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信很普通，既不是机密文件，也不是什么贵族的邀请函，上面只写着几个字：提灵西亚恐有变动，速归。


    莉莉卡不明所以，如果是海露莎凡尔纳写的，信上的内容又不是不能被看到的东西，为什么不署名呢，她拿起信纸打量起来，鼻腔间传来了一股清香。


    好熟悉的味道，因为味道极淡，她暂时没想明白从哪里闻到过。


    不管这封信的主人是谁，她都应该回去，像缩头乌龟一样躲着有什么用呢。


    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和海露莎的关系，一个月前她和凡尔纳被恨恨伤到了，是不是正是因为自己没有摆正位置，才出现了“我与皇女已经成为了朋友”的错觉，实则她们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而已。


    莉莉卡知道皇女不堪的过去，母亲眼睁睁被灌毒而死，放不下是很正常的，也知道海露莎的内心一直是冷漠的，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哪怕是利用身边的人，哪怕会伤害到别人，这种感觉和卡修斯一模一样……


    可自己还是放不下她，至少她真的把皇女当做了最好的朋友，既然是朋友，就应该慢慢扣开她的心门，全身心地信任她。


    下定决心后，她和卡修斯告别，启程前往提灵西亚。


    皇城的氛围确实比想象的紧张很多，海露莎终日愁眉不展，听说是因为皇帝打算削减夜莺骑士团的势力，对她的打压无孔不入，处处防备之下有些疲惫了，好在自己回来能让她轻松点。


    压抑的氛围没过几天，正当保民派在翡翠宫开会时，贝琳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


    贝琳做事一向沉稳，看她失态的模样莉莉卡只觉心中不好，只听她说：“不好了殿下！黑河被围了！”


    室内顿时骚动了起来。


    “什么！”海露莎拍案而起，显然是慌了神色。


    “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吗。”莉莉卡压下心中慌乱问。


    “是私藏军械的罪名，陛下下旨要是没人主动交出军械，就要屠尽黑河！”


    “他们围杀黑河的证据是什么。”莉莉卡问。


    贝琳哆嗦：“证据…….证据是皇后殿下亲自送的，她从黄金宫出来后陛下就下了通牒，派圣剑骑士团前往黑河，眼下估摸着是快到了。”


    “怎么可能……”海露莎身体颤抖，都开始站不稳了，手中的纸已经被抓得一团乱。


    私造军械是死罪，乔娜堡的铁矿全没了，他们哪来多余的造军械，不过是跟着图纸重新熔炼了剑器，这些都是符合规制的，更何况效命于骑士团的人全都搬出黑河，百姓藏这些有什么用，莉莉卡知道不过都是莫须有的罪名，可皇帝这架势根本没想放过黑河：交出军械就是叛国罪，不交出来整个黑河都会被屠戮殆尽。


    “没有经过议会审批，这根本就不符合规制……”哈斯塔说。


    “你忘记萨宾人进入社会的条例也是直接颁布的吗，”海露莎紧咬着牙，“他能帮助我们，自然也能收回权利。”


    莉莉卡立刻起身：“我去看看！”


    “不行！”海露莎呵斥，“你以为他们不敢杀你吗？”


    “我至少死不了，黑河有通往月石宫的密道，爱丽莎他们都知道，只要拖够了时间掩护他们离开就行，我不会和圣剑骑士团起冲突的。”她说着就推开了门。


    凡尔纳打算追上莉莉卡，被皇女喝止了：“给我坐下！”


    她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对他说：“我去找皇帝，你先和骑士团会和，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会派人用神术通知，你收到后立刻带着骑士团去黑河。”


    “那要是没有消息呢？”凡尔纳咬唇。


    “要是没有消息……”海露莎陷入了纠结，眉头紧皱，“就不用等命令，半小时后直接带兵去。”


    这就表示与皇帝正面对上了，在没有皇帝命令的情况下调兵可以被视为谋反。


    他无法违背命令，只好心焦地坐下，暗暗祈祷莉莉卡一切顺利。


    翡翠宫外，莉莉卡刚一出门就看见了似是等了很久的克维希礼，他的表情不复往日沉静，而是紧锁着眉头。


    “莉莉卡，你不能去。”他叫住了她，许是因为太着急了，甚至没有加敬语。


    她现下没空搭理对方，行了个礼就打算往宫外跑，不想下一刻袖子被拉住了，她心头火气正旺，一把甩开他的手：“你给我那份信不就是在等今天吗？”


