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是早上8点。但是天空中还是灰蒙蒙的一片。


    雾霭像掺了碎霜的棉絮，轻飘飘裹着32号楼，风一吹，细碎的凉意就往衣领里钻。


    郭坤垂着头，每走一步都像拖着灌满铅的腿，鞋底蹭着地面发出沉闷的拖沓声。


    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块，好几次视线都模糊成一片，他只能使劲掐了把掌心，借着尖锐的刺痛勉强撑着往宿舍挪。


    昨晚在图书馆耗了一整晚，台灯的光把稿纸上的字迹照得发虚，他逐字逐句删改、调整，总算把小说开头捋顺了。


    后续的情节脉络也在脑子里过了不下五遍，连人物对话的语气、场景的细节都已经想好了了。


    照这个进度，一两天内绝对能把初稿赶完。


    一想到这儿，太阳穴突突的酸胀感好像淡了些，他攥了攥手里皱巴巴的草稿纸，指腹蹭过纸面粗糙的纹路，心里暗忖：


    这一晚上没合眼，总算没白费功夫，等初稿交上去，肯定能让黄编辑眼前一亮。


    “王科宝，你等着吧，我会让你知道只有我cai 配得上镜先。“


    “郭畅你干什么了？黑眼圈都这么重了？胡子乱得跟野地里的蒿草似的，赶紧去洗把脸醒醒神！”


    同宿舍的赵文旭刚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盯着门口的人影看了半天，才认出是郭坤，起初还以为是哪个走错楼的校外人员，差点开口问“你找谁”。


    郭坤抬手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指尖触到眼下松弛的皮肤，心里咯噔一下。


    他凑到宿舍靠墙的镜子前瞥了一眼.


    镜子里的人眼窝深陷，眼下泛着青黑，下巴上的胡茬支棱着，像没修剪过的灌木丛，头发乱得像鸡窝，额前的碎发黏在皮肤上，确实邋遢得不像话。


    他含糊应了句“马上就去”，转身拎起墙角的搪瓷脸盆，盆沿还沾着上次没洗干净的泡沫，往洗漱室走。


    路过205宿舍时，见房门敞着，里面隐约传来说话声，他脚步不自觉顿了顿，想听听说什么，忍不住探头往里面扫了一眼。


    “郭坤？你偷偷摸摸干什么啊？”


    205宿舍的陈建正趴在桌上整理课本，准备出门，抬头的瞬间刚好瞥见门口的他，语气里带着点看热闹的戏谑。


    郭坤赶紧收回目光，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脸盆边缘，冰凉的搪瓷硌得掌心发疼，他有些不自然地摆了摆手，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没事，我就随便看看，路过。”


    顿了顿，心里像有只小爪子在挠，还是没忍住，声音放轻了些又问，“班长。怎么不见王科宝呢？他这么早就去上课了？”


    陈建故意把声音拔高了些，嘴角勾起一抹藏不住的笑，手里的笔也停了下来：


    “还能去哪？当然是去交稿子了呗！不然你以为他大清早背着包出门干嘛？总不能是去逛操场吧？”


    “什么？”


    郭坤的声音瞬间变了调，像被人掐住了喉咙，尖锐又发颤，瞳孔里满是震惊：


    “交稿？交什么稿子？他这么快吗？？”


    “就你俩打赌要写的那篇啊！还能有什么稿子？”


    陈建看着他一脸发懵、像是被雷劈了的模样，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怎么？你还不知道啊？他昨天晚上就说今天要去交稿，让我们别跟你说，怕你着急。”


    郭坤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打转，嗡嗡的声响盖过了所有思绪，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摇头，脑袋里乱糟糟的，语气带着点慌乱：


    “不可能吧，他怎么会这么快？昨天才定的题目，一天时间怎么可能写完？”


    “怎么不可能？”


    陈建挑了挑眉，放下手里的课本，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脸笃定。


    “我昨晚亲眼看见他写好了初稿，早上一大早就出门了，我问他去干嘛，他说去交稿，怎么会看错？”


    “那他顶多就是写了大纲，想让黄编辑提提意见，绝对不是去交稿的！”


    郭坤的指节因为用力攥着脸盆，已经泛了白，指腹甚至有些发麻，他硬着头皮找理由，试图说服陈建，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写小说稿子哪有这么快的？又不是写作文，随便写写就完了。”


    “大纲？”


    陈建忍不住笑出了声，声音里满是不屑，摆了摆手：


    “你可别自欺欺人了，真就是去交稿的！昨晚上科宝就写完了。字迹工工整整的，内容质量也好，不像你，写了半天才弄出个开头。”


