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听到宋昕的疑惑，只是几不可查地挑了下眉梢，星光流转的眸子落在她带着不安的脸上，给出了一个清晰的答案。


    那户匆忙离开的咸菜店人家的确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并且并非寻常游荡的弱小诡异，是一个根系深扎牵连了整个村落的麻烦存在。


    至于宋昕突如其来挥之不去的在意感，神明平淡地解释道：“这是你的世界在向你示警。”


    宋昕以往处理的事件，要么源自神明直接下达的任务，要么是官方的紧急求助，再不然就是她偶然撞见。而这次性质截然不同。


    世界意识本身，在隐晦地推动她，指引她去关注，去介入。


    然而，守护使大人却明确表示，不建议她立刻动身调查。这也正是祂没有将此作为正式任务发布的原因。


    “你的经验不足，贸然前往，难以根除此类诡异。”神明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


    宋昕敏锐地捕捉到措辞的细节是‘经验不够’，而非实力不允许。


    诡异的力量源头虽是世界之外的‘淤泥黑雾’，但其成型与壮大，往往离不开本土负面情绪的滋养。这种能在短时间内将一整个村落卷入其中的麻烦，除了像S市那样因涉及人员过于庞杂而自然汇聚的类型，便是如同之前那个能操控州政府的诡异一般，背后存在着人心的推波助澜。


    眼下这个牵扯到整个村子的情况，显然属于后者。


    “您的意思是，这个诡异背后，也有人为操控的因素？”宋昕追问。


    神明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面容平淡无波，可宋昕却从那片浩瀚的星海中，依稀分辨出一丝极淡的近乎玩味的兴致。


    “……守护使大人？”宋昕心头莫名一跳，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神明微微偏头，似乎略作思忖，然后用听不出情绪的语调开口：“你近来进步很快。”


    宋昕没敢接话，心里的警报声滴滴滴响得更急促了。


    “对付这种深植于人心的诡异，单纯依靠力量净化，效果往往有限，甚至可能激起更强烈的反弹。”神明继续陈述，声音在纯白空间里清晰回荡，“你需要先理解它滋生的土壤，找到那个关键的‘点’。这需要细致的观察、准确的判断，以及……”


    祂话语微顿，目光落在宋昕不自觉吞咽了一下的动作上。


    “一点必要的表演。”


    宋昕那不祥的预感瞬间落地成了现实。


    “表演？”她重复了一遍，有点懵。


    “伪装身份，潜入调查。”神明言简意赅地阐明，“你需要亲自去那个村子里看一看，听听，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那里成为了孕育诡异的温床。”


    宋昕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潜入调查？伪装身份？要她独自一人，深入一个完全陌生且被诡异力量笼罩的封闭环境里演戏？这简直是把她的内向性格放在火上烤。光是想象一下，要在那么多陌生且可能充满怀疑的目光下维持伪装，她就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我……我不行的。”她下意识地抗拒，声音都低弱了几分，“我不会演戏，肯定很快就会被人看出来。”


    神明看着她瞬间紧张起来的脸色，语气没什么起伏：“没让你立刻就去。”


    “那……”


    “你需要时间准备。”神明说，“我会教你一些实用的小魔法，用于模糊他人对你的具体认知和记忆。另外，也需要对你进行一些基础的表演训练。”


    表演训练？宋昕只觉得压力如山崩海啸般袭来。她要在一个可能充满敌意且处处都需要小心谨慎的环境里，独自收集情报，还要时刻记住自己伪装的身份，不能露出马脚……


    “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吗？”她忍不住挣扎了一下，“能不能让官方……”


    “那可能会打草惊蛇，让背后的人隐藏更深。至于直接净化，”神明看着她，目光平静却带着重量，“你确定要在不清楚村民究竟是被胁迫、被蒙蔽，还是主动参与的情况下，用魔力强行冲刷他们的精神意识吗？如果其中有人是心甘情愿沉溺其中，你的净化很可能收效甚微，甚至可能引发不必要的冲突。”


    宋昕沉默了。她想起之前处理过的某些事件，确实并非所有被诡异影响的人都是无辜受害者。人心复杂，远比单纯的消灭要麻烦得多。


    “这次的任务，与其说是清除诡异，更像是对你心性的一次考核。”神明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学会在复杂的情境中做出判断，而不仅仅是挥动法杖消灭目标。这是你想要承担更多责任，必须经历的一步。”


