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李文的不解
作品:《埋尸变强,我一人屠国》 不多时,板车停在了赵家大宅门口。
钱八和李文跳下车,眼前的景象让他们都怔了一下。
赵家大宅的大门敞开,里里外外挤满了人,喧嚣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院子里,原本宽敞的青石地面此刻已经被大大小小的麻袋堆满了,垒成了一座座小山。
麦子、粟米、豆子…甚至还有不少精米。
“陈爷!陈爷!王老财家的地窖也掏空了!那老小子,粮食藏在猪圈底下!亏他想得出来!”
“姓李的家厨房灶台后面是空的!里面全是精米!少说十来石!”
“这帮狗日的!跑得比兔子快,藏粮的本事倒是一流!”
镇民们兴奋地叫嚷着,脸上既有找到粮食的狂喜,也有扬眉吐气的痛快。
李文看着这堆积如山的粮食,听着那些激动的话语,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完了!恩公这是把天捅破了!
他再也坐不住了,跌跌撞撞地跳下板车,也顾不上跟钱八打招呼,眼睛在人群中焦急地搜寻着陈默的身影。
很快,他在正厅门口看到了陈默。陈默正和一个老汉说着什么,手里拿着一卷粗糙的纸册。
李文挤开人群,冲到陈默面前,声音都在颤:“恩公!”
陈默闻声抬头,看到是李文,顺手就把那卷纸册递了过去:“李账房,来得正好。这是初步整理出来的三门镇在册户头名册,还有些阵亡和受伤乡亲的名单。”
“你拿着,分粮的时候一并登记清楚,把该抚恤的也记下来,后面好有个依据。”
李文下意识地接过那卷沉甸甸的名册,入手粗糙的纸张触感让他心头更是一紧。
但是他根本没心思看这个,急急地压低声音,恳求道:“恩公!能否…能否借一步说话?”
陈默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示意那老汉稍等,便带着李文走到廊下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
“恩公!”
李文刚一停下,便迫不及待地开口,声音压得极低,
“此举…此举万万不可啊!您将乡绅家中存粮尽数搜出,还要…还要分予众人,此乃私分他人财产,是僭越之举!”
“不合礼法,更不合朝廷律例!一旦风声走漏,那些逃走的乡绅岂能善罢甘休?官府又岂会坐视不理?”
“恩公!此乃取祸之道啊!还望恩公三思,悬崖勒马!”
他言辞恳切,额头甚至渗出了汗珠,发自肺腑地为陈默担忧。
陈默沉默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
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
“李文,你还认不认我这个恩公?”
李文一愣,随即毫不犹豫地躬身:
“恩公救命再造之恩,文没齿难忘!若是不认恩公,文何须冒着惹恩公不悦的风险,在此多言?”
“只管做好分内记账之事,其余一概不问,岂不更省心?”
“既然还认。”陈默点了点头,“那就按我说的去做事。至于为什么我要这样做…”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院子里那些围着粮山激动议论的镇民:
“你只管看,只管记。后面,你自然会明白。”
李文张了张嘴,肚子里还憋着无数引经据典的劝谏,无数关于“纲常”、“名分”、“利害”的分析,此刻却被陈默这简单的回应,以及那投向人群的目光,堵得死死的。
他还能说什么?
再劝,就是真的不知进退了。
李文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最终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对着陈默深深一揖,声音干涩:
“是…恩公。文…这就去做事。”
钱八看着李文失魂落魄地走回来,脸上那副天塌了的表情,不由得摇了摇头。
他几步迎上去,拍了拍李文的肩膀:“李账房,怎么了?跟陈爷说什么了,魂都丢了?”
李文抬起头,眼神还有些茫然,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钱管事…我…我劝恩公…唉…”
钱八嘿嘿一笑,揽着他的肩膀往正厅那边走:
“行了,看你这模样,我就知道你说啥了。你是不是劝陈爷,说这不合规矩,不合礼法,会惹祸上身?”
李文猛地扭头看他:“钱管事…你…你也觉得不妥?”
“妥不妥的,另说。”
钱八压低了声音,“我先问你,你家里…是读书人吧?能供你读书考秀才,想必家底不薄,至少也是个地主乡绅之流?”
