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12 章

作品:《二度春风

    这是个足以说服虞嫣的理由。


    她动了动,往殿门走去,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男人的姿态有了几分吊儿郎当的放松,那张雷王面具偏了偏,“还不走,怕黑吗?”


    虞嫣摇头,拎起裙裾小跑了出去。


    今夜不黑,疏云朗月,把道观外的路况照得一清二楚。


    她大步跑起来,远远地,看见了那个要找的岗哨,然而并没有眼熟的兵小哥在。


    “什么人?干嘛的?站住!”


    一声喝令,先于她抵达岗哨处,右边大街出来一队巡逻人马,看模样是与长青小哥隶属同一个军营的,为首的武官看来品阶颇高,身着暗红镶边的轻甲,腰系勒甲绦。


    虞嫣朝岗哨那边观望,还是没看到魏长青。


    道观正殿内。


    徐行默然等待,呼吸吐纳间,除了尘埃的闷,仿佛还萦绕虞嫣身上的气息。


    一种让他觉得放松的清香。


    被他捏晕的老头悠悠转醒,看清楚形状后,反而不再挣扎了,一双眼皮耷拉的三角眼幽幽:“我运道不好,差一点就能成事了。”


    “你是军营里的,都打过哪些战?”


    “禁军驻地五年一轮换,去过西北没有?”


    这话惹得徐行一瞥。


    老叟忍不住带上得意,嘶哑破碎的声音桀桀桀笑起来,“西北那边打得血流成河,每次战机一出,敌人总是能提早设伏,你们没想过为什么吗?”


    “因为像我这样不起眼的棋子,埋伏在你们疆土上,还有千千万万颗。”


    “只要真正的棋手还稳稳当当,我们大邬国……”


    声音戛然而止。


    老头衣襟被徐行一把揪起来,一张脸憋得涨红,快要窒息得说不出话,殿外传来了虞嫣的声音和更多脚步声,“军爷,就是这里,他们就在里头,一共有三个人。”


    “你先进去,带路。”


    这么快?


    徐行眯眼,听出不是魏长青的声音,甚至不是他从西北带回来的任何一个人。


    是同他一直不对付的副指挥戴锦平。


    泄露军情的罪犯逃跑了,朝廷要求龙卫军抽调精锐,协助金吾卫和京兆府抓人,戴锦平近来除了在军营做些小动作,就是想抢在他的人前头把人抓到,把功劳揽在身上。


    徐行不在意这份功劳,但虞嫣需要这笔赏金。


    他皱皱眉,手掌攀上逃犯的颈脖,用力一捏,确定老头瘫软下去,再悄无声息地跃起,藏身到了塑像后头,让随风飘荡的六角幢幡遮住身形。


    虞嫣先走了进来。


    随即是戴锦平和几个亲兵,其中两个举着火把,把殿内照得亮,人与物的黑影一道道乱晃。


    “你说的地下室,在哪里?”


    “那儿。”


    虞嫣伸手指,同亲兵解释如何找到入口并打开,不一会儿,底下满头是血、气若游丝的张彪被亲兵背了出来。


    戴锦平还没空管张彪。


    独眼老叟画像贴得满城都是。


    他早就一眼认出来了地上瘫软的人,蹲下拨开他面上的乱发再确认。是他!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不禁心头一喜。


    亲兵问他:“平哥,这两人怎么处置?”


    戴锦平转头,嫌恶地看了看两个赏金客,“收了贿赂,有包庇通敌的嫌疑,天亮了丢到京兆府门口。”说罢转向了虞嫣,“确实是官府通缉的人。姑娘叫什么名?家在哪条街,哪一户?”


    虞嫣面露犹豫。


    “不是我非要探听,你不老实说,赏金就拿不到。”


    “我姓虞,家在蓬莱巷往里走,右边倒数第三家,门下挂了一只灯笼的。”


    戴锦平上下打量她,“蓬莱巷这么远,你深更半夜来到这破旧道观做什么?你说地下室里头破血流的那个是内讧导致,地上这俩人是谁制服的?你总不能会武功吧?”


    他话落,几个亲兵跟着笑起来。


    虞嫣目光越过戴锦平,看向黑袍男人之前坐的神台,那里已没有了那道沉默身影。


    “不能是我制服的吗?”


    “这打结手法一看就是军中的。虞姑娘,往常悬赏是抓了人就能放赏的,此人所犯之罪,事关机密,由不得我不多问,你要是不配合……”


    戴锦平话音冷起来,几个亲兵跟着收了笑嘻嘻的神色。


    徐行正要现身,听得虞嫣说了一句:“这是手铐结,越挣扎越收紧。”


    戴锦平一默,“你知道?”


    “不瞒戴指挥,我外祖父从前是军巡铺子当差的,他有教过我,但人的确不是我一人制服的。我……我同相好约在道观里头,正撞上了这伙人内讧,他认出来是逃犯,就把人制服了。”


    “你相好呢?”


    “要是能透露身份,与我光明正大地,我与他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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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必在这里相见。”


    虞嫣这一句,把她为何出现在这里也解释清楚了。


    不然一个姑娘家,哪里敢贸贸然半夜前来这么渗人的地方。


    戴锦平对探听别人家的风流韵事没兴趣,对水性杨花的女人更没有。


    他颇为倒胃口地摆了摆手,“等京兆府上门,你走吧。”


    虞嫣如释重负,离开的时候比去找岗哨时还跑得快。


    像一团浓墨晕在湿润的纸上,天际最边缘露出了浅白。


    虞嫣一口气跑到了主街上,已有零星路人走动。


    这里来回巡逻的军士更多,塔楼灯火和武候铺更密集,相对安全的地方。


    唯一的问题是,此地距离蓬莱巷太远了,没有一处街景是熟悉的。


    她只能凭着日出辨认方向,慢慢地走。


    撒谎骗戴锦平时,后耳根烧起来的烫还没消下去。


    自打从陆家出来,她好像总在做出格的事,说出格的话,要是外祖父知道了……虞嫣摇头,想要把那点后知后觉的羞愧从脑袋里晃出去。她要脱离陆家,或许还有虞家,去做真正想做的事情,流言蜚语只会多,不会少。


    会习惯的,慢慢来就好。


    虞嫣握起拳头,敦促自己一点一点呼吸,身后忽然有马蹄声。她错愕地回头,对上了一张熟悉的面具,“你不是……走了吗?”


    “躲起来了。”


    男人控马,贴近她,居高临下地朝她伸出了手,“上来。”


    虞嫣借力踩上马镫,这次跨坐到了他身后。


    玄马跑到起来,男人默不作声,她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口。


    “方才躲在哪里了?”


    “……塑像后头。”


    原本只是烧在虞嫣耳后根的那团火,一下子燎到了她面颊上,她掀起眼皮,越过黑色戎服勾勒的宽阔肩头去看,只看到对方的后脑勺。


    还好是在他身后。


    她抿了抿唇,喉咙略微干涩。


    “我跑出去,还没找到长青小哥,就被他们拦下来盘问……刚才不得已……”


    “反应很快。”


    男人沉声打断了她的解释,“做得很好。”


    像是秋冬清晨,用热水泡过的棉帕子擦脸的感觉。


    面上还是热的,但心头安定轻盈起来,她谨慎地扶着马鞍后鞒的手,轻轻地朝前伸,拽住了他的戎服下摆,“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