    后来才想起信件中残留的味道，不就是雪绒花的香水味。


    由于动作太大，洁白的衬衫袖口隐约透露出一丝血迹。


    “我是让你回来保护海露莎，不是让你来送死的！”他鲜少露出这样有起伏的表情，说着这么有情绪波动的话。


    “我还能怎么办！看着黑河的人去死吗！我是夜莺骑士团副团长，黑河的巡卫官，他们有没有罪我能不清楚吗！况且你是在以什么身份阻拦我，大皇子殿下。”莉莉卡一字一句地说出最后的几个字，让他摆正自己的位置。


    克维希礼哑然，只听她冷冷的声音传来：“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说罢直接越过他，飞快往宫门跑去。


    没人见他红了眼眶，口中喃喃的从来只有一句话：“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从来没有……”


    出了皇宫，莉莉卡立刻使用传送阵来到黑河，今天天色不佳，黑云翻涌，乌压压的骑士又给这个地方增添了十足的不安与惶恐，居民有些已经开始逃窜，不过根本无法越过防线，莉莉卡注意到有几具尸体倒在了防线前。


    见她来了，士兵中缓缓走出了一个人，这人她见过，是圣剑骑士团中最有名的大神术师。


    “等你很久了，坎特梅温伯爵。”他的唇角露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看来对杀了自己把握十足啊，莉莉卡瞪着他，立刻开始吟唱。


    “拦住她！绝对不能让她开口！”大神术师神色一变，指挥骑士将她围起来，紧接着几道强力攻击立刻向她射来。


    莉莉卡闪身并用神术扫开了一群人，使得人群突破了一个小口子，她用瞬移术移动出去，便听到领头的人下令追杀她，甚至都顾不得所谓收缴军械的命令，半数的骑士都向她围去。


    果然，果然……屠杀萨宾人只是次要，杀了她才是布朗萝丝的主要目的，莉莉卡咬牙，接下来只会是一场恶战，既要应对致死的攻击，还要保证不会伤害他们，不然妨碍公务杀害骑士就够定她一个谋反罪了。


    密密麻麻的攻击不断向她涌来，甚至没有一刻喘息的时间唱一段完整的曲子，她注意到黑河那已经传来了刀剑相撞的刺耳声响，明白真正的屠杀开始了。


    必须先解决眼下这些人……远离黑河一段距离后她刹住脚，展开了防御术法开始唱：


    “睡吧睡吧，栖息在枝头的小鸟，合上你的双眼吧，我会擦去你眼角的泪珠，安然入睡吧。


    微风会带来温柔的曲调，你的梦里不再有苦痛。”


    一些毫无防备的追兵就地睡死过去，首领暗道不好，凝聚神力狠狠朝着防御阵法攻击，莉莉卡的术法霎时碎裂，爆炸的强大威力把她震到了一旁，她喉中腥甜，猛地吐出一摊血迹，歌声戛然而止。


    安眠曲就是这样……要唱完完整一段才能有高效力，却是眼下最保险稳妥的方法，至少半数追兵已经倒下安睡了。


    缓神不过一会儿的时间，仍醒着的骑士已经逼近，几个人举着长剑就往她脸上劈砍，莉莉卡手一撑站立起来，闪身到一人身后将他击晕，利用刚才起身时拿出的匕首挡开了另外二人的攻击，她不敢恋战，趁二人讶异之际翻身跑走了。


    莉莉卡趁机拿出了口袋里的怀表，快速拨动表盘哼唱起来，眼前的一切事物动作越来越慢，高速攻击被她随手挡掉，她松了口气，把人引到空地才能不妨碍萨宾人撤离，幸亏这里偏僻没什么人，他们就好好在这里当乌龟吧。


    领头满眼不可思议，只能看着自己还保持刚才的动作，想移动又好似没移动，身边的一切似乎都被静止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开。


    虽然受了点内伤，莉莉卡脚下的速度倒是不减，并时不时用瞬移术赶路，没过一会儿就回到了黑河，居民区已经是一片骚乱，血迹四溅，有居民的，有骑士的，显然刚刚这里经历了一场恶战。


    领队被拖住，剩下只是一些散兵，莉莉卡一个个把人捆了起来，还遇到了部分会剑气不好对付的，因此受了点伤。意识到她回来了，兵力又开始往这集中，几道神术和剑气从四面八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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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袭来，她的腰侧不幸被击中，剧烈的疼痛使她有片刻恍惚，莉莉卡深吸一口气，四周还有很多逃亡的人，歌声就不能用了，只能忍着疼痛用神术回击。


