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的时间在紧张的准备和莫名的期待中过去。


    终于，到了与赵中将约定的会面日。


    清晨，龙科大校园还笼罩在一层薄雾中，裴素和他的五人团队就已经在李运昌的带领下，登上了前往市郊的专车。


    车内气氛有些沉闷。肖火不停地调整着坐姿，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正式一些，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在背诵什么。


    陈雀则一反常态地安静，手指无意识地在车窗上划拉着。


    王青鱼仔细检查着自己带来的资料，确保万无一失。


    李北闭目养神，但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章明则对着平板电脑，最后一次核对着可能涉及的技术参数。


    裴素坐在前排，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眼神沉静，但微微抿紧的嘴唇显示他也在思考。


    李运昌透过后视镜看着这群年轻人，心中感慨万千。


    从毕业答辩的风波到毅然创业，再到今天即将面对军方高层的直接考校，这几个孩子的成长速度快得惊人。


    他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放松点，别太紧张。赵将军虽然是高级将领，但也是爱才之人。我们这次去，是展示我们的能力和价值，不是去接受审判。记住我们商量好的，实事求是，不卑不亢。”


    车子驶出市区，进入一片管制区域，经过几道戒备森严、需要核对身份和预约信息的岗哨，最终停在了一栋外观极其朴素，甚至有些不起眼的灰色办公楼前。


    周围环境安静得有些异样，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口令声。


    一位身着海军常服，肩扛中校军衔的军官早已等在门口。


    他迎上前来，利落地敬了个礼。


    “李校长，裴总，各位专家，一路辛苦。我是赵将军的参谋，姓王。赵将军已经在会议室等候，请随我来。”


    他的语气礼貌周全，但透着军人特有的简洁和距离感。


    “王参谋，麻烦你了。”


    李运昌点头回应，同时看似随意地确认了一句：“是赵劲松将军吧？”


    “是的，赵劲松中将。”


    王参谋肯定地回答，随即转身在前引路。


    裴素几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虽然面对一位中将压力巨大，但好在目标明确，就是之前毕业答辩时有过一面之缘，对他们的爆震推进和电磁投射技术表现出浓厚兴趣的赵劲松中将。


    他们跟在李运昌和王参谋身后，走进了那栋安静的办公楼。


    走廊宽阔而干净，墙壁是简单的白色，地面光可鉴人，偶尔有穿着海军制服的人员匆匆走过，气氛肃穆。


    王参谋在一扇厚重的实木门前停下，轻轻敲了敲，然后推开：“将军，龙科大的李校长和裴素团队到了。”


    会议室宽敞明亮，陈设却极为简洁。


    正中央是一张长长的会议桌，墙壁上挂着巨大的电子海图和几幅带有密级标识的舰艇结构图。


    一位肩扛中将军衔，身材魁梧的中壮年男人正背对着门口，负手站在海图前，似乎在研究着什么。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身来。


    正是赵劲松中将。他面容刚毅，线条分明，一双眼睛锐利如鹰，扫视过来时，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势和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审视感。


    他的目光在李运昌身上停留一瞬，点了点头，随即落在了裴素等六个年轻人身上，仔细地打量着他们。


    “李校长，裴素同学，还有几位小同志，来了？坐。”赵中将声音洪亮，底气十足，没有任何寒暄客套，直接示意他们落座，风格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


    李运昌作为校方代表，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率先开口，语气恭敬而不失分寸。


    “赵将军，打扰你了。按照你的指示，我把我们龙科大龙才班第一期的六位毕业生，也是刚刚成立的素火科技研发有限公司的核心团队都带来了。”


    他侧过身，开始逐一介绍。


    “这位是裴素，团队的负责人，系统集成和能力比较全面。”


    “这位是肖火，主要负责高能动力方向，他的爆震推进器你之前了解过。”


    “这位是陈雀，专注于电磁发射领域。”


    “这位是王青鱼，擅长精密测量与三维建模。”


    “这位是李北，精于重型机械与控制。”


    “这位是章明，主攻信息加密与顶层算法架构。”


    “最后，六人全部精通于所有军工科技。”


