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糖果
作品:《猎鹿》 沈应昌打开房门,一眼就发现闻耘生头上的伤,立刻去拉陶楚的胳膊。
“他欺负你了?!”沈应昌扬起声调,语气急切。
闻耘生还在莫名其妙,陶楚顿时明白——沈应昌应该以为她忍无可忍揍了闻耘生。
她按下沈应昌的手,示意他别激动,想进了门再和他细说。
可陶楚刚走进房间,沈应昌“啪”地一下关上门,吓得她猛地回头——他竟然直接把闻耘生关在了外面。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楚楚!”
沈应昌大声说:“怎么,你还好意思带他进我们房间?!”
话看似是说给陶楚听的,沈应昌却是朝着门外吼,他背在身后的手朝陶楚摆了摆,示意她去洗手间等着。
可陶楚听闻耘生还在不停地敲门,只好先走过去,隔着门说:“你在外面等一等。”
敲门声停了下来。
“好,我等你。”
沈应昌忍不住挑眉咋舌,小声说:“这委屈劲儿,不知道的以为你把他怎么了。”
陶楚瞪了他一眼,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洗手间。
“他和他爸吵起来,被他爸拿烟灰缸砸中了头。”陶楚说。
沈应昌脸上戏谑的表情消失无踪:“闻韬下手这么狠?!”
陶楚把餐桌上的对话简单复述了一遍,他听完后说:“这些话也还好,不至于让闻韬生气到失控吧。”
“我听见他们父子俩在书房里吵起来,具体内容不清楚。”
陶楚看沈应昌眉头紧皱不说话,眼睛半垂着。
她站的角度能看得到他眼球在左右转动,嘴唇紧紧抿着,显然是在快速思考分析。
自从沈应昌出现,陶楚还没见过他有这么大反应。
闻韬砸伤闻耘生,为什么这么出乎沈应昌的意料,值得他格外严肃警惕?
陶楚不错眼地盯着他,忽然看见他的眉头松开来,甚至脸上还重新挂上了点笑意。
他抬眼问陶楚:“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陶楚拿出信封递给他:“李跃给的邀请函,让我和你一起参加今天的晚宴。我不太想去,你可以去。”
“‘碧水雅宴’,名堂挺多,连着装都有这么多讲究。行,我去长长见识——不过,我建议你也去瞧瞧。”
“为什么?”
沈应昌却不肯多说,他低头把邀请函放进信封:“只是个建议。”
“你最好说清楚。”陶楚板起脸来,“我本来可以直接拒绝李跃,是不想断了你的路才收下邀请函——你全都藏着掖着就没意思了。”
看着她眉梢眼角透露出来的提防和不悦,沈应昌笑了笑:“你会做饭吗?”
这种卖关子的话让陶楚对他的耐心快消失殆尽,她抱着手臂问:“什么意思?”
“热锅上如果只有几滴油,就算烧得冒青烟,遇上水花最多‘滋啦’一声。要想闹出大动静,至少得把一大锅油烧得滚烫,哪怕只洒进去一滴水,也会‘噼里啪啦’地嘣个不停,没准哪个油花就能溅到人眼皮子上。”
他笑嘻嘻地比划着,陶楚却看出他眼里的认真。
他这个说法,倒和陶楚之前看到闻韬套房次序时的联想不谋而合。
只不过在看到闻耘生受伤后,她在激进和保守之间选择了后者。
有人替她激进,她何必再冒险?
