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雅宴

作品:《猎鹿

    闻耘生只从猫眼里看了一眼,立刻快步赶去客厅拉起陶楚往楼上走:“李鹏程来了,你躲在房间里不要出来。”


    他把陶楚推进卧室,扫了一眼房间:“这里面该有的都有,把门反锁好,听见我来再打开。”


    陶楚不是不知道李鹏程来这里的目的,但是看闻耘生如临大敌,还是笑了笑:“知道了——怎么像交代小孩别给陌生人开门?”


    闻耘生按着她的肩:“你要是知道害怕,反倒是好事。我是担心你听见什么动静,不要命地冲出来——要不是来不及找钥匙,我简直想把门反锁上。”


    听着门铃声催促,陶楚推了推他:“快去吧,我心里有数。”


    闻耘生往外走了两步,在门关上之前又忍不住回头交代:“不要开门,外面交给我。”


    陶楚点点头,把门反锁上。


    她背贴着门,扫视着宽敞明朗的卧室套房,盯上了书桌前那把椅子。


    她把椅子推到门口,坐下来听着外面的动静。


    李鹏程双手插在西装裤兜里,手下人把门铃按了一遍又一遍,听得他心里烦躁不已。


    门打开的一瞬间,他顿时换上关切忧虑的表情,往前迈了两步挤进去:“耘生,听见他们说你受伤了,我真是一刻都坐不住,赶紧来看看你。”


    闻耘生挣脱开被他攥住的双手,笑了一下:“客气了,小伤而已。”


    李鹏程也不在门口和他纠缠,领着人就往里走:“伤在头上,不能不重视。而且又是在我们船上受的伤,我当然要来关心关心,责无旁贷啊!”


    闻耘生看着他们一群人鱼贯而入,暗暗庆幸提前让陶楚躲了起来。


    “这么兴师动众,我怎么担得起?”闻耘生已经冷下了脸。


    “知道你想好好养伤,我们也不多加打扰。不过听说陶小姐和你在一起,怎么没看到?”李鹏程也懒得绕圈子,转身问他。


    “有什么事?”闻耘生盯着他。


    “陶小姐是中了特等奖的贵客,今晚的碧水雅宴她可是主角,着装、首饰我们都准备好了,邀请她先到贵宾室。”李鹏程笑得殷勤。


    “她要照顾我,就不去了。”


    “耘生,你这就不对了。人家男朋友还在船上呢,你把人扣在自己房间算怎么回事?真闹起来多难看?”


    闻耘生听他拿沈应昌说事,气笑了:“那你让他自己来找我。”


    李鹏程看他不肯松口,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你知道你父亲是怎么和领导打包票的吗?我带不走陶楚,他今晚也不用参加宴会了。”


    闻耘生想起刚才父亲暴怒的样子,明白李鹏程这句话不是诈自己。


    周秉诚本来疑心病就重,连自己进了江临元茂集团这几年,都没有直接接触过他们最核心的“业务”。


    不过闻耘生有自己的办法探听,从合同、合规和法律风险他熟悉的领域,也能摸出些门道。


    可周秉诚今年已经56岁,他如果不更进一步,眼看就要准备退休养老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眼下这么关键的时候,周秉诚能上一阶,鸡犬升天。


    李鹏程看闻耘生不说话,知道他怕了,于是又浮起笑来:“话带到了,我倒是不介意空手回去。”


    闻耘生看他理了理黑色西装的袖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这是摆在台面上的阳谋,逼着闻耘生做选择。


    一端是他的父亲闻韬,原本能跟着周秉诚一道再上一层楼,却因为自己面临着被怀疑被打压的危险。


    到了他们这样的位置,不进则退,更何况还有虎视眈眈的李鹏程父子。


    如果父亲失去了周秉诚的信任和重用,趁势而上的李鹏程头一步就是拔掉自己这颗插在江临元茂集团里的眼中钉。


    但他现在还不能离开。


    原本是为了父亲,现在也是为了在天平另一端的陶楚。


    门内的陶楚并没有听清他们的对话,但是听见传来“噔噔”的脚步声,她做好了对抗的准备。


    突然,门外传来了闻耘生的声音。


    “楚楚,开门,是我。”


    陶楚打开门,闻耘生垂着眼不敢看她。


    这表情她不陌生,“江上寻梦号”她盛装打扮坐在他对面,他低头回了两条消息后就露出这样心虚歉疚的脸色。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一而再再而三地寄希望于闻耘生的保护。


    结果,她照样被带上了“海上逐浪号”,现在看样子也逃不出李鹏程的手掌心。


    她的目光微微上抬,盯着他额头上的伤——肯为她头破血流不是作假,权衡利弊后不得不屈服也是板上钉钉。


    她一句话都没有说,默默走出房门,闻耘生想去拉她的手:“我陪你一起……”