李文愣了一下,有些窘迫,但还是点了点头:“家父…家中确有几亩薄田,雇了些佃户…”
“这就对了。”
钱八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所以你看这事,跟你从小听到的、学到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你觉得天都要塌了,是不是?”
李文沉默,算是默认。
钱八拉着他走到廊下暂时没人的地方,声音更低了:
“有些话,陈爷身份摆在那儿,他不能说,但我可以跟你说说。”
“我呢,比你虚长些年岁,跑的地方也多,见的腌臜事也多。我就托大,跟你说几句实在的。”
他指了指院子里那些正热火朝天搬运、清点粮食的镇民:
“你觉得陈爷这是在胡来,是在闯祸。可你想过没有,那些跑了的乡绅,他们平时是怎么对底下这些人的?”
“收租的时候,恨不得刮地三尺,遇上荒年,一粒米都不肯少。自家仓里堆满了粮,宁可烂掉,也不会拿出来施舍一口。”
“出了事,比如这次马匪来了,他们第一个跑,金银细软打包带走,粮食带不走的就藏起来,压根没想过留下来的人怎么活。”
“在他们眼里,这些镇民,跟牲口没啥区别,就是给他们种地交租的工具。工具坏了、死了,换一批就是。”
钱八看着李文越来越白的脸色,继续道:
“我不是说你爹也这样,可能你爹是个善心人。”
“但绝大多数乡绅老爷,都是这个德性。你读圣贤书,读的是仁者爱人,可那些老爷们,有几个真把人当人看的?”
“陈爷现在做的,就是告诉我们:你们不是牲口,你们是人!你们拼命拿回来的东西,就该你们自己用!往后,你们要活出个人样!”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
“我知道,你担心官府,担心那些乡绅反扑。说实话,我也担心。”
“但陈爷既然敢这么干,他肯定有他的考量。”
“退一万步讲,就算按你说的,守着规矩,等官府来处理…你觉得,等巡检司那帮丘八来了,这些粮食还能落到镇民嘴里?”
“怕是连赵德坤宅子的门都进不去,就被那些官爷‘充公’了!最后进了谁的腰包,天知道!”
“所以啊,李账房,”
钱八拍了拍他的后背,“你读的书多,是好事。但不能读死了。你得想想,你爹跟那些佃户打交道的时候,是怎么个情形?那些书上的大道理,在现实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读书,不能只是为了考个功名,当个老爷,然后继续压榨底下人。”
“至少,不应该是那样的。陈爷现在做的,或许在你看来离经叛道,但我觉得,这才是真正在救人,而不只是嘴里念叨仁义。”
李文呆呆地听着钱八这番话。
他想起父亲…父亲对佃户已经算是宽厚,逢年过节会减些租子,但本质上,依然认为那些人是下人,是需要管教和施恩的对象。
他也从未质疑过这种情形是否合理,有没有可能改变。
圣贤书上说“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可现实中…
钱八看着李文那副隐隐有所触动的模样,心里大致有了数。
这小子,虽然是个读书人,身上难免带着那股子清高和迂腐气,但好在还不是那种油盐不进的老古板。
上午一起清点物资的时候,他就发现这李文做事还算细致,虽然对一些“不合规矩”的做法会皱眉,但最终还是会把该记的账目记清楚,没出什么纰漏。
现在自己这番话,看样子也是听进去了一些,至少没梗着脖子跟自己争辩。
这就行了。
“行了,别愣着了。”
钱八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力道放缓了些,“陈爷交代的事,咱们还得把它办利索了。”
他指了指院子里那堆成小山的粮食,以及越聚越多的镇民:
“走吧,李账房。分粮去。拿好你的名册和笔,该记的记,该算的算。”
“这事儿啊,急不来,也慌不得。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该怎么分,陈爷已经有了章程,咱们照着做便是。”
“至于你心里那些想不通的、觉得别扭的…慢慢来,日子还长着呢。多看,多听,多想。这世道上的道理,不全在书本里写着。”
钱八说着,已经迈步朝着那堆粮食走去。
李文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名册和笔,也快步跟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