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水龙吟(四)

作品:《闻梵

    叶暮无意撞破父母亲的闺中秘事,一连几日见到叶三爷都有几分尴尬,又在暗中偷觑娘亲和爹爹,一僵持一负气,眼神相触即各自避开,言语间只余必要的家常对答,生分得很。


    叶暮心下暗暗着急,夫妻龃龉,最忌这般长久地僵着,冷着冷着,那点温热便真要散了,本就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可父亲接连宿在抱朴斋里,咋和?


    她前世与江肆那点夫妻情分,大抵也是从分居两处时开始消磨尽的。


    彼时,叶暮因家中烦扰暂避喧嚣,于宝相寺中静养了三月,白日在禅房抄录经卷,许是心境开阔,身子也跟着爽利起来。


    夜里在锦帐之中,叶暮倒也较往日多了几分绵绵之意,江肆自是殷勤备至,倒也肯下功夫,虽往往兴头起得快,去得也急,真正入港时辰并不长,但也极尽撩.拨之能事,比之从前不算潦草,说得上是温存有加。


    如此还真是菩萨庇佑,有了身孕。


    叶暮贪恋寺中安宁,生出长住之念,盘算着要向方丈求个恩典。


    闻空虽面色冷峻,却并非不近人情之人,见叶暮胎象初稳而舟车劳顿,破例允她继续在寺中安养。


    “檀越既已有孕,不宜跋涉。”闻空的目光掠过她尚未显怀的小腹,“东厢房那处朝阳,离诵经堂远些,少些叨扰,且住那块罢。”


    久不归府,江肆得闲便来探望,禅寮清寂,他却时常挨近身来,欲行狎昵之事。


    叶暮正逢孕期,身子慵懒,兼觉佛门净地不宜如此,况闻空仅一壁之隔,也不知是不是心虚,每每江肆掩门,叶暮就觉邻室的木鱼声重了点,笃笃笃地敲在人心坎上。


    有一回更是巧合,江肆刚在身前拱,口中满足呓语,“好软,怎么肚子变大,这两个也跟着大?”


    话音刚落,隔壁就传来“咚”的闷响,木鱼重落在地,随之是急促的滚动声,在寂静的禅院里显得格外惊心。


    叶暮当即用尽气力推开江肆,面颊灼烫如烧,恨不能立时寻条地缝钻进去,自此后,她更是严守分寸,再不敢有半分逾越。


    江肆来了几回都兴致索然而回,久了也就少来了。


    这般光景一直延续到临产归家,自产后,婆母强令叶暮昼夜亲哺,不得安歇,不过个把月,就把她熬得没人样了。


    两个奶.子胀得发硬,茹.头都被娃娃吮.得裂了口子,江肆起初还装模作样地关心几句,后来瞧见她衣襟上总是沾着奶渍,头发蓬乱,眼窝深陷,便嫌她邋遢憔悴,干脆以“要早起值衙”为由,移居别院,自此夫妻间燕婉之私彻绝。


    可后来叶暮发现江肆在她尚在寺中待产之时,早已与她的闺中密友暗通曲款,然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叶暮斜倚在吴王靠上,目光掠过庭院中疏落的梅枝,今世父亲虽不似江肆那般薄情,与母亲感情也甚笃,然这般分院而居,终非长久之计,爹爹不解娘亲持家之难,娘亲亦乏经营之能,长此以往,易生变故。


    叶暮垂眸思忖,指尖无意识绞着衣带上的绣纹,母亲之难在于账目,既是积年的糊涂账,便不能指望一朝厘清,须得寻个巧劲,四两拨千斤。


    早春这日,天光晴好。


    叶暮抱着绣绷,对绢帕上未完成的缠枝莲纹样出神。


    她已满七岁,按侯府规矩,正是开蒙习艺之时,琴棋书画尚可缓习,女红针黹却是闺阁首要功课,近日已被列入日课。只是说好今日前来指点笔法的闻空迟迟未至,她只得先对付女工先生布置的作业。


    叶暮前世于此道便生疏,后来与江肆成婚初时,家计拮据,为省开销,曾向邻巷婶子学过缝袍做衣,数年下来,手艺勉强能入眼。


    只是那时候连油灯都得省着用,针黹久了就会眼酸目涩,故而叶暮到了今世对女工一事殊无好感。


    她落了几针,廊下来了三两个粗使婆子往外搬抬年节时用旧了的毡毯,椅披等物,预备浆洗晾晒。


    管事娘子在一旁扬声指挥着,“都仔细些,这些虽是旧物,也是好料子,仔细别勾了丝,捆扎好了再抬上车,送去浆洗房!”


    叶暮放下绣绷,跟着瞧,只见两个婆子费力地将一捆厚重的绒毯抬上一辆青布围子的平板车,那拉车的骡子打了个响鼻,蹄子刨了刨地。


    叶暮的眼珠随着那车辆转动,忽地,她趿拉着软底绣鞋,跑到那正准备跟车出去的婆子身边,仰着小脸问,“阿婆,这车毯子,送去浆洗,要给车夫多少铜板呀?”