    宋昕抬起头，看向神明。那双星辰之眼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看透她所有的犹豫和不安。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胸腔里四处冲撞的紧张感。她知道神明说的是对的。她不能永远停留在被动接受指令，然后上去放大招的阶段。世界既然向她发出了这样的警示，就意味着她必须开始学习面对这些更为错综复杂的局面。


    救世主的路，从来都不只是拥有力量就够了。


    “我需要准备多久？”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问道，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但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慌乱无措。


    “取决于你掌握新魔法的速度，以及对替身人偶应用的熟练程度。”神明给出了一个模糊的期限，“调整好你的心态。当你准备好了，我会为你安排一位表演老师，然后，以一个合适的身份进入那个村子。”


    这听起来像是一场没有固定课表不知何时开始的考试，而主考官此刻就站在她面前，神情莫测。


    “我知道了。”宋昕点了点头，“我会认真准备的。”


    神明没再多说，纯白的身影开始逐渐淡化，如同融入背景的光。


    就在身影即将彻底消散的瞬间，宋昕忽然想起一件紧要的事，急忙开口喊道：“守护使大人！”


    神明的身影重新凝实了些许，静默地回望她。


    “那个卖咸菜的阿姨一家，还有村子里的其他人，他们现在有生命危险吗？”宋昕急切地问。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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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是由此引发的关注，她无法不挂心。


    “自然没有。”神明回答得肯定，“诡异并未直接危及他们的性命，他们是安全的。”


    宋昕悬着的心这才真正落回实处，长长舒了口气。


    “专心准备吧，我的小魔法少女。”神明最后说道，语气平稳，但宋昕莫名就从那平淡的尾音里，捕捉到了一丝几不可闻的看好戏似的促狭。


    随即，纯白的身影彻底消散，不留痕迹。


    空旷的空间里只剩下宋昕一个人。她走到平时练习魔法的地方，望着前方虚无的空气，仿佛已经能看到未来一段时间需要啃下的硬骨头。感觉比连续施展十几次「正义终章」还要耗费心神。


    她几乎可以肯定，守护使大人就是故意的，想看她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样子。不仅要学习模糊认知的魔法，还要学习表演……神明亲自教导表演会是什么场面？难道要她对着这片纯白空间练习喜怒哀乐吗？


    光是想想，头就开始隐隐作痛了。


    身影一闪，她回到了宿舍床帘笼罩的狭小空间里。寝室一片寂静，只有室友们平稳绵长的呼吸声隐约可闻。


    宋昕在黑暗中翻了个身，把微微发烫的脸颊埋进微凉的枕头里，脑子里像是有一团毛线，乱糟糟地缠在一起，理不出个头绪。


    潜入、伪装、表演……每一个词都让她倍感压力。


    怎么办，好像从现在开始，就已经忍不住紧张起来了。


    第二天是感恩节，宋昕刚从被窝里挣扎出来，手机屏幕就亮起了胡婧怡的消息。官方那边传来好消息，他们在雪的结构里找到了能治愈疫病的关键物质，药方最后一味药材的猜测也有了方向。


    只是宋昕今天白天课排得满满当当，直到傍晚才抽出空，赶往官方基地。


    基地里灯火通明，劳教授团队的兴奋之情几乎写在脸上。他们成功从洁净的天然雪中提取出了一种特殊物质，实验证明，唯有天然雪中蕴含的它，才对疫病有着强劲的压制与净化效果，其他来源或人工合成的类似物全都无效。


    而这种物质，就是融化后的雪水本身。


    “所以，”宋昕看着玻璃器皿中清澈的液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我们找了那么久，最后缺失的关键……是水？”


    “是，也不是。”劳教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因连续工作布满血丝，却亮得惊人。


    “更准确地说，是‘自然凝结，且未经污染的固态水在一定条件下转化回液态时，所携带的某种我们暂时无法复刻的信息或者能量’。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枚天然的钥匙，激活了药方其他成分的潜力，使其从‘压制’转向‘净化’。”


    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雪花，


    困扰全球的致命疫病，其根治的希望竟如此朴素地隐藏在冬日最常见的落雪之中。这发现简单得近乎讽刺，又因天然与不可复制的特性，蒙上了一层玄妙的色彩。


    世界本身的规则，有时比任何魔法都更不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