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明明只差一点点…

作品:《逾期物候

    高考当天上午的阳光很好,好得刺眼。


    江屿澈蜷缩在出租屋的床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他哭了一整天,眼泪早就流干了,只剩下眼眶红肿发烫,像是被人狠狠揍过。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触到一片湿冷。


    原来还是会哭啊。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尝到咸涩的泪痕。


    床头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订票软件发来的提醒……


    【17:20,南京南站→北京西站,G146次列车,07车12D】。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久到屏幕自动熄灭,映出他憔悴的脸。


    17:20……


    沈芩风刚考完最后一科。


    他们考完试欢呼着冲出考场的时候,他就要走了。


    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他猛地攥紧手机,指节发白,喉咙里挤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像是受伤的野猫。


    同一时刻,金陵中学考场。


    沈芩风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试卷上,白得刺眼。


    他盯着那道作文题——《青春的选择》——看了很久,然后提笔,在第一行写下:


    “江屿澈”。


    第二行:


    “江屿澈”。


    第三行:


    “江屿澈”。


    监考老师走过来,皱眉:“同学,作文不能这么写”。


    沈芩风抬头,镜片后的眼睛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嗯”。


    他继续写。


    监考老师叹了口气,最终没再管他。


    陈墨坐在沈芩风的右下角,余光瞥见他整张答题卡密密麻麻全是“江屿澈”三个字,笔迹锋利,像是要把纸划破。


    他在用这种方式,把那个人的名字刻进自己的青春里。


    高考前一天晚上,沈家别墅。


    沈严把一沓照片摔在沈芩风面前:“你看看他是什么人?一个贱人生的野种,也配和你在一起?!”


    照片上是江屿澈的母亲,年轻时的她站在夜总会门口,妆容艳丽。


    沈芩风没动,只是淡淡地问:“你们为什么要逼他?”


    阮念疏红着眼睛:“芩风,妈妈是为了你好!他接近你就是为了报复我们……”


    “报复?”沈芩风突然笑了,眼神冷得像冰,“他连退学都不敢让我知道,怎么报复?”


    沈严暴怒,一巴掌扇过去:“你疯了?!为了个男人连前途都不要了?!”


    沈芩风偏着头,嘴角渗出血丝。


    他抬手擦了擦,语气平静:“爸,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考第一吗?”


    他抬头,直视沈严的眼睛:“因为我想证明,就算没有沈家,我也能活得很好”。


    “但现在……”他轻笑,“不重要了”。


    下午5:00,南京南站。


    江屿澈拖着行李箱站在检票口,指尖死死攥着车票。


    广播里正在播放列车信息:“G146次列车即将开始检票……”


    他回头,望向站外……暴雨倾盆,雨幕模糊了整个世界。


    沈芩风现在在干嘛?


    考完了吗?


    发现他不见了吗?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弯下腰,大口喘息。


    【高27班秘密基地】


    陈墨:[照片].jpg(沈芩风空白的答题卡)


    陈墨:我兄弟疯了……


    宋予安:……


    匿名A:江屿澈去哪了??


    匿名B:有人看到他在南京南站……


    高考前一天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


    南京南站,5:18。


    沈芩风冲进火车站时,浑身湿透,衬衫黏在背上,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淌,砸在站台冰冷的地砖上。他的手指攥着那张被雨水泡烂的退学通知单,指节泛白,几乎要将纸张捏碎。


    站台广播机械地重复着:“G146次列车即将发车,请乘客抓紧时间登车……”


    在哪里?


    到底在哪里?!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疯狂搜寻,终于在最后一节车厢的门口,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江屿澈。


    他穿着那件沈芩风给他买的黑色卫衣,单肩背着包,手里捏着一张车票,站在车门边,微微低着头,像是在等什么,又像是已经放弃了等待。


    沈芩风的喉咙发紧,声音几乎撕裂:“江屿澈!”


    “江屿澈!!!”


    一声嘶吼穿透雨幕。


    江屿澈浑身一颤,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你敢走……”沈芩风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就交一辈子白卷!”


