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死也要——”


    她打断了他的悲泣。


    “有一次我听见他们——我父母——聊起了你。”她说下去，“聊你和他一样，参加训练是被逼的。普通家庭里居然出了一个有这等天赋的天才，你必须去刻苦打磨这份天赋。你的父母，你周围所有人，都不许你不走这条路——这是多么荣耀，多么平坦，多么丰盛的一条路啊！一个普通公民，凭借这份才能，轻易跨过了家世形成的隐形壁障，走进不普通的人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就成了公主的同班同学，和公主一起接受最顶尖的培训。


    “而和你的老师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你是真的对开机甲一点兴趣都没有。年限到了就选择退役，不是因为你怕死，你恐惧战场，而是你实在是太讨厌开机甲了。


    “所以，鸣鸣，你也该是时候释怀了——我母亲喜欢我父亲胜过喜欢你，胜过喜欢别的所有人，不是因为他折磨过她，而是因为——只有我父亲和她一样，年限到了也不会退役，永远不会退役。只要他们的身体还允许他们坐进驾驶舱，他们就会开启下一次征程，驾驶那庞然巨物飞向星海。


    “谁也没法让他们留在地上。即使是我。”


    她最后摸了摸他的头。


    “其实，我早就在心里原谅你了，鸣鸣。我释怀了。等你也停下你的恨，再来和我谈我是不是该让你回来吧。”


    *


    确认这个访客离开后，尼珂回到室内，上楼。三楼的一扇门前，几个守卫站在走廊上，其中有一个人的制服明显和别人不同。


    那个人向她行礼，告诉她：“陛下进餐时不喜欢周围有这么多人，所以我们都出来了。”


    她点点头，问：“陛下等了我多久？”


    “三个小时。陛下想和您共进晚餐，但因为没有收到您的回复，不知道您何时归家，故而我建议陛下先吃一点。”


    “你做的很好。”她对这位侍从官说，“不能对陛下不健康的生活方式听之任之。”


    接着她便推门而入。长长的餐桌上没有布置太多装饰物，先到场的人像是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不是长桌的两端也不是正中间。他前面放着几道简单的开胃菜，看起来一点也没吃。


    皇帝像是被她推门进来的声音吓到了似的，一个激灵坐直了望向门口，看到是她之后，美丽的脸上浮现出局促的笑意。


    “晚上好，将军……”


    说完他意识到，他应该先站起来。于是他突然站了起来，椅子拖出刺耳的响声。


    “晚上好，陛下。”尼珂说，“您很有勇气。”


    她向他走过去，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那瓶饮料。刚才，她把它从草地上捡起来。


    “对不起！”皇帝立刻说，“我没想到……竟然会没人发现……我无意……”


    尼珂把饮料底部粘着的东西揭下来，它像是一片透明胶带。


    “不是说这个。”尼珂说。


    她站在餐桌边，拿起一个空杯子，把这东西放进去，接着端起盛满热茶的茶壶，往杯子里倒茶。有一些细微的声音和痕迹，接着，它化为乌有了。


    皇帝开口：“……这是您有意想让我听见的？”


    “满意您探听到的秘密吗，陛下？”尼珂说。她拉开正对着皇帝的那把椅子，坐下。


    “……我错了。我再也不对以前的事好奇了——”


    “您很有勇气。”尼珂慢慢地说，“那样一个晚上过去之后，您还敢一个人和我共处一室。”


    “我是……我是来……”


    她打断皇帝的嗫嚅。


    “我没有杀他们。只是暂时关了起来，过几天就送回到您手里。毕竟他们都是可堪大用的人才，而且和您交情匪浅，从您去德里西开始伴您左右。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嗯。嫡系。皇帝的嫡系。他们值得更好的下场。有些秘密，地位不够高的人不小心知道了，会死掉。不要再为了您无用的好奇心逼我弄死您这些尚且位卑的亲信。”


    但皇帝看起来不是很在乎他的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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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安危。


    “……如果我早知道是他杀了拜尔雷德勋爵一家，”皇帝仍然抓着这个话题不放，“我一定……我会……”


    “你会把演讲上你想结婚那一段删掉？”尼珂面无表情地问，“你想告诉我——因为你现在得知你父亲是我的杀父仇人，所以你决定原谅我□□你了？”


    听到那个词，他颤抖了一下。然而紧接着，他对她扯出讨好的笑来。


    “就算我不知道……我也……释怀了……尼珂……毕竟你恨他，我早就知道了……你那时候就总对我……希望……我跟着你一起恨他……所以……所以我是想来告诉你：尼珂，我想和你结婚不是因为我想把你困在身边报复你，而是因为……我还是爱你。你那天晚上说，如果我还是爱……那你不干涉……所以我现在来告诉你——我思考了三个月，感受了三个月，审视了三个月——我最深层的内心，我最深刻的向往——我想告诉你——”


    她打断皇帝语无伦次的告白，问他：“你知道刚才那个人是谁吗？”


    皇帝脸上因爱而点染出的欣喜褪去了。但他回答了她的问题。


    “你父亲的学生，你母亲的同学……你母亲的爱慕者……替我父亲夺走你养父一家性命的……仇人……”


    “不对。”她说，“他是我的初恋。”


    皇帝盯着她。突然间，他笑了出来。


    “他不是。”他说，“我清楚他的名字，他的履历，他的身份。他以前是你母亲的近卫队长，后来是你的近卫队长。你把他驱逐后你们再没见过面，而把他驱逐前——”


    “没睡过，但是爱过。因为我那时候太小了，而他怕皇帝责难他。不然他一定就睡了。他把我当成我母亲来爱，而我，那时候当然还不知道这些纠葛。我只觉得他很好。他长得挺英俊的，是不是？虽然没我父亲英俊。不过，我父亲的长相毕竟太出类拔萃，放眼整个帝国很少有人能漂亮过他。”


    皇帝正在用力挠桌布，咬牙切齿地瞪着她，咬牙切齿地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