彩绚烂清晰。更神奇的是主虹外侧隐约可见更大更淡的副虹——双彩虹！


    “真的是彩虹！还是双层的！”林佳薇忍不住惊叹。


    她们的惊呼吸引旁边杨梓和李威注意，他们也抬头望向雨后奇迹。杨梓脸上掠过一丝惊叹，静望天空。


    林佳薇看着那绚丽的彩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句歌词：“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那是周杰伦《不能说的秘密》里的歌。她记得，这首歌也在她昨晚发给杨梓的歌单里。不知道此刻，他会不会也想到这句歌词呢？这个念头让她心里泛起一丝微甜的涟漪。


    彩虹渐渐淡去，大家也该继续下山了。四人互相点头示意，便各自汇入返校的人群。回程大巴上，林佳薇望着窗外被雨水冲洗清新的世界，回味着刚才短暂奇妙的躲雨时刻。


    晚上回到家，林佳薇洗完热水澡驱散淋雨的寒意，坐在电脑前。□□上，「Z。」的头像在闪烁。


    她点开消息。


    Z。：「歌不错。」


    很简单的一句话。林佳薇看着，心里却有点高兴。


    Z。：「很多我很喜欢。」


    看着这句简短的肯定，林佳薇心里像有朵小花悄悄绽放。她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故意用傲娇的语气回复：「小伙子品味不错嘛，跟我不相上下。我会继续努力的！」后面加了个得意的表情。


    发送后，她忍不住笑了。虽只是简单的音乐交流，但感觉两人之间，似乎真多了些共同的、可聊下去的东西。这份悄然滋生、带着音乐旋律的熟悉感，让她对未来的高中生活生出更多模糊而明亮的期待。


    秋天的故事，正在用她喜欢的方式，一页页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