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 22 章
作品:《生明月》 皇京厨艺大赛三年一届,因国丧三年,故新帝即位后,今年才又由光禄寺牵头举办,名义上是选拔厨行高手,为中秋大典预备筵席。
大赛分官赛和民赛,官赛的参赛者是来自光禄寺、翰林院和各地藩王府的厨师,民赛则是皇京各大酒楼、贩肆推举的厨师,四勺便是代表金鼎轩参赛,当然也少不了五湖四海的高手,以及秀秀这种想去开开眼界的独立参赛者。
皇帝爱民如子,礼贤下士,垂青市井,故民赛不计门第和出身,只凭技艺,若是拔得头筹,也会被选中为皇家大典烹饪,机会可遇不可求,天下的厨师跃跃欲试。
然而,参赛也并非易事。厨艺大赛从太祖时期起,至今规制已甚是成熟。
大赛分初赛,复赛,决赛,最后选出三人进行御赛,由皇帝品鉴后再分出一二三来。
初赛这日,日头升得老高,御街广场上人声鼎沸,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中间空出来一片场地,四周拦起围绳,数名侍卫神情肃穆、带刀而立。
空场之中,三十口灶台排成三列,灶火熊熊,锅铲叮当,油烟香气直往鼻子里钻,各种热烈霸道的气味横冲直撞。偶有爆//炒的大厨颠起铁锅,火舌“呼”地窜起半尺高,赢得一片喝彩。
角落里,秀秀守着灶台,额角沁出细汗,她面前的紫砂锅里正咕嘟咕嘟冒泡,药香从盖沿缝隙里飘出,赛场上五味杂陈,秀秀周身反倒恰似一股清流。
“还剩一刻钟!”监考官声音洪亮,敲着锣从她身边经过。
秀秀伸手将煲盖掀开一道缝,眯眼看了看汤色,一股荷叶的清芬之气扑面而来。
她将茯苓、芡实、山药和鲜莲子四味药材填入嫩藕孔中,以鲜荷叶包裹,再以竹箬绳扎紧,加入软骨完整的猪小排,隔水慢炖,取其清气,去其浊质,是为“荷香引药归经”。
时间到,众人菜品被验过毒后一一呈上,“钊柔,荷叶莲藕四神汤。”上菜太监报名,秀秀不自觉捏紧了围裙。
报名人数多,小小初赛便已有很高的标准。先是基本功,主要看刀功,萝卜花,此项目秀秀势在必得,毕竟当初那么些萝卜可不是白吃的。
如此一来,便能筛掉好一些来凑热闹的,人数骤然减半。
接着要考核原创菜式,现场烹饪,再由几位致使老膳正共同评审,判定是否给予复赛资格。
秀秀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心中不免局促,最初,她只求不给师门蒙羞,可后来听四勺说,师父曾经摘得三届民赛桂冠,后来为了给新人机会,便再不参赛,上届魁首是二师兄。
几座大山压在身上,她有了去复赛瞧瞧的心思。
这个时节,北方的荷塘仍一片沉寂,本来她是如何也舍不得拿这些东西去参赛的。可是,不拿出这些,恐怕她毫无胜算。
虽然周允令人烦得很,但说起来,这次还多亏了他送的莲子和藕,甚至荷叶她也没浪费。
平心而论,其实...莲子好吃,莲藕也好吃。
莲子鲜甜不涩,莲藕脆嫩,藕断丝连,就连几根细细的藕带,也十分爽口。
新鲜的食材,荤素搭配,又是最合时令的药材,文火慢炖,能不好喝么?
四个瓷盅里分别盛着一小截被剔除药材的藕,两颗莲子,一块排骨和汤底。
评审席老膳正从中舀起一勺,只见汤色清澈见底,入口层次分明,药味柔和清爽,回味是荷叶的甘凉。
几位老膳正微微颔首,商讨一番,在纸上写下评语,交由太监。
片刻,但闻一声禀报:“钊柔,荷叶莲藕四神汤,古方新制,不违食理,颇合时令,可入复赛。”
话音刚落,空场外传来一声尖锐又雀跃的声音:“秀秀姐姐,我就知道你可以!”
