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端坐于王阶之上,冕旒的玉珠微微晃动,遮住了他过于年轻却已深不可测的眉眼。


    苏苏隐匿在他王座后的阴影里,只留下一缕微光。


    阶下,四位重臣肃立。蒙恬甲胄未卸,尉缭布衣长髯,内史腾冠服整肃,面色恭谨。李斯则手持玉板,似已准备好记录一切。


    “今日殿议,只论一事。”嬴政道:“大秦,该如何‘建’。”


    他抬手,示意蒙恬:“前线军情,武备司进展,一并报来。”


    蒙恬踏前一步,道:“禀大王,王翦将军密报已至。阙与之战后,赵军因国内变故与我军严阵以待,暂呈守势。然,将军于边境查获确证,赵、楚匠人勾结,故意制劣铜以坏我兵甲,其资金流溯源,多有楚地痕迹。”


    他顿了顿,呈上另一卷简册,“此乃臣依苏先生之法所立验械所,首月成果。新制箭簇破甲率提升三成,戈矛强度误差已控于半铢之内。物勒工名,标准如一之制,于匠人中已初步推行。”


    嬴政微微颔首,看着尉缭:“缭先生,以你之见,外患当如何应对?”


    尉缭捋须,缓声道:“赵暂怯,楚必惊。我军械案真相大白,楚王之怒与惧并存。彼若明智,当遣使请罪,割地赔款,以息王怒。然楚人素骄,恐难低头。故臣以为,当以战备之姿,行慑止之实。大军压境未必,然精锐陈于边境,修整武备,演练新阵,令楚知我锋刃之利,内部自生惶恐。”


    “善。”嬴政手指在王案上轻轻一叩,声音转冷,“楚若遣使,李斯,你与典客共议,索其淮北三城,黄金万镒,交出涉事贵戚。若有不从……”


    他转向蒙恬,“蓝田新军练得如何?”


    蒙恬胸膛一挺:“新械配发,士卒雀跃,求战之心如火,若大王令下,臣愿为前锋。”


    “不。”嬴政却摇了摇头,“寡人要的,不是即刻出征。蒙恬,你武备司与将作监,依苏先生所授之法,优先督造两样:其一,贯穿关中、直抵函谷之直道,道宽、路基、坡度皆有定式,须使战车、粮队昼夜兼程,疾如风火。其二,改良渭水、泾水现有渠网,增设水车、闸门,图纸苏先生已备。内史腾。”


    “臣在。”内史腾连忙应声。


    “今冬关中,恐有流民。以修直道、治水渠之名,行以工代赈。凡参与劳役者,日给粟米,计功授爵。可能办妥?”


    内史腾快速心算,额角微汗,却也应承下来:“臣竭尽所能,只是钱粮调度……”


    “钱粮之事,稍后议。”嬴政打断他,眼神落在了始终沉默的李斯身上,“李斯,蒙恬所提标准如一,尉缭所言战备慑止,内史腾所行以工代赈,皆需法度框定,政令畅通。着你草拟《兴国令》,核心有三:一,明定工程标准、物料法度,天下匠作皆需遵循。二,颁布《军功爵与工功爵并行制》,凡于基建有大功者,可比照军功授爵赏田。三,各郡县设考工曹,专司督导,吏员考绩与之挂钩。”


    李斯眼中精光大盛,仿佛看到了律法延伸向的全新领域,他深深一揖:“臣领旨,此令若行,天下力役将如百川归海,非为苦役,实为晋身之阶。法行于此,大业可成。”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却带着些许迟疑的声音从殿门侧方响起:“大王宏图,令人心折。”


    众人望去,却是闻讯赶来的丞相吕不韦。他并未被传召,此刻却出现在殿中,冠带整齐,面色从容,只是拇指上的玉扳指,转动得比平日稍快半分。


    他身后半步,跟着面色有些复杂的昌平君。


    吕不韦向嬴政施礼,继续道:“大王宏图,气吞山河,老臣心潮澎湃。凭我大秦现今之国力,钱粮确非首要之虑。然……”


    他话锋一转,神色变得无比凝重,“老臣所虑者,非金石之数,乃人心与时间。”


    “直道贯穿关中,所经之地,豪族田亩、祖宗坟茔如何处置?水渠分流,沿河贵戚垄断之利如何化解?以工代赈,聚民数十万于野,调度、治安、防疫,千头万绪。工功爵一出,更将撼动军功爵之根本,军中老宿岂能无议?”


    “此非一役一战,乃移风易俗、重塑山河之万年工程。其牵扯之深、动荡之巨、所需协调之力,旷古未有。纵有金山银海,若不能厘清万般纠缠,步步为营,恐有速而不达、生大动荡之险。臣非阻大业,实愿大王,谋定而后动,可否,稍缓步调,以稳为上?”


