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私印

作品:《金华风月[女帝]

    皇帝愣了片刻,忽而笑道:“……你怎么也这么问……真当我喜欢他不成么?”


    “不是我这么问,”妖精抓起脑袋,那一头金毛给他抓得乱七八糟,“你吃饭也要他陪,睡觉……也要他陪,现在你说……”


    妖精压低声音指指窗外。


    “现在你要送走他,你真觉得你能舍得么?”


    皇帝沉默了半晌。


    如期早带着人将殿内收拾清楚了,此时正是午前,最盛的一片日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妖精那头金毛上跳跃。


    “……左右还没到时候呢,总要等那边乱起来再说。当下还要先整顿灏州。”


    灏州更在幽州之北,冬日也更漫长许多。


    京城里已将近仲春时节,灏州却还是一片肃杀,草叶仍只有星点绿芽。


    流配之人到了灏州多半是送去修城墙的,如李明珠这等文人,至多不过是安排一个文书职位。


    李明珠整了整行囊,缓下一口气预备与差役往劳役营中去。


    没想到差役却拦住了他:


    “大人稍候。”


    即便是……是她亲命,这也太过了些。


    边地苦寒,可他才过了城门,便给人押来了衙署后院,一进屋子便有小侍备下了热水沐浴,还另有茶点供上。


    李明珠浑身僵硬,几个小侍硬抬着沐浴完,伺候他换上一身干净衣裳。


    一通操办下来,李明珠坐在椅子上,仍是一副惊魂未定样子。


    “大人,我们家主子说,大人旅途劳顿,今晚上只管睡个好觉便是。”


    他在屋中等了好一会,才见着一个仆妇样人推门进来,带了几个小侍来上了一桌饭菜。


    “饭菜若不合大人胃口,也只管与小人们说。”


    李明珠这才反应过来,忙起身道:“无、无事……夫人去吧……”


    那仆妇像是觉得好笑,掩口笑了几声才应道“是,是,大人自便”,又退了出去。


    这是……怎么个说法……?


    李明珠“咣当”一下坐下来,看着面前饭菜。


    有肉有菜,还有大米饭,知晓他不胜酒力似的,上的乃至是虽说不上名贵,也不算满桌,到底……其实比他在京里时候家中膳食还要好些。


    他看着那一桌菜,忽而猛地站起来:


    陛下所赐锦囊!


    他慌忙在屋中四处翻找,总算在那一身破囚衣底下找到了。


    一块蜀锦缝制的小荷包,无甚多余装饰,只下端吊了个青玉坠,是宫中的手艺。


    这荷包沉甸甸的,也不知里头是何物。


    “到了灏州再拆开”。当日中贵人如此嘱咐。


    而今他已至灏州。


    李明珠攥紧了这只荷包。


    他胸中发紧,脉搏急跳,只觉热血翻涌,却一时情怯起来。


    她在这锦囊里匿下怎样意思?


    她是要他死,还是令他生?


    他指尖颤抖,任由锦囊上丝线蝶翼般振动,丝线结晃晃悠悠,仿若吊了一颗千斤重的铁锁。


    李明珠指尖忍不住缩紧了。


    他竟惧于直面圣意。


    不为畏怖天威,他只是不敢面对。他害怕那人每一句话皆为真。


    他从胸中重重呼出一口气。


    荷包上绳套松开不过虎口一张。


    锦囊开口。


    颤抖中,一张纸条先飘落下来。


    “扶桑日照影,蟾宫夜待人。乌飞八万里,宁不俟子音?”


    天子铁画银钩的亲笔之下,一方小印朱砂痕深,勾出篆书“晏如”二字。


    李明珠手上猛然一颤,纸条正要飘落间隙又攥紧了指节,教那纸条皱皱巴巴缩在掌心里。


    此非君臣本分。


    他年少时曾做过的僭越之梦,不该在今日回响。


    已然迟之已久。许多事情早已再无退路。


    纵悔之亦晚矣。


    烛火轻轻一跳,灯油烧灼中传出浅浅细音。


    李明珠舒展开掌心,小心翼翼延展压平了纸条,指腹柔柔摩挲过早已干涸的墨迹。细碎折痕交错斑驳了字迹,显出些微古意来。他细细对折纸条,重新塞入锦囊。


    囊中还有余物,沉甸甸的一团坠在袋底。


    是一方红芙蓉石印玺。李明珠将之捧在手心里,印身小巧,工匠借石料之红雕出一树海棠花为印钮,翻过来一瞧,底下更刻有篆体“晏如”二字。


    他展开纸条细细比对,与落款印痕一致,正是同一方印玺。


    此印乃天子私印。


    妖精两手一落,大印正好盖到圣旨上。


    这活原本归长安的,谁想到皇帝心血来潮叫他一旁候着掌印。


    “你这玉玺还挺重。”


    “毕竟是那么大一块石头呢,”皇帝好笑,“这封圣旨是抄谢家家财的,你之前不是说谢家横么,这下可威风不起来了。”


    妖精这才丢了印去瞧那圣旨:“哎你良心发现了?抄家竟然不全抄?”


