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骨肉相峙

作品:《孤阙逐星

    杨凛星坐在温孤眠对面,气定神闲的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李耀既已伏诛,还望家主早日兑现许诺。”


    在她刚刚得到丹心,派人送往有娀氏的那个晚上,温孤眠便找上门了,坦诚地告诉她送药人已经到了她手中。


    温孤眠没大方到可以心甘情愿地将宝药让给自己丈夫小妾生的女儿,而杨凛星则是非要救下有娀夫人不可。一来二去,杨凛星将自己在忘忧阁观察到的事情告诉了温孤眠,作为交换,她放送药人前往有娀氏。


    “我助你救出证人,你坐上家主之位后,要庇护伽淡村。”这便是她们之间的两个交易。


    温孤眠盯着杨凛星年轻、姣好的容颜,心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我答应的事自不会忘。”温孤眠冷淡道,“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真有这么大的本事。”


    杨凛星笑了笑,不置可否。


    温孤眠突然岔开了话题:“你同那位沈公子的夫妻关系,是作假吧?”


    杨凛星大方承认:“是。”


    原本她与沈灵泽假扮夫妻就是为了能在温孤府借住,如今她与温孤眠作为同盟,助她夺了大权,料想她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把自己给赶出去。


    杨凛星想的很简单,谁料温孤眠却平淡的甩出一声惊雷:


    “你可愿嫁我儿为妻?”


    哈?


    杨凛星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错愕的时刻,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相当精彩。


    温孤眠道:“你若嫁我儿为妻,未来就是这整个东境的女主人。”


    这句话听上去很是诱人了。


    但很显然,杨凛星并没有任何兴趣,“恕我直言,家主只是想给自己的儿子找位贤内助吧。”


    “不错。”温孤眠也是坦荡:“杨小姐才智过人,有胆有谋,同时又兼具美貌……我相信,你定能有拿住我儿的手段。”


    这位温孤小姐说出来的话实在让人分辨不出是在夸还是在损,杨凛星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气还是该笑了。


    少顷,她道:“我拒绝。”


    温孤眠挑眉道:“杨小姐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不。”杨凛星叹了口气,幽幽道:“我是不想年纪轻轻就带那么大个儿子。”


    温孤眠:“……”


    “杨小姐难道也是那等对爱情有不切实际幻想的女人?”温孤眠冷笑一声,嗤道:“若真是如此,竟是我看错人了。”


    这回轮到杨凛星静默了。事实上作为一个现代人,她甚至要比温孤眠更早认清男人的真面目。她从来没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但这不代表她要随意献祭自己的婚姻。


    温孤眠见她不答话,还以为她是被自己说中了心思,“我儿虽不成器,但到底是温孤氏唯一的独子。你嫁给他,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权力无边……杨小姐,你还年轻,尚且不明白这些东西对于一个女人来讲有多重要。”


    说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继续道:“男人的皮相生的再好也是无用,有些人看着光风霁月、朗朗君子,背地里,却是黑心下作的阴暗小人!”


    她这话说的咬牙切齿,杨凛星本能的认为她是在暗讽李耀,可转念一想,她似乎又是在借着李耀提醒她不要被沈灵泽的外表所迷惑。


    毕竟沈灵泽虽然常年佩剑,武艺高超,可第一眼看过去谁都会觉得他是名风华浊世的贵公子。杨凛星猜想,现在的沈灵泽在外形上或许同当年的李耀是有相似之处的。


    也难怪温孤眠不停的对她旁敲侧击。


    她微笑道:“多谢家主一番肺腑之言。”


    温孤眠道:“你还是不愿?”


    杨凛星不答反问:“若我嫁给温孤小公子,温孤氏可愿让我做家主?”


    “砰!”温孤眠一巴拍在台面上,震得茶水四溢,她危险的眯起眸子,冷声道:“你竟然敢打这等主意?”


    杨凛星轻松的耸了耸肩,对温孤眠的怒火并不意外。


    当年温孤氏就是因为将掌家之权送到一外姓人手中,这才惹出了这么多是非。眼下温孤眠刚刚重夺大权,她就敢当面提出未来要掌控温孤氏,无疑是一种挑衅了。


    “家主不必动怒,我对温孤氏无意。”杨凛星道,“我这人并没有太大的志向,一日三餐,一方小院,三五好友,足矣。若要成亲,必是要选同我心心相映,荣辱与共之人。”


    若是没有,那独身一人也挺好。


    温孤眠盯着杨凛星看了许久,喃喃道:“心心相映,荣辱与共……”


    “呵”最终,她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也罢。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


    杨凛星顺势道:“我们预备三日后离开东境,还望家主帮我们准备一些东西。”


    青冥城繁华无比,物价也高,她们的积蓄所剩无几。


    那一千两黄金折算后,被杨凛星分成了许多份,有的送往了伽淡村,有的送去了那些囚徒的家中,有的送往了慈祐樘……至于她们自己,半分都没剩下。


    温孤眠道:“眼下时局动荡,你们想去往何处?”


