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伤口

作品:《猎鹿

    “耘生,你跟我到书房来一下。”闻韬放下筷子起身。


    闻耘生看向陶楚,示意她放心:“你先吃饭。”


    陶楚看着他们父子俩先后上楼的背影,慢悠悠地转回头,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一关上书房的门,闻韬站着就开始教训他:“你从小到大都是嘴比脑子快,耳根子又软!现在由得了你做主吗?”


    “如果连我都保不下来陶楚,那看来您这么多年打拼出来的地位也没什么用。”闻耘生针锋相对。


    “你也知道要靠着你爹我——如果我站不住,别说陶楚了,就是连你也得遭殃。现在有多关键,你不知道?!少给我惹麻烦!”


    闻耘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涨得通红的脸:“知道。”


    “周秉诚到了这个年纪、这个位置,还想往上爬一步,费了多少钱多少人才搭了这个台子。李鹏程那条看门狗就是要咬死所有拆台的人,你偏偏赶着送上门……”


    “徐为容阿姨就是被他‘咬死’的?”闻耘生盯着他问。


    闻韬屏着一口气,脸色由红转白,背过身走到椅子前缓缓坐下,去拿桌上的烟。


    烟似乎是船上备好的,还没拆封,旁边还摆着一个水晶烟灰缸。


    闻韬拆开一角,倒出来一根烟。


    闻耘生看出他心里确实不好受——自从母亲患病,他就戒了烟。


    闻耘生从那之后几乎没见过父亲抽烟,只有一次例外,就是给奶奶守灵那晚。


    父亲抽了一根又一根,一句话都不说。


    闻耘生本以为这次也是一样,可父亲却没有拿出打火机,只是捏着那根细细的香烟,用指尖一段一段地掐着。


    闻耘生静静等着,不只是陶楚需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自己也需要。


    他必须清楚他的父亲在这场事故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是事后知晓倍感沉痛,还是听见风声默许纵容,抑或是……始作俑者?


    不知等了多久,那根烟已经被掐成了一丝一缕,闻韬的指甲缝里都是烟草碎渣。


    “陶楚妈妈的事,你不准再过问,也不要在陶楚面前提。”


    闻耘生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称呼,反问:“你不敢提‘徐为容’三个字?”


    这句话像是扎在椅子上的针,闻韬跳了起来:“我就说你小子嘴比脑子快,迟早惹祸!”


    闻耘生丝毫没被吓住,反而往前迈了一步继续追问:


    “你就是心虚,八年前我问了你多少次陶楚为什么离开江临,你不敢说是你诬陷徐为容阿姨!如果不是你干了这样的事,我怎么会到现在才和陶楚重逢……”


    闻韬紧咬着腮帮,气得额上青筋乍起。


    他怒瞪着对面的儿子:“大人的事你知道什么!”


    “对,我不知道,那你告诉我,你说啊——说徐为容阿姨的事和你毫不相干,说你手上没沾她的血……”


    陶楚隐约听见楼上传来吵架的声音,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口菜,嘴角挂着笑。


    忽然“嘭——”地一声,像是重物掉落在地,陶楚皱了皱眉,起身往楼上看。


    如果真打起来,她还是得象征性地拦一拦。


    她刚迈上两步楼梯,就看见书房的门被打开,闻耘生捂着额头快步走出。


    “怎么了……”陶楚看见他指缝里渗出了血。


    闻耘生用另一只手拉着她:“没事,我们回去。”


    陶楚看见闻韬也走了出来,站在二楼俯视着他们,仍是满面通红,一副怒火未消的样子。


    守在门外的闻磊看见闻耘生出来,刚准备打招呼,看见他受伤后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船上有医生,我叫他们去你房间。”


    闻耘生顿住脚,转身向右手边的走廊走去:“让他们到VIP9。”


    陶楚被闻耘生带到了套房,她坐在沙发上,从茶几上拿起纸巾盒抱在怀里,帮他擦脸上和手上的血迹。


    “怎么还打起来了?”陶楚问。


    “把他逼得太急,拿烟灰缸来砸。我正好又往前上了一步,否则的话……应该是砸在肩膀上。”闻耘生乖乖闭上眼睛,任由她擦拭。


    陶楚实在没料到他会伤成这样,心里难免不忍。


    她拉开他覆盖在额头上的手,发现伤口倒没有想象得深,只是创面比较大。


    可能只是烟灰缸的侧面擦了上去,不是角磕在头上。


    “不知道需不需要缝针,船上不一定有无菌室,一时半会也靠不了岸……”陶楚捧着他的头喃喃说着。


    闻耘生听她关心,顿时也不觉得疼了,还反过来安慰她:“没事,这种小伤只是看着唬人,最多留个疤,头发挡挡就看不见了。”


