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公主比大烂人雷丁好多了！公主指出不足，是客观的，不带情绪的，没有故意虐待的意图，也不在别人露出沮丧的表情时情不自禁地微笑。但是，赵鸣鸣想：


    如果公主没有遇到过雷丁，公主会变成这样吗？


    公主最终超越了雷丁。


    那场战役，赵鸣鸣也参加了。他坐在驾驶舱里执行协助任务，拦截对面的骚扰和援助。


    那不是哈莫茨的艾琳娜公主在战场上第一次对上德里西的雷丁·拜尔雷德少将，但那是她与他最险峻的一次对决。许多刁钻的，两个当事人自己都没能再在模拟舱里复现的操作。顶尖的天才对上顶尖的天才，彼此的锋芒撞在一起，爆发出恒星般的光耀。


    最后，雷丁被她击落，击落的点位经过精心测算，确保他坠向帝国而不是坠向德里西。


    雷丁活了下来。因为艾琳娜无意直接将他击毁。因为艾琳娜击落他后，第一时间去救他。


    但那时候也还是不嫉妒的。因为艾琳娜说，她会这样做，是因为她恨雷丁，她要让雷丁活着被她折磨侮辱。


    起初好像确实是在折磨侮辱。那时候赵鸣鸣还没有退役。除了艾琳娜亲自说的话，他能知道的就是那些流言：


    公主的哥哥现任皇帝赦免了雷丁·拜尔雷德，而雷丁的哥哥现在是皇帝信重的近臣，听上去他的生活不会差，是不是？根本不是！他被软禁在公主的宫殿，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权利，只是公主的宠物。公主用重力锁把他牢牢锁住。他不能自杀，更无法反击。有时候他惹公主生气了，公主就会强迫他不许站起来，让他只能像狗一样在地上爬。


    有点太夸张了吧，公主是这样的人吗？


    ……其实是的。近距离接触过艾琳娜，领教过她坏脾气的人都知道，这些事，她干得出来。


    所以，雷丁·拜尔雷德有什么值得嫉妒的？


    后来，情况似乎有了变化，公主设法让她的哥哥，皇帝路易斯·凯五世同意，在她出征时带的人员名单里加上雷丁的名字。是的，一个好驾驶员是珍贵军事资源，皇帝赦免了雷丁以示帝国对这样的才能的重视。但是皇帝可不会轻易允许叛徒重新坐进那种可以毁灭星球的武器的驾驶舱。


    可是，艾琳娜公主让雷丁坐进了驾驶舱。


    但是，那次见过雷丁的人都说，雷丁的状态可算不上好。他被公主领过来的时候，身上脸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公主以弄伤他为乐。驾驶员不能有伤疤，所以进驾驶舱前一天，雷丁被公主塞进了修复仓。出来后，身体虽然修复了，精神状态还那样，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看上去的确是个被折磨到失去了反抗斗志的宠物。


    总之公主带雷丁上了战场。后来，又上了许多次。上得皇帝也对这个叛徒放心起来，重新授予他帝国的军衔，承认他回来后为帝国效劳的功勋。


    这对兄妹是在，废物利用。大家都这么说。艾琳娜本人也是这么说的。


    服役期满，赵鸣鸣选择退役，艾琳娜却没有这么选。陆陆续续数年过去，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驾驶员都退役了，艾琳娜还是没有退役。


    雷丁也没有退役。


    不上太空的时候，艾琳娜会带着雷丁去指导新人。外出时不能离开她超过十米的雷丁就像是她带的教具。老熟人都说雷丁对学员的态度没以前那么恐怖了，但小萌新们还是觉得受不了——无论艾琳娜还是雷丁，太苛刻。幸好他们只做短期指导，不做长期的，不然学院的退学率一定会显著拔高。


    赵鸣鸣加入了公主的近卫队，负责起艾琳娜的安保工作。这份工作和开机甲一样，充满压力，有各种各样预料不到的突发状况，时不时面临生死考验。但他觉得这比开机甲更充实。他是在保卫艾琳娜在地上的平安。在天上呢？


    驾驶员在太空可保护不了别人。机甲操作第一课，管好你自己，太空那地方，让自己活着上去再下来就不错，不要觉得你还有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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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救别人。


    那时候，他也不嫉妒雷丁。是的，离近了就发现，艾琳娜对雷丁露出笑容的次数未免太多了，可是艾琳娜对他露出笑容的次数更多。是的，艾琳娜每次出征都有雷丁相伴，可坐在驾驶舱里的时候，驾驶员精神高度专注，不会分心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在地上就不一样。艾琳娜和他谈工作，谈着谈着就会谈起别的。


    是的，他不是艾琳娜的丈夫。也没得到过恋人的名头。说情人好像都有点抬高他的地位了。是宠物。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身边总是绕满了人。虽然他们被称为她的朋友，她的亲信，她的社交圈，但实际上他们是她的跟班，她的下属，她的宠物。


    ……所以，明明大家都是她的宠物，为什么偏偏是雷丁·拜尔雷德被艾琳娜公主选中，在她想要有一个孩子时，做了她孩子的父亲？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到死都没再自由过的，被拴在她脚边的——


    赵鸣鸣在奋力往前爬。


    他不认为这是自然疾病。虽然他经历了为期两周的太空旅行，空间跃迁，到达新行星后开始昼夜节律调整，多日失眠。虽然他三天前一整天不吃不喝在户外从太阳升起站到太阳落下，并且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数次情绪失控，无法恢复工作状态。但是，不足以让他心律失常。


    他就快碰到卧室里的治疗仪了——


    打不开。


    他躺在地毯上。


    好吧，他懂。在进近卫队之前，他接受过培训。在进近卫队之后，他学到的更多。后来成了近卫队长，他还会培训新人。


    他自己做这事的时候，没有下毒。


    是皇帝给的方案。爆炸。一场公众皆知的事故。惨烈。会让一些人因为安全漏洞而被牵连着革职。方便皇帝表演他失去挚友后的悲伤。


    如果是下毒的话，应该不会存在一个幸存者。有些事不会凑巧。而会凑巧的事一旦凑巧，任何人都预料不到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