    “南部。”杨凛星想了想,若无意外,最后的灵兽应该就在南方部族的某个地方。


    “南部?”温孤眠不赞同的皱起眉心,“南部大旱不断,又紧邻瀛御国,多年来边境屡遭进犯……南方部族的人挤破头都想从那个地方逃出来,你们偏要过去做什么?”


    这个问题杨凛星没办法回答她,只好保持沉默。


    好在温孤眠也不是那等死缠烂打之人,她刚刚掌权,李耀留下的一大堆烂摊子还等着她去解决,她也没那么多功夫管她们的事。


    “你有需要尽管告诉陈嬷嬷。”


    杨凛星咧嘴一笑:“多谢家主。”


    恰在谈话收梢之际,一道急促的身影踉跄而入,竟是温孤咏。


    他与平日那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判若两人——眼眶通红,乌青深重,连衣衫发髻都透着一股潦草,俨然是彻夜未眠的颓唐。


    温孤眠见状面色愠怒,斥道:“你这身模样打扮成何体统!”


    温孤咏对母亲的愤怒与责问置若罔闻,他亦步亦趋的走向温孤眠,用他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眸盯着她。


    温孤眠被他看的心里有些发毛,冷声道:“看着我作甚?你……”


    “是真的吗?”温孤眠轻声道。


    温孤眠顿了顿,几欲张嘴都没能说出话来。


    “我问你是真的吗!”他的声音骤然拔高,颇有股不听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意味。


    陈嬷嬷眼见气氛不妙,赶紧上前来劝解道:“咏哥儿这是打哪儿回来的?是不是累了,先去屋里歇歇脚吧……”


    “嬷嬷,”温孤眠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你先下去。”


    陈嬷嬷都下去了,杨凛星自然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她迅速起身离开,将此地留给这对母子。


    “为什么?”温孤咏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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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更深重的绝望,“我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您要这样说父亲?为什么您总是……那么讨厌他?他明明……他明明一直都在努力得到您的认可啊!”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积压多年的困惑与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在他过往的认知里,父亲李耀或许能力平庸,或许不得母亲欢心,但他始终是温孤家的家主,是维系这个家族表面平衡的人。他无法将记忆中那个会对母亲露出讨好笑容、会耐心教导自己处理族务的父亲,与传言中那个囚禁无辜、手段残忍的恶魔联系起来。


    温孤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清明。


    “认可?”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像是在笑,却比哭更让人心寒,“你告诉我,我该如何认可一个将温孤氏数百年清誉踩在脚下,用无辜者的鲜血和骸骨来堆砌他权力高台的人?”


    “不是的!父亲他不会……”


    “他不会?”温孤眠打断他,声音陡然转厉,“那你告诉我,忘忧阁地下三层那几十个被割去舌头、打断手脚的囚徒是从何而来?那些被他当作玩物随意赏弄、最终不堪受辱自尽而亡的人又该如何解释?那些被他当作礼物送往各部族权贵床榻之上的少年男女,他们的冤屈又该向谁诉说?!”


    她每说一句,便向前一步,目光如炬,紧紧锁住温孤咏骤然苍白的脸。


    “你以为他这些年是如何让温孤氏在各方势力间周旋的?靠的是祖辈留下的余荫?还是他李耀那点可笑的手段?”她的声音里带着刻骨的讽刺,“他靠的是贿赂,是胁迫,是将我们温孤氏最珍视的‘风骨’碾碎了,去迎合那些肮脏的欲望!”


    温孤咏踉跄着后退一步,摇着头,仿佛这样就能驱散那些可怕的字眼。“我……我不知道……我从来没听说过……”


    “你当然不知道!”温孤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痛心,“因为我,因为族中尚存一丝良知的老臣,都在尽力替你遮挡这些污秽!我以为能将你隔绝在这片泥沼之外,让你至少……至少能像个真正的温孤氏子孙那样,光明正大地活着!”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目光锐利地看向儿子:“可现在,你告诉我,你要为了维护这样一个披着人皮的禽兽,来质问你的母亲,为何‘讨厌’他?”


    温孤咏彻底僵在原地,母亲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将他过往的认知切割得支离破碎。


    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父亲偶尔流露的阴鸷眼神、府中莫名消失的下人、母亲日益冰冷的侧脸……此刻都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他无法接受,却又不得不面对的血淋淋的真相。


    “所以……那些事情都是真的了,父亲他是滥权残害百姓的恶人,而母亲您……您……”豆大的泪珠从温孤咏的眸子里滑落,他颤抖着,用尽浑身的力气去压下心中那份无语言表的痛苦。


    “您不爱父亲,也不爱我。”他终于说出了十几年来萦绕在他心头的猜测,“原来我只是您用来与他争权的筹码,原来您真的不爱我。”


    所以我做什么你都不会满意,我送的花,也被你随意丢弃。


    温孤眠怔愣的看着这个泪流满面的儿子,第一次生出了想要将他拥入怀中的冲动。


    但直到最后,她都留在原地,没能踏出一步。


    我恨你,因为你是他的儿子。


    可我也爱你,因为你也是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