    “我又不是那杀鸡取卵的主!罚没些家财惩戒一番也便罢了,不是要赶尽杀绝的——你弄完了,这封圣旨封好发给魏容与,再令长宁寻两个中官随她去宣旨。”


    “哦,行……”法兰切斯卡应了两声,收着圣旨便往外去。


    没走出两步呢,妖精脚一滑,又溜回了殿中。


    皇帝正看下一封折子,没抬头,随口揶揄道:“你今儿脚程挺快。”


    “不是,哎呀,那个谁,那个,呃,那个谁……”


    皇帝这才掀起眼皮子瞧他。


    “总之就是外头有个人。”


    看来是他不记得名字了。皇帝往外瞥了一眼,西暖阁到底太偏,瞧不见什么东西。


    这妖精既然不记得名字,想来是上回选进来的新人。


    啧,不过才将人都放出来,这才几天呢,就巴巴儿地来献丑了。


    “如期,叫他进来吧。”


    倒是个稀客,怪道妖精不记得他名字。


    “秀清,你是来做什么呢?”皇帝也觉稀奇,竟使如期去给郑常侍上茶。


    总不能也是来邀宠的吧?他一个大家子,惯来都是个夫子模样,满口的礼义仁孝,没意思得紧,要真是来邀宠倒像是中了邪。


    还好不是。


    这小郎君行了个大礼,叩拜在地,肃声道:“臣侍恳请陛下解了纯夜者禁足。”


    皇帝缓缓眨了眨眼睛。


    “和春不是早在宫里活蹦乱跳了么……?”


    “回陛下,是纯夜者,非纯少君。”郑秀清没有起身,头仍旧埋在地上。


    皇帝又眨了眨眼睛。


    哦,他说的是纯生。


    前些日子和春的事闹得烦心,皇帝索性将来送过东西的全禁了足,解的时候倒是一个一个来的。


    “解了就是,”皇帝招来长宁,“你去瞧瞧,给纯夜者添置些东西,别叫郎君难过。”


    “是。”长宁正要去,没想见郑秀清仍不起身,朗声道:“臣侍还有一事上谏!”


    他还有什么事?


    皇帝换了一边手肘撑头:“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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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郑秀清道:“纯夜者伶官出身,又与谢少君同一封号,宫中人难免混淆,甚不合宜,臣侍以为纯夜者当另择一封号。”


    确是不甚好,纯生这封号原是他名中所择,他倡优之身无名无姓,不好以姓氏称之,和春这封号却是皇帝亲自拟的,贸然更换多引揣测。


    “也是……”皇帝正要允准,忽而眼珠子一转,起心要作弄眼前这小郎君一番,“不若秀清来说用何字为佳?”


    郑秀清一惊,慌忙道:“臣、臣侍……臣侍不敢僭越。”


    小夫子,不会了吧。


    皇帝端起一个体面微笑来,走下书案亲扶了小郎君起身,携着人往椅子上坐了,柔声道:“既是你提议,拟一个也无不可。说来这些日子事忙,倒忘了你们了,不若今日便与朕一同用晚膳吧。”


    法兰切斯卡在一边欲言又止,见皇帝半点没反应,索性一声不吭,脚底抹油先溜了。


    “是……臣侍谢过陛下……”小郎君端着身段行了个礼,身子却是忍不住往皇帝身上靠近了些。


    皇帝便笑道:“还没说呢,与纯儿拟个什么封号合适?他这人静默谦顺,是个乖巧孩子,人也知情识趣的。”


    郑秀清听皇帝这般品评,不由得略皱起眉头道:“到底是伶官呢,臣侍想着,总该令他做个温驯谦恭的男子,臣侍等宫中侍君,总是要为外间男子做表率的。”


    啧。


    皇帝挑起眉头,却不过须臾便平复了神色笑道:“你说得也有理,内帷之中有你这般晓事之人也算朕有福,得了佳郎君时时谏言。”


    这小郎君却不疑有他,略低垂了眉眼,微笑道:“得陛下夸赞,臣侍喜不自胜。”


    世家公子就是这般,自视清高,以为内廷男人才情出身相貌全在己之上者稀有,良善中也要掺几分怜悯。


    皇帝放了手起身笑道:“你是识大体的好郎君,论理也该与你一个。依朕言,纯儿便作‘静’,你呢……”


    她沉吟了片刻。


    郑秀清不由攥紧了袖口。皇帝瞧见,心下一哂。


    到底不过是个年轻郎君。


    “你便作一个‘仪’字如何?善行足法曰仪,正好你向来进退有度,勤谨守礼,也正合着与人作范。”皇帝笑道,些微俯下身子,正好对上小郎君抬起的眼皮。


    只这一下,又惹得小郎君低了头去。


    “陛下所言,自然都是好的。臣侍谢过陛下恩典。”


    皇帝好笑,扶了他起身道:“这下可好了,长宁,去清仪宫与希形说一声,明日便由他晓谕吧。”


    “是。”长宁应了声,这才叫上几个小内侍先去纯生处瞧瞧情状。


    陛下便爱胡闹,没得法子。


    “这下可都依了你,”皇帝见小郎君面上犹自带喜色,好笑道:“先陪朕用晚膳吧。”


    “是。”


    郑秀清再想不到,不过是路过瞧见纯夜者度日艰难来顺道求情,竟也获了宠,一时依着皇帝,轻声道:“臣侍为陛下摆饭。”


    宫娥见着时辰早端着膳候在外头,听见一声摆饭,正好鱼贯而入布置膳桌。


    “如此朕今日晚膳便得交予你啦。”皇帝一展袖子往桌边坐下,略回头道,“只瞧你……”


    她没说完。


    阿斯兰站在次间帘外,直直看着她。


    “见过公子。”郑秀清见他也来,微微躬身行礼,“不知公子何故此时前来?”


    “……没事。”他虽是接了郑秀清话头,却仍瞧着皇帝,“既然你今天有人陪着,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