    那婆子见是四姑娘,忙停下脚步,笑着敷衍,“这哪是您该操心的事儿?几个大钱就够车夫买炊饼吃了。”


    叶暮却揪着她的衣角不放,“几个大钱是几个嘛?阿婆告诉我嘛,我想学数数儿。”


    婆子被她缠得无法,“这一趟路不远,至多也就十文钱顶天了。”


    一车旧物,短途,十文。


    过了晌午,叶暮借口去寻大哥哥,又磨着紫荆带她去了趟门房左近。


    恰见采买上的一个小厮空着手回来,正与门房抱怨,“裘掌柜忒不痛快,就那么两匹试样的料子,竟不肯遣伙计送,非得让咱自己跑一趟取回来,白费脚力。”


    门房笑骂:“你小子就是懒!跑趟腿能累着你?府里短了你工钱不成?”


    “哪是工钱的事,这一来一回,耽误多少工夫?再说了,这取样的脚力钱,回头报账又得磨嘴皮子。”


    叶暮立刻竖起小耳朵,凑上前去,“小哥哥,你去取布料,很远吗?走路去的?”


    小厮见是四姑娘,忙行礼,“回四姑娘,不远,就在街口的云锦轩分号,走着去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那府里给你钱坐车吗?”叶暮问得天真。


    小厮乐了,“哎哟,我的姑娘,就这么几步路,还坐什么车?跑着去就成。便是要给,也不过一两文钱的事儿,谁还计较这个?”


    叶暮“奥”了一声,心里的算盘又拨了一下,步行可取之物,近乎无脚力费。


    接连几日,叶暮悄没声地缀在各类搬运、采买的琐事周边。


    她时而在角门看庄户送菜进来的车马,掰着手指头数筐数,糯声问赶车的老汉这一车菜从哪来、走了多久;时而又在库房门口,看人卸新到的瓷器和沉重的米粮,问扛包的仆役重不重。


    她年纪小,模样又玉雪可爱,问的话天真,下人们只当小主子贪玩学舌,大多笑着答几句,无人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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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紫荆跟在她叶暮身后,见她还时常用那小算盘煞有介事地拨弄几下,只觉好笑,“四娘这是要当账房先生了?”


    叶暮鼓着腮帮子,“阿荆说得没错,我要当娘亲的账房先生。”


    如此这般,叶暮将府中各类物资搬运的距离、重量、寻常所需脚力钱或车马费,暗暗摸了个七七八八,虽不精确,却已大致有数。


    她发现,这些费用实则有限,且多有定例,绝无张娘子所言那般,需将高昂费用均摊到每匹料子上去。


    是日,叶暮抱着小算盘和一本空白的描红本子,溜进了母亲理事的耳房。


    刘氏正对着一叠账册揉额角,倦色深深。


    “娘亲,娘亲,”叶暮蹭到她身边,将本子摊开,“看看我最近学了什么。”


    刘氏只当她又来玩闹,放下账目,顺着叶暮本子上看:


    “一车重重的毯子,送去浆洗,阿婆说,给车夫十个大钱。”


    “小哥哥空手去街口拿布,不用钱。”


    “送菜的老伯,从南门外庄子来,一车水灵灵的青菜,早上来,晌午回,府里给二十个大钱。”


    “还有还有,库房叔叔搬大缸,吭哧吭哧,那么——重!”她夸张地张开手臂,“但就在院子里挪挪,阿荆说,这个不算钱,是份内事。”


    她叽叽喳喳,如雏雀闹春,将几日所见所闻,细细碎碎地倒了出来。


    孩童言语,却拂开了刘氏的困惑,她看那本子记载,拉木煤炭的板车,一车所费不过三十文;庄子上送米粮蔬果的,按远近载重,每趟五十文至一百二十文不等;若有紧急文书或精细物件需快马递送,则另计,然亦罕有超过二百文之数。


    刘氏翻开账本,府上采买绸缎,每匹料子的车马包挑费竟高达一两银,一车若能放三十匹,那车马费就是三十两!


    三十两,够寻常四口之家一年嚼用了,这其中无猫腻,谁信?


    她揽过叶暮,“四娘,这些,都是你自个儿瞧见、问来的?”


    “嗯!”叶暮重重点头,“娘亲整日为了账目发愁,四娘想帮娘亲的忙,若是四娘能看懂账本,娘亲也就不用那么累了。”


    刘氏喉间微哽。


    她自然知晓,这府中人情错综,积弊已久,岂是一个七岁稚童能轻易窥破?然女儿这片赤诚护母之心,却教她慰藉十分。


    她将叶暮紧紧搂在怀里,“四娘乖,再帮娘亲一个忙,可好?”


    “娘亲请吩咐,四娘帮人帮到底!”


    刘氏被逗笑,“是这样,后日采买的绸缎到了,你还像前几日那般,去门房角门处玩耍,若见车马回来,便悄悄帮娘亲看看。


    那一趟车,究竟装了多少匹料子?拉车的骡马是几匹?赶车的是府里人还是外头雇的?若能探听到这一趟总共付了多少车马钱,更好。


    就像四娘之前做的那般,看得真真的,问得悄悄的,回来只告诉娘亲一人,可能做到?”


    “能!”叶暮攥紧小拳头,“四娘一定帮娘亲看清楚。”


    两日后的晌午,车还没等到,叶暮倒是等到了闻空。


    一见到他,叶暮就腾起满肚子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