    殿内气氛微微一凝。


    蒙恬蹙眉,尉缭垂目,内史腾低头看鞋尖,李斯则飞快地瞥了王座一眼。


    嬴政看着吕不韦,脸上看不出喜怒:“仲父所言,句句金石,切中要害。此非耗财之工程,实乃攻心之战、建制之战。”


    “楚国、赵国,不会给大秦十年。天下民心向背,更不会等大秦徐徐图之。寡人要的,就是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让关中道路通衢、粮仓满溢、万民归心。让这新秦之象,成为天下皆见的阳谋。”


    他直视吕不韦:“故此,慢不得,也乱不得。正因其难,正因其险,正因其牵一发而动全身——”


    嬴政道:“寡人才需要一位能总揽全局、平衡四方、压住一切漩涡的国之柱石,坐镇中枢,为这艘即将破浪的巨舰掌舵。”


    “所有工程统筹、利益协调、突发应对、乃至与军中、宗室的斡旋,非丞相府不可担,非仲父不可为。这已非寻常丞相之责,而是再造山河之总枢。”


    他身体微微前倾,道:“仲父,可愿与寡人共担此万世之功,亦共承其万钧之险?”


    吕不韦猛然抬头,脸上再无半分迟疑与权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点燃,甚至有些狂热的肃穆。


    他听懂了。这根本不是对权力的赏赐或考验,这是将半个帝国的未来和无可推卸的历史责任,压在了他的肩上。


    嬴政要的不是一个管家,而是一个能在惊涛骇浪中与他并肩立于舰桥的船长。


    “大王……”吕不韦微颤,那不是恐惧,而是士为知己者死的激动与沉重。


    他整肃衣冠,以最郑重的姿态,深深跪拜下去,额头触及地面:


    “老臣吕不韦,愿以此残年,为我王驾驭此亘古未有之变革洪流。纵前方漩涡密布、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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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丛生,臣亦当竭尽肱骨,死而后已。此身此心,尽付此业,成败利钝,非所逆睹。”


    “昌平君。”嬴政又转向那位楚系外戚的代表。


    昌平君心头一跳,出列躬身:“臣在。”


    “你素来通达。楚国之事,寡人欲遣一使者,申明大义,陈说利害。你可愿为使,为你母国,争一线生机?”


    嬴政的声音平淡,却让昌平君后背渗出冷汗。这是要他亲自去撕破脸,彻底割裂与楚国的温情,向嬴政表忠。


    昌平君脸色白了又青,最终深深拜下:“臣愿往,定不负王命。”


    “甚好。”嬴政终于从王座上站起,玄衣逶迤,步下丹陛。他的身影在巨大的灯树映照下,拉得很长,笼罩着殿中每一个人。


    “今日所议,皆为纲要。具体细则,尔等下去详拟,三日内再呈于寡人。”


    他走到殿中央,仰望穹顶彩绘的星图,声音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决绝,“天下苦战久矣,寡人欲建的,不是一个仅靠兵锋令人畏惧的大秦。”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扫过每一位臣子:


    “寡人要建的,是一个道路通达、水旱从人、仓廪丰实、法令昭彰、工匠欣喜、士卒用命的大秦。”


    “让六国之民闻之,不是惧我兵甲之利,而是羡我百姓之安,慕我文明之盛。”


    “此非一日之功,必有万难。然,”他顿了顿,“寡人与诸卿,共勉之。”


    殿中一片寂静,唯有灯火跳动。


    蒙恬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尉缭捋须的手停下,内史腾握紧了袖中的拳头,李斯的手指在玉板上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连吕不韦,都在片刻的失神后,眼底掠过复杂的、混合着震撼与凛然的光芒。


    “臣等,”四人,连同后方的昌平君,齐齐躬身,声音在殿中轰鸣:


    “愿随大王,赴此万年之业。”


    ——


    夜深,人散。


    嬴政独自立于殿中巨幅的山河舆图前,指尖从咸阳滑向函谷,滑向楚地郢都,滑向北方的燕赵,东方的齐魏。


    “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苏苏的光球浮现,落在他肩头。


    “阻力才刚刚开始。”嬴政声音低沉,“吕不韦接了钱粮权,他会在其中植入多少自己的人?平衡多少方的利益?昌平君使楚,是真心,还是最后的通音?直道所经之地,要动多少豪强的田亩祖坟?水渠分流,要打破多少沿河贵戚的垄断?”


    “你怕了?”苏苏问。


    嬴政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自信与桀骜:“怕?寡人只怕他们,挡得不够用力。”


    他抬手,仿佛要将整个舆图纳入掌中。


    “苏苏,你看这天下,像不像一座亟待修葺的宫阙?寡人已执斧凿,便要叫它,按吾之蓝图重生。”


    “我会一直看着,”她说,“看着你,如何将星辰的图样,铭刻于大地之上。”


    殿外,秋风更劲,吹动檐角铁马,叮咚作响,如历史的齿轮,在寂静的深夜里,缓缓而坚定地,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