    随着李运昌的介绍，赵中将的目光如同探照灯，逐一扫过被点到名字的年轻人。


    他没有说话，但那无声的压力让肖火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陈雀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镇定，王青鱼微微垂下了眼帘，李北的坐姿更加笔挺，章明则推了推眼镜，迎上了赵中将的目光。裴素始终保持着平静，与赵中将对视时，眼神清澈而坦诚。


    “嗯。”赵中将从喉咙里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即双手按在光滑的会议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


    “情况，之前在电话里跟李校长也大致沟通过。”


    “我们海军这边，最近遇到了几个技术上的难题，说棘手也棘手，说机遇也蕴含其中。”


    “时间紧迫，常规渠道解决起来周期太长，所以想到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看看你们那股敢想敢干的劲儿，能不能带来点不一样的思路，打开新局面。”


    他正要继续往下说，会议室的门被再次轻轻敲响，然后推开。


    一位同样身着海军军装，肩扛少将军衔，年纪看起来约莫五十岁上下，气质更显儒雅沉稳的中年军官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笑容，声音温和。


    “老赵，不好意思，设计院那边刚结束一个技术评审会，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一步。”


    看到来人，赵劲松中将脸上那严肃的表情稍稍融化，露出一丝笑意，他摆了摆手。


    “启明来了？正好，你也一起听听。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他指向李运昌和裴素等人：“这位是龙科大的李运昌校长，这几位，就是我跟你提过多次的，那几个在毕业答辩上闹出不小动静的年轻人，裴素，肖火，陈雀……嗯，都是龙才班的高材生，现在自己成立了公司，叫素火科技。”


    来人正是赵启明少将，海军军舰设计院常务副院长！


    李运昌心中一凛，他记得这位赵少将！


    赵启明笑容和煦地与李运昌握手。


    “李校长，久仰大名，龙才班办得风生水起，令人敬佩。”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裴素等人，态度更加温和。


    “裴素同学，我们又见面了。还有这几位同学，或许你们不记得我，但当时在垃圾场，我可被你们干劲十足的样子所感染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的话语带着鼓励，但裴素等人却丝毫不敢放松。


    两位将军！


    一位是主管作战需求和装备验收，作风强悍的赵劲松中将。


    一位是主导技术研发和设计，看似温和实则眼光毒辣的赵启明少将！


    海军装备领域有名的双赵组合！


    原来这次会面，并非只有赵中将一人！


    这是一个精心安排的考场。


    而考官是两位重量级的人物！


    这个发现，让原本就凝重的气氛，瞬间又多了一层压力。


    两位将军，一个如出鞘利剑，锋芒毕露。


    一个如深潭静水，内蕴波澜。


    他们联袂出现，其考校的意味不言而喻。


    赵启明自然地坐在了赵劲松旁边的位置，对王参谋点了点头，示意会议可以正式开始了。


    赵劲松中将不再赘言，神情恢复严肃，伸出第一根手指，语气沉重：“第一个需求，是救火，是抢时间。”


    “我们一艘现役的，担负重要战备任务的Z501型导弹驱逐舰，在近期一次高强度对抗演训中，其综合全电推进系统，部分核心雷达传感单元以及作战指挥系统的几个关键接口模块，出现了复发性，间歇性的严重故障。舰艇目前处于趴窝状态，战斗力归零。原厂的技术支持团队响应慢，流程繁琐，我们等不起！海军等不起！我们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我指的是以周甚至以天计算——找到故障根源，拿出彻底修复并且能进行针对性优化，提升系统稳定性的完整技术方案和实施方案！确保这艘舰能够尽快恢复战备，重新形成战斗力！”


    紧接着，赵劲松伸出第二根手指，他的语气变得复杂，带着一种如同对待一位功勋卓著却已垂暮的老兵般的感情：“第二，是关于一艘老舰，海鲨号。”


