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齐眉

作品:《金华风月[女帝]

    皇帝身形晃了一晃,转而想起妖精那句“你当真舍得阿斯兰么”,又坐了下来。


    不如早些习惯。


    “恭送公子。”郑秀清见阿斯兰留不下,微微躬身,不咸不淡行了个礼。


    阿斯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出了门。


    “布菜吧。”


    李明珠静静放下碗筷。


    此间主人到此时仍未现身。


    灏州下统七县,除边境上神封、佑宁、咸平三县外其余四县皆围绕镇北都督府,是半屯半治之州,其上官吏少有与他私交的,这顿款待甚是稀奇。


    他忍不住捏了一把怀里锦囊。不过掌心大小的荷包,却似烧红了的烙铁,在心口处灼烤。


    “边塞苦寒,一点粗茶淡饭,还望大人包涵。”


    一人朗声笑道,径直推开房门。


    是杨九辞。


    李明珠立时站起,躬身作揖道:“杨大人。”


    “李尚书何必如此见外?”杨九辞笑道,亲手给李明珠斟上一杯茶,“听闻大人不胜酒量,下官谨以茶代酒,为大人洗尘。”


    李明珠接了茶,却辞让道:“大人莫要如此称呼,在下已是戴罪之人。”


    “既不便呼为尚书,如此倒想托大称大人一声‘端仪’了,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李明珠微微一怔,旋即苦笑一下,又道:“在下自然听大人的。”


    杨九辞略一挑眉。


    称呼一道,同侪互称表字本属亲近之意,李明珠倒在这表字上格外敏感似的。


    “下官既已托大了,大人不妨也唤下官一句‘谦文’如何?”


    李明珠忙让道:“在下不敢如此托大。”


    “这却有何不可?下官常以较大人晚一科无法相交为憾,今日正想着借机与大人多交游些呢。”


    杨九辞没给李明珠再让的机会,已然拽着人上座了。


    “晚生听闻大人遭难,想着那城下劳役于大人是过于负累了,下官司马府上正少了文吏,虽说于大人是屈才,到底比苦役更合宜些。”


    李明珠竟自松了一口气。


    怀中锦囊不再烧灼了,渐渐化成了一团暖火。


    “在下本就是戴罪之身,得蒙大人施恩提携言谢还来不及,何谈屈才?”李明珠笑道,“若大人不嫌弃,此间账目文书在下皆可一任。”


    杨九辞便笑:“大人是妄自菲薄了,现下不过一时权宜,陛下总要安排大人回京复职的,总不会屈居边塞草草半生。”


    她举起茶杯:“下官以茶代酒,谨奉大人一杯。”


    皇帝将茶水吐进盂中,才道:“今日茶里搁一匙蜜再上。”


    “是。”


    待如期再端了饭后茶上来,郑秀清已起身了,自她手里接了茶,亲奉去皇帝手边:“陛下请用。”


    皇帝掀起眼皮子瞟了他一眼。


    小郎君垂着眼帘,躬着身子,捧着盖碗一丝不苟。


    再细细打量,皇帝才发觉这小郎君面上竟不施妆。


    是天生了一副玉面涂朱的好颜色。


    她笑了一声接过盖碗,见如期有些左右为难,不由笑道:“你下去吧。”


    如期这才如释重负:“是。”


    还是这小郎君抢了如期的活。


    皇帝揭起碗盖,略拂去碗中飘荡茶叶,啜饮下一口。


    竟不如平日香了,只蜂蜜那股子甜丝丝的味儿压在水面上。


    “这茶今日不香了。”


    郑秀清忙伸手欲接盖碗:“臣侍这便下去为陛下沏一盏来。”


    他指尖才要搭上碗底,皇帝却将茶盏收回唇边:


    “如期她们给你抢了活,都无所适从了。”


    小郎君脊背轻轻僵硬了一下,旋即便弯下去:“侍奉陛下茶水衣饰本就该臣侍分内才是。这不单是臣下与皇上之分,更是郎侍与妻君之责。”


    他微微举高双手直至眉心。


    小夫子,脑子里都是什么陈年老浆糊。


    皇帝装模作样饮下几口茶,见那双手已有些发颤了才伸出手去。


    “丁零”一声。


    茶盏落于手心。


    “去吧,再沏一盏来。”


    这盖碗早已空了。


    郑秀清接下茶盏才发现茶是饮尽了才退下来的。小郎君一时茫然,见如期几个小宫娥望着他掩嘴偷笑,才反应过来皇帝是有意作弄,一时又羞又恼,涨了满面的胭脂色。


    于是皇帝再接到新茶,便见着小夫子咬着唇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放了茶便退到一边候着。


    这一杯换的是利川红茶,朱色茶汤温润清亮,很有些瓜果香气。


    皇帝放在鼻下嗅闻两口,不多时放了茶盏。


    “陛下……可是这茶不合口味……”


    “没有的事。”皇帝笑。


    “那……是水温不合适……臣侍居家时母亲教导养身之法,茶水七分烫是最合宜,再烫要伤食管……”


    皇帝仍笑:“水温合当。”


    “那……”


    “哦,”皇帝眨眨眼睛,一把将小郎君搂来怀里,笑道,“朕就想瞧瞧你无所适从的模样。”


    小郎君一张小脸顷刻润满了胭脂色。


    “陛下就爱作弄人呢!”


