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焦虑
作品:《雪中渡》 夕凪雪躺在屋外的檐廊下,就着月光看手中的银铃。他晃了晃铃铛,铃声清凌凌的,就像平静湖面上的细小波纹。
铃身在夜空下闪烁着银光,夕凪雪看的入迷,忍不住把铃铛拿近了些。他轻轻摩擦上面一个不明显的小裂口,随后将它紧紧贴在胸前。
在这难得的安宁时光中,他感受着手心里的小小凉意,再次想到了竹取洵。
在去世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内,竹取洵的身上都充斥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这种怪异就像是雨后的青苔,它们悄无声息的长满在不起眼的石头缝里,虽然并不显眼但的确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
竹取洵似乎有了什么无法解决的烦恼并且不愿意告诉他,尽管他们从前经常分享心事。
两个多月前的竹取洵也是这样,他突然回来将趴在小窗上的自己抱到膝盖上,把铃铛还给了他。
——在此之前的某一天,竹取洵突然对他说想帮他加工一下铃铛,他问这样会变得更好看吗?竹取洵说会,于是他雀跃的将铃铛交给了竹取洵。
现在他叼过铃铛,结果发现铃铛不仅没能变得更好看,甚至表面还多出了一道小裂口。
“这是?”竹取洵送的银铃他已经戴了很多年了,一直精心的爱护着从没有让铃铛受过伤,他想要一个解释。
“对不起。”竹取洵突然说。
“……”
又来了,那种若有若无的怪异感又出现了,如果猫可以皱眉头,那么他大概早就长满皱纹了。
“……是因为弄坏了铃铛吗?没事的我不生气呀,你又不是故意的。但是下次一定要给我修好哦,还要修的更加漂亮!”
他的语气明明和当时交出铃铛时一样雀跃,可为什么竹取洵看起来反而有些难过呢?
他蹭了蹭竹取洵的手,这只手比以前更冷了,他好像永远都不能的真正捂热它。
他想问问竹取洵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他们珍贵的铃铛上会出现裂口?为什么最近的你那么的不对劲?为什么现在什么都不愿意和他说?
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这些话通通没有被问出口,他在默默的安慰竹取洵,这份安慰无声,但他希望竹取洵能够收到。
夕凪雪蹭了一会儿,往日应该早早落到脑袋上的抚摸迟迟没有来到。夕凪雪刚准备抬头时,他的整个身体都被宽大的袖子覆盖住,一股混合着淡淡腥甜的清雅香味笼罩了他。
竹取洵抱住了他,力气很大。
他一下子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于是小声地“喵”了一下以作回应,至少他的安慰被接收到了。
一个月后,竹取洵病死了。他的铃铛也破到了现在。
手中的银铃就像是竹取洵的手,自出现这道裂口后不管怎么样也捂不热,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
夕凪雪叹了一口气,他一手垫在脑后,一手握着铃铛放在小腹,就当是牵着竹取洵的手一起欣赏头顶上的漫天星河了。
星星一闪一闪,竹取洵曾跟他讲过人死后会化作天上繁星的故事。
竹取洵化作了哪颗星星呢?现在有在看着他吗?
想着想着,夕凪雪慢慢阖上眼睛。
……
不好好在屋里睡觉的代价就是容易得风邪,夕凪雪顶着湿毛巾蜷在被窝里,和竹取野大眼瞪小眼。
竹取野率先出击:“再我看过的许多精怪志集里都有描述过,那些妖精个个法力滔天,体质更是百毒不侵。”
“百毒不侵的妖精体质?”他嗤笑一声,“怎么连风邪都扛不住?”
夕凪雪恨不得起身给竹取野来上一爪子,他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百毒不侵过,竹取野的脑子就是看那些怪书看坏的吧。
再说,如果不是因为脚上那条链子,他也不会这么虚弱。
夕凪雪心中满是烦闷,累的连和人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他用尽全力给了竹取野一记白眼后便要翻身睡去。
“呵,脾气真大。”
大抵是良心发现,又或是觉得他这种状态伺候不了自己,竹取野没再自讨没趣。
他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一觉睡到了下午。
夕凪雪醒来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他的大脑昏昏沉沉,嗓子眼又干又痒,身体酸疼的厉害爬都爬不起来,连想走下床喝一口水的力气都没了。
他躺在床上,一边缓着头晕劲儿一边在心里暗骂关着他的竹取野是神经病。
不知道多久,直到身上的热汗变成了冷汗,夕凪雪才蔫巴巴的爬下床去拿桌上的茶壶。
“啪嗒。”他的手没力气,一个没拿稳让茶壶掉到了他的脚边,有部分冰凉的水珠喷溅到了他的衣服上。
“……”
夕凪雪拢了拢被淋湿的衣服,慢吞吞的蹲下去捡起茶壶,想再给自己倒一杯水。结果因为刚刚被摔到地上,壶里的水基本都流干净了。
地上的一小滩水汇聚成一股直线,浸湿了夕凪雪的袜子,让他的脚掌变得湿答答的,非常难受。
袜子都快喝饱了他也没喝上水。
每个人包括每只猫在生病时都是脆弱的,夕凪雪也不例外。
夕凪雪拎着茶壶蹲在原地,他起先没有什么反应,不一会儿突然破罐子破摔的大字躺在地上。他越想越生气,气着气着就开始委屈起来,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这股莫名的情绪就像涨潮时的海浪一样来的愈演愈烈。
夕凪雪听着耳边的风铃声忍不住瘪瘪嘴,他使劲瞪大眼睛,试徒逼退眼睛里不听话的海浪。结果不仅风铃被风吹得直响,海浪也被吹的高涨。
滚烫的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时,夕凪雪抽噎着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山林里去?
