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星光洞穴前。暮色温柔，却隐藏着来自云端的不祥注视。


    爱琴海的晚风带着橄榄树的清香，远方港湾处有点点渔火，看似宁静的夜色下，却彷佛能听见命运纺车转动的细微声响。


    阿瑟雅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承载着心意的小篮子抱在胸前，彷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连同里面那朵有些蔫了却依旧被珍视的野雏菊。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篮子细密的纹路，这是莱山德用受伤的手指一点点编织的，每一根橄榄枝都带着他的心意。


    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既有收到礼物的喜悦，也有对未来的迷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我昨夜在神殿守夜时，听到祭司们在低语……」她的声音带着不安，「他们说西方海域不平静，连带着神殿的烛火都摇曳不定。」


    「莱山德，」她的声音轻柔，带着犹豫。


    「你说……女神她……会喜欢这个篮子吗？玛尔珀阿姨说，我们所有的物品，甚至念头，都应该首先奉献给女神……」


    她说着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彷佛玛尔珀阿姨严厉的目光随时会从阴影中射出。


    莱山德看着她眼中的不安，收起了脸上过于外露的兴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可靠一些。


    他悄悄调整站姿，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能够保护她的战士，尽管他的个头只比她高出半个头。


    「我父亲也常说，要把生命奉献给雅典娜。但是，」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父亲也说，女神守护的是整座雅典城，包括城里的人，包括我们的生活。如果……如果我们因为侍奉女神，反而变得不像自己了，连开心都不敢了，那会不会……也是一种不对？」他试图用自己稚嫩的理解，去对抗阿瑟雅从神殿带回的那些沉重教条。


    「就像战士守护城邦，」他努力寻找着更贴切的比喻，「不正是为了让城里的人能安心生活、开心地笑吗？」


    这番话像一道微弱的光，穿透了阿瑟雅心中的迷雾。她怔怔地看着他，似乎从未想过这个角度。


    远处传来晚祷的钟声，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随即因为他的话而微微挺直了背脊。


    莱山德挠了挠头，露出一个阳光的、带着点傻气的笑容。


    「这个篮子，是用雅典娜女神最喜爱的橄榄树枝编的嘛！说不定……说不定女神看到我们这么用心地使用她赐予的树木，还会高兴呢？」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用橄榄木雕刻的猫头鹰，「看！这是我用剩下的木头刻的，就让它帮我们守护这个篮子。」


    这个有些强词夺理却充满善意的解释，终于让阿瑟雅紧绷的小脸松动了，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中的阴霾被驱散了不少。「你总是有这么多奇怪的道理。」


    她接过那个粗糙却可爱的木雕，小心地放进篮子里，让它依偎在野雏菊旁边。「这样……女神或许真的会喜欢呢。」


    「这叫智慧！」莱山德挺起胸膛，颇为自豪，随即又压低声音，带着分享秘密的语气。


    「我告诉你哦，我昨天训练的时候，偷偷看到一只小猫头鹰——就是女神身边那种——叼着一根和你这个很像的细树枝飞走了！说不定，它就是飞去给女神看呢！」


    他说着指向卫城的方向，夕阳的余晖正好为雅典娜神庙镀上一层金边，彷佛真有神明的目光在注视着他们。


    明知这极有可能是他为了安慰自己而编造的故事，阿瑟雅的心却还是因为这个美好的想像而温暖了起来。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将小篮子抱得更紧了。「嗯！我相信！」


    「其实……」她犹豫了一下，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巧的护身符手链，「这是我用梣木雕刻的平安符手链，送给你。梣木象征着战士与保护，希望能守护你平安。」


    「所以，后天下午，」莱山德蓝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充满了期待，「你真的会来吗？还会……给我带东西？」


    他小心地将护身符系在手腕上，像是获得了什么不得了的宝物。


    「当然！」阿瑟雅肯定地点头，脸上浮起一抹红晕，也学着他压低声音，彷佛在进行一项伟大的秘密计划，「我已经想好要给你什么了！是一个……秘密！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哇！还有秘密！」莱山德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围着她转了两圈，「能不能先透露一点点？就一点点！是吃的？还是用的？还是……」


    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提高了些，惊起了附近树上的几只小鸟，扑棱着翅膀飞向渐暗的天空。


    「不行！」阿瑟雅难得地表现出坚持，带着点小小的得意，「说了是秘密，就要等到后天！」这份属于他们之间的、充满童真与期盼的小秘密，成了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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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殿冰冷规矩的最好武器。


    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后天，正好是她在神殿上午值班结束后，有整整半天的空闲。足够她溜出来，把礼物交到他手上，再听他讲讲训练场上的趣事。


    两人相视而笑，之前围绕着他们的沉重气氛彷佛一扫而空。他们在洞穴口又逗留了一会儿，分享着今天各自遇到的琐碎小事——莱山德如何笨拙地试图安抚那窝小兔子，阿瑟雅如何差点在净仪时因为水太冷而叫出声。这些在神明眼中微不足道的烦恼与趣事，却是他们童年中最真实的色彩。


    笑声在洞穴中回荡，暂时驱散了笼罩在雅典上空的战争阴云。这一刻，他们只是两个分享秘密的孩子，而不是未来注定要背负各自命运的祭司与战士。


    最终，在夕阳完全沉入海平面之前，阿瑟雅抱着她珍贵的新篮子，莱山德揣着满心的期待与好奇，在橄榄林边挥手道别。


    最后一抹夕阳为他们的身影镀上金边，彷佛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时光。


    「后天见！」


    「后天见！别忘了我的秘密礼物！」


    他们的声音在橄榄林中回荡，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浑然不知命运的纺线即将剧烈震颤。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与树影中，纯真的笑容与约定彷佛点亮了渐暗的夜空。他们尽情编织着属于自己的、充满蜜糖、阳光与小秘密的童年梦境，对未来充满了最美好的憧憬。


    就在他们分别的同时，远在科林斯地峡，一支舰队正在秘密集结，而雅典的议事厅里，关于是否介入西方冲突的辩论正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刻。


    然而，他们浑然不知，在他们头顶那凡人无法触及的云端之上，命运的纺车旁，不仅有态度各异的看客，更有已经拿起冰冷剪刀、嘴角噙着残酷笑意、准备随时剪断他们手中那根看似坚韧却又无比脆弱丝线的——复仇之手。


    战神阿瑞斯的低笑在云层中回荡，不和女神的金苹果虚影在夜色中闪烁，而复仇女神的天秤已经开始倾斜。


    伪和平的时光，如同爱琴海夏季午后的晴空，看似永恒，却不知暴风雨的云团正在远处悄然汇聚。


    这将是他们最后一个无忧的夜晚。当明天的太阳升起，战争的阴影将缓缓笼罩整个希腊，而他们的约定，将在时代的洪流中经受最残酷的考验。


    （第二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