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次在枢密院会议室召开的会议。


    这次是特别会议，因为主题敏感，只有特定部门和特定级别以上的人员才可能参与，与会者便显得没那么随机。皇帝也在。


    按帝国的传统，这会就是给他开的，为了让他明白又一份交到他那里等着他签字同意的提案的内涵是什么。不过按这位皇帝继位快半年的习惯，这会只是在浪费所有人的时间。虽然皇帝几乎不缺席枢密院的会议，但每次出席都像是缺席。会议上的全息投影仪也比他更有存在感，比如说现在，它正在为在场决定帝国前进方向的大人物们展示将要派往德里西的学者团队的奇思妙想和雄心壮志，而皇帝呢，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前的缩小版投影，眼神放空，明显在发呆。


    到目前为止，皇帝没有拒绝签任何一份文件。即使他提出的提案被议会阻挠，一直搁置，他也没有试图拿自己的一票否决权威胁议会，让他们通过他那个其实对帝国来说不痛不痒的法案——恢复他结婚的权利。


    两个月前又一次被议会驳回后，皇帝没有再提交。大家都觉得，一定是那篇关于拜尔雷德将军的胡说八道的新闻特稿的功劳。虽然里面很多内容，他们确信哪怕是在帝国根基尚浅的皇帝也知道有多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过，这只聪明的小狮子一定听懂了对方话里话外的威胁。


    尼珂·艾琳娜·拜尔雷德将军到底有没有真打算在未来去做星际探险家，不重要。威胁的要义在于这个拿来示威的后果确实有可操作性。


    不知道皇帝这次能消停多久。


    交流团的科学家代表正在激情澎湃的演讲，讲到他自己尤其热衷的部分，分外陶醉，完全不把他们这些听众的心不在焉放在心上。也能理解。多么辉煌的前景啊——阻碍人类的技术瓶颈将再度得到突破，人类的寿限也许可以再往上推进又一个百年，崭新的未来将自他们这一代人开启！和亲手揭开那灿烂图景的梦想相比，这个昏暗的会议室，会议室里的人之间的暗流涌动，都显得太渺小了。


    十一点，讲解结束。仍旧是议长出面提醒走神的皇帝，她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总是对皇帝这种敷衍的模样怒气冲冲了。


    “陛下，您觉得怎么样？”


    皇帝这次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和他们说，他没有想法，他听他们的。皇帝抬起眼睛，看着长桌末端的科学家，牵起嘴角。


    “你的名字很耳熟……你是塔利亚夫人的那个儿子吗？”


    “很荣幸您知道我，陛下。”


    “你一会有空么？我想和你共进午餐。”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在交换眼神。他们中的许多人最近都听说了这样一条传闻：皇帝在和他一个侍从官约会。


    “约会”是一种比较文雅的委婉语。太露骨地谈论别人的隐私可是很不礼貌的，何况那个人可是皇帝啊！谁想对皇帝不礼貌？所以他们说，皇帝在“约会”，就像他们提起皇帝的祖父，上上任皇帝时，他们不说他有个后宫，而是说他和许多人“关系亲密”。


    现任皇帝似乎在性关系上想做他祖父那样的人，而不是他父亲那样的人。他现在对宫廷主管的儿子表现出了兴趣——是什么方面的兴趣呢？很难说啊。


    卡尔·塔利亚博士脸上仍然维持着明朗活泼的笑容。


    “我有空，陛下。您的邀请，荣幸之至。”


    皇帝点点头。他收回视线，看向议长。


    “我觉得这份方案内容太多了，”他出乎意料这样说，“我需要时间梳理才能给出答复。”他的视线开始移动，轮流扫过长桌边的每一个人，“你们有什么想法呢——除了，觉得遵从我父亲的想法就行？”


    哇，皇帝在嘲讽他们。可喜可贺。


    不过没人说话。等待病弱的狮子康复，自己走出他那已经没被上锁的笼子，对世界露出他的獠牙和利爪是他们的期望，帝国不需要一个花瓶皇帝。但是，谁也不想当那个在狮子出笼后，因为挡在他的路前，于是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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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来试验自己长出来的獠牙和爪子有多锋利的牺牲品。


    “看来我们都需要时间想一想。”皇帝说，“议长阁下，请宣布散会吧。”


    *


    卡尔·塔利亚被领进餐厅。皇帝已经坐在主位等他了。他来到一个和皇帝不算近也不算远的位置。在坐下之前，他又一次向皇帝行礼。


    “不用这么拘束，卡尔——我可以直接叫你卡尔吗？”


    “当然，陛下。”


    侍从官和侍者为他们上了前菜，接着便离开。


    皇帝没有开始吃东西。


    “你的名字，我在不同场合都听到过。”皇帝说。


    “太荣幸了——都是哪些场合啊，陛下？”


    “最近的一次，是我派人去调查拜尔雷德将军的感情史，里面有你的名字。我想知道尼珂到底有没有感情史，如果有的话，初恋是谁。我收到了六个名字——哇，六个初恋。这是怎么做到的？我好奇答案好奇得睡不着觉。”


    “哈哈，这种事只有当事人才能说清楚答案。”


    “你不就是当事人吗？”


    “我不是，陛下。我猜，可能是因为我们很久以前关系比较好，让别人产生了这种误会。我们那时候关系好，完全是因为我们的母亲关系好。后来我和我母亲的关系没那么好时，我和她的关系也渐渐疏远了。到现在，除了工作上的事，我和拜尔雷德家族没有私下往来。您叫我一起吃午饭只是因为拜尔雷德将军吗？您就对我自己的事一点都不感兴趣吗？”


    皇帝又一次牵起嘴角。


    “要是我说感兴趣，你会照实讲吗？”


    “当然呀，陛下，您是帝国的皇帝。在您面前，不可以隐瞒。”


    “我对您年轻时候的事很感兴趣，卡尔。塔利亚女士告诉我，你是在我父亲的默许下，给他选择的皇储殿下传授性知识的人。换句话说，就算你不是她的初恋，她和你度过了她的初夜。你愿意讲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