    皇帝佯作不耐道:“还不是你总与朕说这规矩那礼义的,朕便瞧瞧举案齐眉是怎么个举法。”


    “那是圣驾之前以谄媚之言侍者过多,其中更以顺少君为重。”


    皇帝袖口缓缓落下,掩去手掌动作。


    郑秀清以为皇帝正色处之,忙跪去她脚边:“顺少君出身偏远,不识大礼,故以色惑君心,将我古来之礼作废弛,此如妲己之祸商纣,妺喜之亡夏桀,陛下不可不警醒。


    “礼义之分,实则夷夏之辩。”


    殿内沉寂,只几声呼吸起伏之音,听来有几分急促。


    皇帝忽而咧嘴笑了一声。


    “好啊,”她亲手扶了郑秀清起来,“这是你母亲在家教导你们的?”


    “是……”小郎君不疑有他,微微垂着脸,还残留下几分羞色,“母亲极重君臣礼义之分,常与臣侍等言此为世间纲常,是维系治世之必要。”


    是吗。


    皇帝搂着小郎君在怀里,轻声笑道:“如此倒是朕松弛了,想来你母亲在书院中与学生们也是如此教导。”


    “正是如此。母亲与几位姨母于学子便是最重礼义纲常,以此为立身之本。”


    那可更好了。


    郑家姊妹几个中了科举又辞官不任,一应回乡,打着隐居山林旗号大兴私学书院,传的尽是如此陈旧不实理论,兴务虚之清谈。


    若非科举考题由皇帝牵头察实用之学,还不知一帮酸腐文人如何庙堂死谏。


    至于那门生故旧之枝叶,更是不消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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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脓疮,总是不能一直顺其自然,得尽早催熟了一把挤掉才是。


    天子站起身,笑道:“罢了,总在此处说话也无趣,陪朕出去走走吧。”


    早知圣人晚膳后有散步积习,却没想到圣人索性将人送回了宫中。


    “去吧。”皇帝仍是微笑。


    郑秀清落在宫门前,瞧瞧天子又看看宫内。


    “今儿到底忘记翻牌子了,你去吧。”皇帝笑道,“下次朕提前些唤你作陪。”


    小郎君眼睫扑闪了两下,终于还是缓缓躬身行礼道:“是……臣侍恭送陛下。”


    还以为多清高呢,到头还是要宠。


    争宠还要扛一杆大旗遮掩,实在令人作呕。


    皇帝走了几步,忽而停了脚。


    “陛下……?”如期轻声询问道,“可是要回宫去?”


    “不了……”皇帝又缓缓走起来,“这么快回去多少有些没趣。”


    她微微抬头,望见宫道尽处挂了一轮满月,静静地悬在那里,暂且无云遮挡。


    “今儿是十五?”


    如期笑道:“今日已十六啦陛下,大朝会是昨日早上的事呢,您是忙忘记了。”


    是吧,事多了,也便不记得日数。


    “是不记得了,论起来马上五月端阳了,你们师傅又有一轮忙活的。”


    “哎哟可别说这事,”如期说这来了劲,往前冲了两步几乎要与皇帝齐身,“师傅前两日还说不知今年这事要不要与清世君报一声呢。”


    这是问宫权还不还了。


    “行,你师傅自己明哲保身,便叫你这妮子拐着弯来问朕的意思。”皇帝好笑,作势便要打如期的脑袋。


    “让她报一声吧,宫中诸事还是交还希形,你师傅在一边跟着瞧瞧便是了。”


    小妮子忙应声下来:“哎,哎!奴这就与师傅说!”


    皇帝笑了笑,希形理事清楚,总晾着也确不合适。


    再加上……不过干晾他几月,什么牛鬼蛇神都跑出来要在宫里掺合一脚了。


    羊群总得有个头羊,领路问责都是头羊的活,牧羊便是一只头羊一条獒犬,头羊带路,獒犬威吓。


    她呼出一口气,顺着宫道缓步往北走。


    天气已逐渐热起来了,京城春日并不多长,到了端阳时候便该换罗衣了。


    还不知端仪在灏州如何,那处劳役苦差多,他身子弱,是免不了要遭些罪。


    论理谢家此案结了,夏怀瑾与他污名业已洗清,只是要调回京复职,眼下还不是好时候。


    她回望了一眼。


    “如期啊……”


    “哎,陛下,奴在呢,是要水么,今儿正好跟着人多,各式饮子衣裳常备药都带着了。”


    “不是。”皇帝摇摇头,笑道,“怎么着又走到顺少君宫门口了。”


    如期便笑:“您常来这,连腿脚都记着了,顺少君伺候得好,才得您喜欢呢。”


    真是如此么?


    他伺候什么了。


    皇帝笑了笑,一转眼便见如期早去叩了宫门,都来不及喊住。


    “吱呀”一声。


    阿斯兰抬眼,正好与皇帝交上视线。


    他仍是晚膳时候那套缠枝莲织金红锦袍,外头披了件黑缎披袍。


    皇帝眨了眨眼睛:


    “我的小狮子,能不能好心施舍半张床,让我过个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