    陶楚尝过缝针的滋味,知道没他说得那么简单。


    按说小伤口其实只要做好清创,不在无菌室里缝针也没关系。


    但是像闻耘生伤在额头,肯定是要打麻药才好缝针,如果有条件最好再拍个CT或者核磁,看看有没有被烟灰缸砸出什么问题。


    船上条件有限,万一真留下什么后遗症,陶楚的心里也过意不去。


    “医生怎么还不来!”陶楚把几团浸血的纸巾扔进一旁的垃圾桶,起身去玄关柜附近翻找医疗箱。


    还没找到,门铃就响了。


    陶楚透过猫眼一看是闻磊和医生,才打开门。


    闻磊来不及和她说话,直接领着医生冲进去,后面还跟着抬支架的人。


    “哎哟,你怎么还坐着?快,把他扶上支架——”


    看这个架势,船上应该是有专门诊疗的地方,陶楚松了口气。


    “楚楚——”


    陶楚应声走过去:“怎么了?”


    “你陪我一起去。”闻耘生仰躺在支架上,向她伸出一只手。


    闻磊在一旁已经急得直跳,恨不得把陶楚薅上直接打包带去。


    陶楚犹豫了两秒,点点头。


    “快,快送去医务室!”


    闻磊在前面开路,陶楚跟着担架一路小跑。


    医务室和服务大厅在同一层,好在船上乘客数量少,出了电梯畅通无阻,很快到了医务室。


    医生给闻耘生清创的时候,他疼得冒冷汗,却不敢握疼了陶楚的手。


    他轻轻松开,对她说:“别看,到帘子外面坐一会儿等我。”


    陶楚当然不怕伤口和血腥——她早就亲身经历过了。


    她又抓紧他搭在床边的手,掌心里汗津津的,却没什么温度。


    “没事,我陪着你。”她轻声说。


    看见闻耘生紧闭双眼弯着嘴角,这副样子还乐得出来,陶楚忽然觉得他傻得可爱。


    不过,这下可真算是为了她“头破血流”。


    最后擦拭的时候,医生下手比较重,额头传来剧烈的刺痛感,闻耘生忍不住颤了几下。


    陶楚连忙握紧了他的手,用大拇指轻轻摩挲他的手背,闻耘生紧绷的脊背缓缓放松下来。


    “闻总,怎么受伤了?!”李跃猛地扯开帘子,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看见陶楚在他的病床前,李跃“恍然大悟”:“和沈先生打起来了?你说说,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年轻,怎么还冲冠一怒为红颜呢?”


    闻耘生懒得理他,刚好医生说要缝针,请其他人出去等候。


    李跃不肯放过,在门外继续抓着陶楚说话:“陶小姐的魅力可真大,这才刚开船不久,闻总就负伤了。我本来还想邀请您参加晚宴,这一出场,怕不是要腥风血雨了。”


    陶楚小声说:“李总别开玩笑了,闻总受伤是意外。”


    李跃其实已经听到消息,闻耘生是在闻韬的房间里受了伤,只不过不好直说,另外他也想拿闻耘生开开涮。


    闻韬父子向来爱摆谱,不知道哪里来的优越感,李跃瞟了眼在旁边虎视眈眈的闻磊,连哈巴狗的都把自己当藏獒。


    “看闻总的样子,今天的晚宴怕是不方便出席。这是邀请函,欢迎陶小姐和沈先生来参加。”李跃递给她一枚香槟色的信封。


    陶楚陷入两难之中——


    现在她只想躲在闻耘生身后,隐藏自己复仇的意图,在保证生命安全的前提下扰乱他们阵脚,收集线索,以待来日。


    按照这个原则,她守着闻耘生不去参加晚宴肯定更安全。


    但是如果沈应昌能去的话,或许能拿到有用的线索。


    只要沈应昌是想调查这艘船上的各种内幕,就算是陶楚的“战友”。


    虽然陶楚内心对沈应昌的确切身份和目的有疑问,但是有Hannah作保,陶楚基本相信沈应昌不是坏人。


    陶楚不想做首先背叛“战友”的人,断绝沈应昌的机会。


    她接过邀请函,冲李跃微笑:“谢谢李总。”


    李跃看她识相,吹着口哨扬长而去。


    闻磊看了眼陶楚,欲言又止。


    陶楚装作没看见,先拿着邀请函,大不了她到时候说要照顾闻耘生,推脱不去就行,但是现在拒绝的话,就完全没有余地了。


    缝完针,闻耘生起身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额头上的纱布太碍眼。


    “这个要贴多久?”


    “3天左右,如果恢复得比较好,没有红肿、渗液的话,就可以拆掉了。我们每天会到您的房间进行换药,请您不要随意拆下纱布,也不要沾水,以免感染。”


    “好的,谢谢。”


    “我们会把忌口的食物直接告知餐饮部,每天送合适的餐食到您的房间。”


    闻耘生点点头,迫不及待转身离开房间去见陶楚。


    可陶楚一见到他,就扬起手里的信封:“我得回一趟1608,把李跃的邀请函给沈应昌。”


    听见“沈应昌”三个字,闻耘生觉得伤口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