秀秀接了评语,仔细折好收起来,这才小跑过去。
叶文珠的两个酒窝格外清晰,李聿在一旁跟着乐呵呵,李三一点头悠悠道:“还算没给我丢人”,四勺笑着恭喜。
这一刹那,秀秀恍然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开心或者幸福都不足以形容,而是一种她可以靠自己过上好日子的信心,是一种陌生且微妙的满足和成就感。
活了十七年,她骤然知道了什么叫希望,原来希望是一粒种子,连主人也不知是何时种下的,却会在某天破土而出。
曾经不敢奢求也未曾追寻的东西,竟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枝桠嫩叶朝她招手,茎秆脉络里传来坚定的声音:“秀秀,我会长成参天大树,你也可以成为你最想成为的人。”
种子何以发芽?
无人知晓。
秀秀只管播种和供养,剩下的,是它的事。
种子不发芽该当如何?
今天破土而出的并非秀秀的第一颗种子。她在很小的时候便开始播种,她希望全家能吃饱穿暖,后来才知道这是一颗坏种,发不了芽。长大后,她再次播种,她希望能在胡家好过一点,熬啊熬啊,她熬到了成婚,依旧没等到种子发芽。
该如何呢?又能如何呢?
再换一颗播种吧。
希望的种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要秀秀想,她就能把希望种满自己的整个人生,种满大牟的疆土大地。于是秀秀再次播种,竟就这样出其不意地迎来了发芽。
太阳晒得人眯起眼,周身乱糟糟一团,汗珠仍挂在额角,围裙尚未脱下,秀秀就在这半昏半醒中,被推搡至金鼎轩。
人潮人海中,周允望着远去的身影,久久站定。
他身处熙熙攘攘的御街广场上,却如同在溪底泅水屏息。
往日他在水底偷得半日宁静,在濒临窒息时逃过命运的逮捕;今时他在人群中藏匿,厄运依旧寻不到他,心事放肆游荡穿梭,要多大胆有多大胆。
他从眼底射出一剑,不,是一线,剑太锐,他不愿再多刺痛一人。一根线从他眼里伸出来,又把他紧紧缠住,熟悉的窒息感再度袭来,他陷入久违的安全之中。
随后这根线一路游曳,和他的心事赛跑似的,往前追去,最后,线的另一头拴住秀秀发尾。荷叶莲藕四神汤的气味顺着线送了过来,翡翠湖的微风又吹到此处。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线没拴牢,轻飘到地上,最后唯剩一句话在他耳边飘荡回响。
“不好吃,可以称得上难吃。”
深嗅,再深嗅。梦醒人空。
他抬腿往药铺走去,对抓药的小学徒说:“四神汤的药材,有多少我要多少。”
第二日,复赛考核已换了菜式,息心园上上下下却仍洋溢着荷叶莲藕四神汤的气息。
谁也摸不清头脑,少爷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必须得用莲藕排骨跟荷叶来煲汤,自己喝还不够,要赏给园子的老老少少,最后索性让周府都喝上这样稀奇的汤。
周允派人给周四海送去一盅,周四海无比欣慰,喝得差点老泪纵横,允儿是个孝顺孩子,他一直都知道。
园子小厨房连煲了五顿四神汤,早中晚得炖,每顿饭间隙也得炖,众人也不知还要再喝多少顿,大家伙盯着这一包一包的药材犯了难。纵是来兴这不挑食、什么都能吃、什么都敢吃的,也举了白旗。
唯独周允慧眼识珠,喝了五顿,发觉这汤当真有奇效,如今他心神俱宁,清醒平静下来。
他心意已决,今日不会再踏入御街广场半步,于是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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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茶楼小坐。
京中有此等规格的赛事,道诡茶楼亦是热闹非凡。大堂几个茶客正围着说起今日上午的厨艺大赛,声音洪亮。
二楼雅座临窗,正好将大堂的喧嚷尽收耳中,周允独斟自饮,晴日里的山岚色长衫让他少了几分锋利,多了几分澄明俊逸,悠悠之风姿,流泻出一缕云淡风轻。
公子当真这般温润潇洒?不知。路过瞧上几眼,管他心里想什么。
青瓷茶盏在其指间徐徐转动,龙井的清香水汽袅袅升起,周允无视楼下姑娘小姐们的秋波,把心思放在楼下。
“您可没瞧见,四勺那手‘乾坤龙凤丝’正要装盘,另一个厨子假装路过,袖口往灶台这么一拂!”灰衣茶客眉飞色舞,故意拖长音调,“竟把花椒罐扫进了炒锅!那可是花椒面!”