    “什么？你……你还看过？”


    郭坤不敢相信，脑袋里像塞了一团乱麻，可心里却像被一块巨石砸中，沉甸甸地往下坠。


    他熬了一整晚，眼皮都快粘在一起了，才把开头理顺，王科宝怎么会比他快这么多？


    难道王科宝根本没认真写，随便凑了字数就交了？


    旁边的易天一直没说话，双手放在桌下，见郭坤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才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着点不忍：


    “老陈没骗你，王科宝早上出门的时候，确实跟我们说要去交稿，还特意叮嘱我们别告诉你，因为他想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这话像一道惊雷，在郭坤耳边炸开，震得他耳膜发疼。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手里的脸盆没抓稳，“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搪瓷碰撞水泥地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来回回荡着，像在嘲笑他的慢进度。


    “哎哟，这是手软了？还是害怕了？”


    陈建捂着嘴，努力憋着笑，肩膀却止不住地抖动，眼里的戏谑更浓了。


    郭坤弯腰捡起脸盆，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冰凉的搪瓷硌得他手心发疼。


    他勉强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里带着点僵硬：


    “我怎么可能害怕，我只是没、没抓稳，手滑了。”


    说完，拎着脸盆转身就往宿舍走，原本要去洗漱的心思，这会儿全被打乱了，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王科宝交稿了”、“他怎么这么快”这些念头，连脚步都有些虚浮。


    他刚走没几步，205宿舍里就传出了一阵压抑的笑声，像是怕被他听见，又忍不住想笑。


    易天用胳膊肘推了推陈建，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和责备：


    “老陈，我们是不是太过分了，都是一个系的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多伤人啊。”


    陈建收敛了些笑意，却还是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点不以为然：


    “我这也是为他好，让他别总觉得自己多厉害，以为自己是新生代表就了不起，稍微受点打击，以后才能沉下心来，别总飘在天上。”


    易天没再说话，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郭坤的好胜心太强，凡事都想争第一，这次王科宝比他先交稿，他恐怕要钻牛角尖，这种人最容易被打击后站不起来。


    不过，随后他心里就开心不已。


    因为这代表了他能免费得到郭畅1个月的午餐。


    ……


    郭坤在回宿舍路上，脑子像被塞进了一团缠得死死的乱麻，怎么理都理不清。


    他心里暗想：


    自己熬了一整晚，眼睛都快熬红了，才把开头理顺，王科宝怎么可能一晚上就写完？


    难道他写的字数不够？


    不对啊，因为要在燕大日报上发表小说，至少也要两万字打底，王科宝那么较真的人，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那难道是王科宝其中是抄袭了别人的？


    还是说他手上早已经有一篇了？


    或者他提前从黄编辑知道了题目，早就开始准备了？


    可那个赌约明明偶然提出来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提前有准备的样子……


    越想越乱，他干脆停下脚步，靠在墙上。


    他深吸了几口气，冰凉的墙壁贴着后背，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醒了些。


    过了一会儿，他咬了咬牙，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写得快有什么用？


    肯定写得粗糙，到处都是漏洞，情节也不连贯，黄编辑肯定会让他改很多遍，到时候还不是得重写？


    自己虽然慢，但每一句话都仔细琢磨过，情节也打磨过，肯定比他的质量好得多。


    等自己把高质量的初稿交上去，黄编辑肯定更认可自己的。


    这么一想，心里的慌乱才稍微缓解了些，脚步也重新有了力气。


    刚走进宿舍，赵文旭就看见他还是那副蓬头垢面的样子，脸上满是疲惫，忍不住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点担忧：


    “怎么这么就就回来了？你好像没洗漱？脸色还是这么差，眼下的黑眼圈都快赶上熊猫了，要不要先睡会儿？补补觉再写也不迟。”


    “算了，我没时间睡，我得去图书馆接着写小说。”


    郭坤抓起桌上的笔和写了一半的文稿，又从抽屉里拿出几块巧克力塞进兜里。


    这是他熬夜的“法宝”，困了就吃一块，能撑一会儿。他转身就往门口走，脚步匆匆，像是在跟谁赛跑。


    “你这也太拼了吧？昨晚熬了一整晚，今天再这么熬，身体扛不住的！就算要写稿，也得先顾着身体啊！”


    赵文旭在后面喊了一声，伸手想拦他，可郭坤根本没回头，脚步也没停，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