他不想待在这里。
夕凪雪在地板上呆呆的躺了半天,听到拉门声也没有反应。
一阵东西掉落的哐当声刺耳,透过地板震得他心烦。夕凪雪睁着红肿的眼睛偏过头,只见不远处的地板有个散落的食盒,食盒旁的小云神色仓皇非常。
她好像以为自己出事了。
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小块儿被摔出来的糕点。
夕凪雪眼睛盯着那块碎糕点,嗓音沙哑的说:“有水吗?”
小云愣愣的点头。
*
夕凪雪倚靠在湖中木桥的栏杆上拿菜叶喂鱼,菜叶喂完后他开始掰点心。
他不饿,更没有心情去吃饭。刚刚送来的食物除了鲷鱼刺身外他什么都没吃,基本上都送进鱼的嘴里去了。
他刚才好像把自己哭懵了,本来就有些晕乎的脑袋哭完后彻底不转了,连着三杯温茶下肚他才缓过来。
幸好小云的运气比他好,夕凪雪想。她没有把茶水都撒光,不然他就要跑去喝湖水了。
不过他转头又想,喝湖水其实也没什么,毕竟在很早之前他也是会喝这种“不干净”的水的。曾经出去旅行时可得不到在竹取家这么精细的照顾,渴了就要喝地上积洼的雨水,饿了就去抓倒霉的麻雀。夜晚没睡觉的地方时便会幕天席地,听耳边的铃虫叫声入睡。
他是猫,一只猫没什么好矜贵的。
现在回想起来,那其实是一段快活的日子。
他是什么时候不再去喝脏水的呢,又或者说他有多久没有旅行过了呢?好像自竹取洵病情加重后,那些自由的日子都变成上辈子的事情了。
夕凪雪猛然发现,他真的在竹取家的宅子里呆了太久太久了。
底下的鲤鱼橙红相间,挤在一起争夺最后的一块糕点。糕点受水泡发,在激烈的水流中缓缓化开。
夕凪雪坐下来将脸贴在栏杆上,栏杆的表面温度很凉,缓和了一点他的病热。
他将手伸进水中,春末水温还是不暖和。鱼群被惊的四散,激起水面不停泛出细细密密的涟漪。
望着看似无害的水面,夕凪雪内心茫然:他要一直生活在这里下去吗?在最好的朋友离世的地方,连主宅都出不去,还要经常被讨厌的人拥抱。
涟漪被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动,荡出来一层层更大的波纹。
他真的不想待在这里,可是却没有办法跑掉。竹取野这个阻碍先不说,脚上的链子就是他难以攻克的一大难关。
拿不掉,扯不开,砸不烂,这个破脚链好像长在了他的身上一样,不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取下去。
他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在被抑制,只要有这个链子,他就永远也变不回猫,也永远走不出竹取家。
难道真的就这样了吗,一直呆在这里。
一辈子不得自由?
如果余生真的要这样生活的话……夕凪雪看向湖泊,湖水静静的躺在那里,距离自己仅仅一步之遥。水面的波纹一圈又一圈,像是在诱哄着他什么。
夕凪雪突然起身,将沾湿的手掌从水中抽离。水面的波纹由大逐渐变小,最后只剩下一点点痕迹。
他不想待在这里了,再待下去就要窒息了,他想去竹取洵的屋子里看一看。
*
哗哗白樱成荫,夕凪雪爬到那颗常呆的树上远眺曾经竹取洵的房间。
那里现在应该是竹取野的了。
门外的看守尽是些陌生的面孔,他没有办法进去,只好躲在这棵树上偷偷的看。
明明以前想进去就可以进去。
夕凪雪靠在树干上晃悠小腿,刚刚焦虑的心情在此刻化作了茫然。
该去哪里呢?他晕晕的想。
从远方吹来的冷风激的他打了个哆嗦,鼻息间的气流发烫,他的病情大概要加重了。
头脑好像变成了噗噗冒热汽的炉子,视线模糊不清,在腾腾的蒸气中有一双鞋子踏入了视野。
夕凪雪茫茫然睁眼,树下似乎站着一个人?
那人站在那里直直的盯着他看,看不清的脸上却是目光如炬。
或许是那眼神太过锐利,让他不得不去注意,所以其中的厌恶也是如此的明显……
夕凪雪被这明晃晃的敌对刺的一个激灵,身体下意识坐直,他这下子终于看清了树下的人的具体相貌。
只见那人左脸被一道长长的伤疤贯穿,来人正是竹取洵的叔父——竹取则川。
有时候也觉得我们小猫儿真是挺命苦的。[鸽子]
又是大修文,原本那一版发布时怎么看怎么不对劲,遂大改,改完后又觉得原来那版也不是不行啊后悔自己为啥要改?虽然但是反正总之!能更新我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鸽子][鸽子][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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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焦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