    “它服役超过三十年了，立下过汗马功劳，浑身都是故事。现在，它即将到达理论上的服役年限。按照条令和常规，它最好的归宿可能是进入博物馆，或者被改装成训练舰，甚至……更糟糕，它被拆解，或者改成海警船，渔政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提高了一些：“但是，我们不舍得！这艘老伙计身上，流淌着我们老一辈海军人的血汗，承载着共和国海军走向深蓝的梦想和记忆！我们希望，能借着这次机会，对它进行一次脱胎换骨式的，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化改造！特别是武器系统，我们想看看，能不能给它装上几门……嗯，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比较牛逼’的，具有颠覆性的新概念火炮，或者定向能武器系统！让它不仅仅是一段历史，而是能够重新披挂上阵，在现代海战中继续发挥余热，焕发第二春！我们想让它逃脱变成陈列品或者辅助船只的宿命！”


    这番话，带着深深的情怀。


    让陈雀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改造老舰？安装新概念武器？


    这听起来就极具挑战性和诱惑力！


    赵启明少将适时地接过话头，他的声音更平稳，更偏向技术流，但内容同样极具冲击力。


    “第三点，是关于我们海军未来的。我们设计院，目前正在集中全力，攻关下一代主力水面作战舰艇的初步总体设计论证和一系列关键子系统的前瞻性技术预研工作。这其中涉及到的领域非常广泛，包括但不限于新一代舰船综合电力系统、高能武器的上舰集成、全舰隐身化与智能蒙皮技术、新一代综合射频系统与智能作战管理系统、以及新材料和新工艺的应用等等。”


    他看向裴素等人，眼神中带着真诚的期待。


    “这些领域，很多都触及到了现有技术的天花板，需要全新的思维模式和突破性的技术路径。我们真诚地希望，能够与像你们这样，不受传统框架束缚、拥有极强创新能力和扎实理论功底的新生力量，进行深入的、建设性的技术交流与合作。我们希望你们不仅仅是来解决具体问题，更能够参与到面向未来的探索性研究中来，互相学习，互相启发，共同为共和国打造下一代驰骋大洋的深蓝利剑，贡献智慧和力量。”


    三个需求，清晰地呈现在面前。


    然后，赵劲松中将抛出了那个足以让任何科研团队心跳加速的数字。


    “这三项任务，只要你们能够拿出让我们海军装备部和设计院都认可的，切实可行的，并且最终经过验证是成功的解决方案。”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让每个字都清晰无比，“我们愿意支付十亿，作为此次深度技术合作与支持的经费！”


    十亿！


    这个数字如同一道强烈的闪电，瞬间劈入了会议室，造成了短暂的死寂！


    肖火感觉自己的大脑嗡的一声，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他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放在桌下的手因为极度激动而微微颤抖。


    陈雀猛地吸了一口气，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脸瞬间涨得通红，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以确认这不是在做梦。


    王青鱼惊得用手捂住了嘴，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


    李北那常年冰山般的脸上也出现了剧烈的波动，瞳孔骤然收缩，身体不自觉的前倾。


    连一向冷静如同机器的章明，身体都僵硬住了。


    巨大的冲击，难以言喻的兴奋和一种被巨大馅饼砸中的眩晕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们每一个人！


    公司刚刚成立，连第一个像样的办公室都还没完全布置好，第一个潜在的合作伙伴，竟然就直接抛出了价值十亿的超级订单？！


    这起步的高度，简直超出了他们最狂野的想象！


    裴素也是心头狂震，一股热流瞬间涌遍全身，握着笔记本边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十亿！


    这不仅是一笔足以让公司迅速站稳脚跟，获得飞跃发展的巨款，更代表着军方对他们能力的高度认可和期待！


    但他强大的理性几乎在瞬间就压制住了翻腾的情绪。


    他比谁都清楚，军方，尤其是对装备可靠性要求近乎苛刻的海军，绝不会轻易开出如此天价。这巨额经费的背后，必然对应着难以想象的技术复杂性、极高的风险系数、以及不容有任何闪失的、沉甸甸的责任！


    果然，就在年轻人们还沉浸在十亿带来的巨大冲击中时，赵劲松中将话锋陡然一转。


    “不过，在正式讨论合作细节和签署任何协议之前，有一个非常现实的情况，我必须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明确提出来，并且需要得到一个清晰，可信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