    疼，她的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字，在回击的间隙随意唱了一句治愈的曲调，奈何腰际的伤太深，一句词后还在慢慢渗血，痛感倒是减轻不少，同样的，对方的攻击也没刚刚那么迟钝了，显然是因为歌声让他们的伤口也愈合的缘故。


    莉莉卡感受到了一阵带有杀意的神力波动忙侧身，结果因为躲闪不及被洞穿了肩膀，原本这道神术瞄准的是她的脖子。


    她的眼睛因为疼痛而发红，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这攻击真是要了她半条命，往身后看去，刚才那位大神术师竟然追上来了，果然，不够完整的权柄根本抵挡不了多久，即便只有他一个人从缩缓时间的歌声中抽离，也够莉莉卡吃一壶了。


    血，全是血……还有普通人的尸体，耳边传来嗡嗡的耳鸣声，洁白的骑士装早就被浸染成了血的颜色，喉头鼻尖的血腥气不断刺激着她。


    要考虑的太多了，束手束脚的完全不能发挥最大的能力……她好痛，心也很痛，明明已经尽力了还是没能阻止大家被杀。


    “杀了她。”大神术师一声令下，他已经被莉莉卡激起了气性。


    一群人一拥而上，她知道抵挡不过，终于下了重手，用攻击神术将人甩在一旁，再这样下去真的要死了……周围已经没有萨宾人的痕迹，自己也该跑了。


    她从刚刚的突破口处离开，直往河边跑，注意到身后的追兵停下了脚步，似乎在酝酿什么。这种需要吟唱时间的神术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莉莉卡无暇顾及，默默用防御术包裹全身，眼见离河边越来越近，千万点攻击迸发出强烈的光芒，刺眼的光贯穿了整个黑河，她心惊于这种程度的攻击，看四下无人，索性不跑了，唱道：


    “冥河的卡戎啊，请聆听我的祷告吧，打开死亡的门径，将其引渡至地狱彼岸。”


    “塔尔塔洛斯会承载你的灵魂，一切的恶念与欲望都会在此洗涤，穿过悲痛、哀叹、仇恨与火焰，饮下遗忘的勒忒河水，通往往生的乐土吧。”


    不论是攻击，抑或是周围的房屋，在第一个音符出现的那刻灰飞烟灭，她尽量只把歌声扩散到最小的距离，远处的骑士和神术师根本没听到歌声，在他们眼里，女孩只是静静站在那里而已。


    视线越来越模糊，黑河就在眼前，她立刻用避水术，猛地扎进河水里。冬天的河水冻得她瑟瑟发抖，也只能缩在水里根本不敢冒头，在浑浊水流的掩护下，匆匆赶来的追兵丢失了她的踪迹。


    攻击依旧星星点点地落下，无差别扫射水面，莉莉卡吃了几发神术，水面晕开的血迹暴露了她的位置。


    因为失血过多导致的脱力伴随着冰冷刺骨的湖水麻痹着每一寸神经，某些瞬间莉莉卡都快没有意识了，又强迫自己清醒。


    河水突然汇聚成漩涡，她被迫浮出水面，下一刻自己被人从河水中捞起，被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白色的神袍，莉莉卡不用抬头就知道他是谁，饶是往常肯定火急火燎就从伊尔身上下来了，此刻的她只是静静靠在他肩头，对方的神袍也慢慢沾上了她的血迹。


    莉莉卡呆愣愣地看着，像他这样的人怎么能沾染这些血色呢？


    伊尔却用手盖住了她的眼睛，示意她不要多想。


    血色……眼前又闪过黑河的一片狼藉和萨宾人堆积如山的尸体，心中一阵翻涌，怒火让她无处发泄，委屈又排天倒海席卷而来。


    温热潮湿的触感在掌心蔓延，透过指缝，伊尔看见了女孩茫然无措、湿漉漉的眼睛。


    “神主大人……”追兵全部愣住了，他们通过神环认出了神明，只能站在原地不敢动。


    然而神明并不施舍他们一个眼神，只是自顾自用神术治疗着怀中少女的伤口，他轻声说：“我帮你杀。”


    带着杀意的话从这个圣洁的神明口中轻飘飘地说了出来，有一瞬间莉莉卡觉得自己认错了人，他是伊尔？还是阿希尔？


    即便愤懑，她还是拉住对方的衣袖，摇了摇头。


    伊尔了然，他无奈叹气，带着女孩消失在了水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