    江屿澈站在原地,眼泪终于决堤。


    沈芩风推开人群,疯了一样往前冲。


    雨水模糊了视线,站台的地面湿滑,他踉跄了一下,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又立刻爬起来。


    “江屿澈!”


    江屿澈站在原地没动,手指死死攥着车门扶手,指节泛青。他的眼眶通红,却死死咬着嘴唇,没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沈芩风离他越来越近。


    五米、三米、一米……


    再快一点。


    再快一点。


    他的手几乎要碰到江屿澈的衣角了……


    “砰!”


    车门在他面前关闭。


    就在他伸手即将抓住江屿澈衣角的瞬间


    “嘀——”


    车门关闭的提示音响起。


    江屿澈在最后一秒上了车。


    车门“砰”地合上,将两人彻底隔开。


    沈芩风的手掌重重拍在车门上,指节磕在金属框上,瞬间渗出血丝。


    “开门!”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江屿澈!……为什么不能再等等我?!!”


    车厢内,江屿澈缓缓抬起手,贴在玻璃上,和沈芩风染血的掌心相对。


    他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沈芩风看清了。


    “沈芩风,这次真的逾期不候了”。


    江屿澈在笑,眼泪却顺着脸颊滚下来,砸在衣领上,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列车缓缓启动。


    沈芩风疯了一样拍打车门,指节上的血蹭在玻璃上,拖出几道刺目的红痕。


    “江屿澈!!”


    沈芩风挣扎着,视线死死锁住江屿澈的脸,仿佛要把他的样子刻进骨髓里。


    为什么?


    为什么连一个拥抱都不给我?


    列车加速,江屿澈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雨幕里。


    站台上的电子钟显示……


    5:20


    站台的保安冲过来拽他:“先生!请冷静!列车已经发车了!”


    沈芩风一把甩开他们,踉跄着追着列车跑。


    “江屿澈!你回来!!”


    他的声音撕裂在雨幕里,混着列车的轰鸣,显得那么无力。


    就差一点点。


    明明只差一点点,他就能抓住他了。


    明明只差一点点,他们就能有一个拥抱。


    明明只差一点点……


    列车加速,彻底将他甩在身后。


    沈芩风跪在站台上,拳头狠狠砸向地面,指骨与水泥碰撞的声音闷重而残忍。


    血混着雨水,在站台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列车加速的瞬间,江屿澈整个人撞在车厢连接处的金属栏杆上。


    肋骨生疼,却比不上胸腔里那颗心脏被撕成两半的痛。


    他抖着手摸出手机,锁屏是沈芩风一天晚上睡着的侧脸,睫毛在台灯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嘴角还沾着一点他恶作剧抹上去的草莓酱。


    “啪嗒”。


    一滴水珠砸在屏幕上。


    江屿澈茫然地摸了摸脸,才发现自己在哭。


    真是稀奇,被阮念疏泼水的时候没哭,被同学骂“贱种”没哭,现在眼泪却像坏了闸的水龙头。


    车窗倒影里,他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嘴唇还保持着那句“逾期不候”的形状,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站在雨里的人永远钉在原地。


    沈芩风,别追了


    沈芩风,别看我了


    沈芩风……你手在流血啊……


    乘务员经过时吓了一跳:“先生需要医药箱吗?”


    江屿澈这才发现自己在啃手指关节,血腥味溢满口腔。


    他摇摇头,突然瞥见座椅下有什么东西在反光,沈芩风的铂金袖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扯下来的那枚。


    捡起来攥在手心里,金属棱角扎进掌心肌肤。原来人痛到极致真的会笑,他笑得整个车厢都在摇晃,笑得隔壁小孩躲进妈妈怀里。


    江屿澈的手机亮起。


    屏幕上是陈墨的名字,刺眼得像一道疤。


    他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久到电话快要自动挂断,才终于按下接听。


    “江哥……”陈墨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像是哭过,又像是熬了太久,“沈芩风他……高考交了白卷”。