她只有这一条命,要留着给妈妈报仇。
路还长着,现在死在这艘船上就像石沉大海,无人知晓,太不值得。
“我不去。”陶楚起身往外走,推开卫生间房门前说了句,“你自己注意安全。”
沈应昌没有说话,等她离开后,他轻声说了三个字:“晚上见。”
陶楚拧开房门,倚着墙的闻耘生眼睛一亮,立刻挺直了背,朝她伸出手。
她忽然想到以前在网上刷到的视频:金毛守在门口等主人下班回家,一看见主人就疯狂摇尾巴。
她好像不该这么自然地牵起他的手,可是看见他额头上的伤和渴盼的眼,她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接下来的几天还要住在一个屋檐下,拉个手算得了什么。
闻耘生在攥住她的手以后,一颗心才安定下来。
他庆幸自己没有退缩,用实际行动让她重新信任自己。
只要她能明白自己的态度和立场,受点伤也无所谓。
两人刚回到套房,闻耘生说:“你先坐,我去拿个东西。”
陶楚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四周,之前忙着帮他处理伤口,没怎么留意环境——
这里的设计装饰和闻韬的套房完全不一样,目之所及的沙发、椅子和落地灯都是典型的包豪斯风格。
每次妈妈去国外看望她的时候都是住在酒店,一些老牌酒店用的就是包豪斯风格,简洁经典又不失质感。
如果每个套房的风格都完全不同,设计和硬软装的费用恐怕要翻好几番。
她不由得想到晚上的“碧水雅宴”,估计也是大手笔。
说不好奇是假的,只是她清楚好奇心会害死猫,还是老老实实躲在套房里吧。
最好是看几个日出日落,平平安安下船,回到江临看看能否联系上“HP”,再做打算。
她正想着,忽然被蒙住双眼,她下意识想反扣手腕,却听见闻耘生的声音:“猜猜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陶楚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她靠在沙发上晃了晃翘着的脚:“又不是小孩了,还来这一套。”
闻耘生的手松开,落在她腮边,轻轻拧了拧:“在我面前就是小孩——来,吃糖。”
他坐在她身旁,把一个米黄色的扁长礼盒放在她的膝盖上。
礼盒边缘是斜体 “teuscher”排列成的花纹,中间写着“TRUFFES”。
陶楚低头看见熟悉的logo一愣,随即忍不住露出笑:“船上竟然有这家店?我在国外看到过几次。”
“船上可没有——昨晚我知道你要上‘海上逐浪号’之后,让人在打烊前买好,从申城连夜送到港口。”他眼巴巴地邀着功。
“谢谢。”陶楚轻声说。
还没掀开盖子,她就已经闻到了松露和巧克力的馥郁甜香。
她的胃口早就被他摸透——从小到大,不管他是出国旅游还是读书,都会挑当地最有名的巧克力带回来送给她。
“teuscher” 曾经是她最喜欢的巧克力之一,不过,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
在他的殷切注视下,她打开盖子,看见造型各异的一颗颗巧克力嵌在盒子里,排列得整整齐齐。
小时候,她最喜欢把不同口味的巧克力挨个尝一遍。
它们严丝合缝地被固定在盒子里,像是藏在土里的圆润蘑菇头,等着她一个个拔出来。
那个时候哪顾得上认什么英文法文,吃到哪个口味算哪个,全靠自己闭上眼睛慢慢品。
因为家里有限糖的禁令,她就把巧克力藏在闻耘生家里,一天去吃上十几颗。
她常常吃得手指缝都是融化的巧克力,嘴角的深棕色要拿指腹揉搓才能洗掉,闻耘生就在旁边笑着看她吃。
她向来护食,偶尔大发慈悲分闻耘生一颗,他都不敢要。
那是她最无忧无虑、惬意快乐的日子,多么遥远。
盯着这些琳琅精致的巧克力,她不自觉地舔了舔齿根。
这些日子尝够了薄荷糖的清凉刺激,她怎么会不馋巧克力的浓郁甜美?
闻耘生发现她低头看了很久,却没有拿起来吃,忍不住问:“怎么了?”
他怕她的口味已经变化,这礼物并没有送到她的心坎上,而自己还傻傻地以为算是惊喜。
陶楚扭过头,看着局促不安的闻耘生,忽然觉得……他也像是巧克力。
即便从始至终都清楚知道自己的处境和目标,她也不得不承认,从知道妈妈去世的事情以来,从他这里得到的温暖和爱意是最多的。
或许对他而言,她是八年未见、失而复得的青梅。
可他又何尝不是她记忆里最中意最甜蜜的糖果。
她害怕,怕沉溺在糖果的快乐里,耽于现状,畏首畏尾,日渐麻木。
就像她明明是为了保命才躲在这间套房,不能因为他的甜言蜜语和落地窗外的碧蓝海景,就以为自己是来恋爱和度假。
有太多能拦住她脚步的理由,连平稳坦途于她而言,都算是诱惑。
在她开口拒绝这盒巧克力之前,门铃声忽然响起。
闻耘生起身去开门,她松了一口气,盖好盖子后轻轻把它放在茶几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