周允垂眸看着茶汤,水面微微晃动,他想起昨日看见的年轻厨子,秀秀喊他师兄,那人应当就是四勺。
“说时迟那时快,四勺铲尖一挑,将沾了花椒面的菜心悉数剔除,反手捞起备用的豆腐,”茶客说得兴起,径直站起来,带出轻微声响,“但见刀光剑影,豆腐切成丝儿,沸水里一焯,嘿!活生生一朵豆腐菊花!最后浇上汁儿,光禄寺卿尝完就一个‘鲜’字!最后不论其菜式偏差,破格晋级!”
满堂喝彩中,话题很快又转到了李厨头身上:“四勺也是个能耐的,李厨头后继有人咯。”
“你们可知道李厨头的小徒弟?年前儿认的那个...钊柔?连复赛都没过!”一人双手拍了一巴掌,又连连“啧”了几声。
周允浅呷一口茶。
褐衣男子开口:“要我说,钊柔姑娘虽败犹荣,且不说能进复赛的女子独她一人,就一盅四神汤也够有说头,广济堂那般大的药栈,昨日茯苓、芡实都卖了个精光!”
茶博士正好来续水,笑着接话:“莫说干莲子,东市的药铺今早连山药都买不着了!掌柜的说开铺三十年,头回见四神汤的药材卖空。”
周允指腹摩挲着盏壁,盏中茶叶一旗一枪,起起伏伏,定不下来。
一股隐秘的得意浮上来,转瞬又沉下去。
楼下的声音还在继续:“女子能入李厨头门下已是造化,想必定有过人之处。”
话音将落,紧靠着窗边传来嗤笑:“诸位真当李厨头看中的是天赋?她钊柔还不是得了钊掌柜的济?再说那四神汤,若非用了鲜藕鲜莲来投机取巧,哪能入那群老膳正的眼?估计复赛都进不去!说到底,不过是个丫头,依托着钊虹的纸老虎唷!”
“能在这个时节找到鲜藕荷叶,本就是本事。刘大,自家兄弟被金鼎轩赶了出来,又没进复赛,你是嫉妒人家钊姑娘吧。”
“呵,我堂堂七尺男儿,嫉妒个丫头片子?可笑!”
周允闻声,不动声色地拎起桌上的紫砂壶来观摩一番。
壶平日在锦盒里装着,只有他过来时,掌柜的才拿出此壶让它见见天光。
宜兴的紫砂泥烧制而成,温润质朴,砂感丰富,出水爽利成柱状,端水利落干脆,是一把难得的好壶。
他起身轻移至窗边,垂眸一瞧,那人倚靠在窗边,一截手臂正搭在窗沿,嘴上仍说个不停。
声音刺耳,吵得很。
“哗啦——”
周允缓缓往下注水,茶叶在壶中疯狂旋转,他斟得快,清亮水声骤时截断聒噪言语。
“嘶!”那人猛地缩回手,勃然大怒,伸出脑袋往上瞧,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的?”
不料正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眸。那目光好似淬了冰,刘大猛地打了个寒颤,未等看清人,一把饱满贯通的紫砂壶直直砸到他头上,摔了个稀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