    车窗外雨声淅沥,江屿澈靠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语文作文……全写了你的名字”。


    江屿澈的呼吸骤然停滞。


    电话那头,陈墨哽咽了一下:“监考老师说……他一个字都没写,就只是在答题卡上,一遍又一遍地写……”


    “江屿澈”。


    “江屿澈”。


    “江屿澈”。


    密密麻麻,铺满了整张纸。


    江屿澈的指尖开始发抖,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


    陈墨还在说话,但他已经听不清了。


    他猛地挂断电话,手指颤抖着点开通讯录,将陈墨、宋予安、所有和沈芩风有关的人……


    全删了。


    全拉黑了。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一滴水珠砸在锁屏上。


    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滚了下来。


    “沈芩风……”,他低声呢喃,“你个傻子”。


    监考老师走到沈芩风桌前时,愣住了。


    这个学生从开考到现在,一个字都没写,只是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一个名字。


    “同学?”监考老师皱眉,“时间快到了,你作文……”


    沈芩风抬起头,眼神空洞得可怕。


    他的指尖还停在答题卡上,墨水已经洇透了纸背,那个名字被反复描摹,几乎刻进纤维里。


    江屿澈。


    江屿澈。


    江屿澈。


    监考老师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收走了他的卷子。


    沈芩风坐在座位上没动,直到考场彻底空下来,他才缓缓抬手,捂住了眼睛。


    江屿澈,我把你的名字写满试卷,是不是就能让你回来?


    江屿澈关掉手机,把袖扣按在左胸口袋。


    保安的电棍捅在腰侧时,沈芩风恍惚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真好,原来□□疼痛真的能缓解心脏被挖空的窒息感。


    “疯子!”,保安拽着他衣领往后拖,“列车早没影了!”


    雨水冲淡了站台上的血迹,却冲不走掌心里残留的触感,方才江屿澈的指尖在车门关闭前,曾短暂地擦过他的指尖。


    0.1秒的温差,足够烙进骨髓。


    沈芩风摇摇晃晃站起来,摸出手机。屏保是江屿澈高考前几天在图书馆睡着的样子,阳光透过梧桐叶在他脸上投下光斑,像一只栖息在花瓣上的蝶。


    “先生?”,便利店店员撑着伞过来,“您……需要报警吗?”


    他低头,看见自己白衬衫上全是血手印,原来不知何时又把伤口砸裂了。


    回到公寓时,玄关处还摆着江屿澈的拖鞋……小猫图案的,上周他故意买小两码,就为听那人骂着“沈芩风你他妈”……却还是乖乖穿上的声音。


    茶几上躺着江屿澈留下的mp3,耳机线缠成死结。沈芩风戴上耳机,《无人知晓的我》立刻灌入耳膜:


    “有些话不知道要怎么说……”


    窗外惊雷炸响,沈芩风终于崩溃。他砸碎所有能砸的东西,最后蜷在江屿澈常睡的沙发角,把脸埋进那个已经不会再有薄荷烟味的抱枕。


    你教教我,逾期之后要怎么续约?


    【平行时空】


    如果没发生这一切,今天本该是这样的——


    江屿澈被生物钟吵醒时,沈芩风正在厨房煎蛋。阳光透过百叶窗,在那人睫毛上筛出金粉。


    “沈芩风!”,他赤脚踩过地板,骂骂咧咧的从他身后走过来,“培根要焦了”。


    沈芩风关火转身,指尖蹭过他睡翘的发梢:“早安吻”。


    草莓酱的甜味在唇齿间化开,江屿澈耍赖不肯松手:“高考前最后一天假……”


    “所以?”


    “所以多做几套题?”,江屿澈眨眨眼,“你答应过,全对一次就……”


    一滴泪珠砸在地面,很快被暴雨冲刷,不知道到底是泪还是雨珠。


    【高27班秘密基地】


    匿名A:[照片].jpg(沈芩风空白的答题卡,写满“江屿澈”)


    匿名B:……


    匿名C:……


    陈墨:(已退出群聊)


    (群已被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