    陶楚说不上愤怒,她好像被冷水兜头泼下来,砸得清醒过来。


    她轻声说:“你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再这样纠缠不清对谁都不好。”


    明明是不急不躁、充满理解的一句话,却比任何指责和怒骂都让闻耘生觉得害怕。


    可他无法说出苦衷,太像为了挽回尊严而夸下海口,他不想再一次让她失望。


    等他做成的那一天,她和父亲应该都能理解。


    但他想保护她的心没有改变。


    陶楚离开时看了一眼桌上那盒巧克力,庆幸自己顶住了诱惑,没有去尝。


    沈应昌看到她回来丝毫不意外,可他难得识相地没有去问,只说有人打来电话,邀请他们去贵宾室试穿礼服。


    说白了就是要整出点花架子哄着上面的人高兴,衬托出他们的地位。


    陶楚在贵宾室一露面,李跃像嗅着血腥味的鲨鱼立刻出现。


    他看见她身边站着沈应昌,一边介绍向陶楚这次的晚宴规格多高、场面多大,一边试探她和闻耘生究竟怎么样了。


    陶楚问东答西地敷衍着,知道他是在看守自己。


    全妆化好后,她不让化妆师动手,自己把头发盘了起来,直到她换上纯白的中式礼服,李跃的眼神忽然不对劲了起来。


    沈应昌也发觉了,有意挡在他们中间。


    可直到晚宴开始前,李跃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陶楚。


    陶楚心里一阵阵恶寒,想到岑乐之前被他纠缠,不禁也为岑乐担心。


    踏进大厅,陶楚不得不承认确实从没见识过这样的晚宴。


    整个穹顶是水墨烟雨,透着濛濛的光,四周的墙壁是连绵青山和淙淙流水,耳边传来雨打竹叶的声音。


    众人穿的都是浅色中式礼服,不知哪里投射的竹叶影子隐约映在人的身上。


    宾客成了画幕,景中有人,人亦为景。


    陶楚落座后,眼看着渐渐云收雨霁,穹顶变幻出初晴的天光。


    随之墙壁有新芽展叶、娇花吐蕾,鸟雀呼鸣声四起,映在身上的换成了蝴蝶振翅、柳枝摇曳。


    等到人将将坐满,陶楚已经看完了春夏秋冬、雨雪晴霜,却依旧没有循环,名山大川、河海江湖、诗词碑刻、古今名画,一幕幕从不曾重复。


    大厅里只摆了三张圆桌,她早就扫过几圈,大名鼎鼎的明星有不少,还有几个少男少女,看身段像是学舞蹈或是戏曲的。


    可是,无论是看年纪、看穿戴,都没有贵不可言的人,别说周秉诚,连闻韬和李鹏程都没有露面。


    闻耘生倒是来了,不声不响地坐在她的对面,可陶楚根本无心看他。


    依旧是李跃主持宴会,寥寥几句活跃气氛后,有歌星上台献唱,也有舞蹈演员在光影间翩翩起舞。


    让陶楚感到不安的是,小到服装配饰,大到环境布置、舞美设计,还有到场的明星演员……这种砸钱的大手笔是给谁看呢?


    这里像是一个搭起来的戏台,他们在座的都是娱人的戏子,该拍手叫好的看客在哪里呢?


    陶楚忽然抬起头,看向变幻不休的穹顶尽头。


    这个角度,是绝佳的观赏位。


    高高在上,尽收眼底。


    陶楚瞥了一眼餐桌上的野生大黄鱼,想到很多海鲜餐馆是让顾客隔着玻璃水箱点菜。


    看中哪条石斑,哪只澳龙,现捞现做。


    他们现在就像虾蟹,等着被挑选出最大只、最鲜活的。


    华服珠宝、脸蛋身段、歌喉舞技都为证明自己与众不同,期待着被一网抄起,呈给上位者。


    恐怕坐在这里还毫不知情的,只有这桌上的他们几个人了。


    隔壁两桌有人陆陆续续被人带离,再没回来,印证了陶楚的猜想。


    沈应昌看她早早放下筷子,好心劝她:“味道不错,多吃点。”


    他也看出不对劲了,可是不吃饱哪有力气应付。


    陶楚实在没胃口,李跃刚在台上热舞完,看了眼手表,大跨步走下台,手搭在陶楚的椅背上。


    “陶小姐已经吃好了?那我们换个热闹的地方玩玩?”


    陶楚抬眼问:“什么地方?”


    李跃俯身凑在她耳边:“赌场,敢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