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皮囊

作品:《猎鹿

    “放开我!”


    闻耘生不肯松手,也不肯松口。


    他甚至在想,最好她再叫得大声一点,让只隔一堵墙的沈应昌听到。


    他把她举得更高,攥着她胡乱摆动的小腿搭在自己的腰上。


    “闻耘生,你给我停下!”


    话音刚落,陶楚就被压倒在床上,夹在柔软和坚硬中间。


    他满心都是把她占为己有,再也不要和她分开。


    她身边不能有其他人,只可以是他。


    陶楚察觉到他的疯狂,努力克制住出手反抗的本能,停下挣扎。


    她的声音冷静了下来:


    “看来沈应昌说得没错,你从头到尾都是别有企图,根本不是想帮我。”


    听到她的话,闻耘生不由得停下动作,喘息几下后,他抬眼去看她。


    她的脸被凌乱的长发盖住了大半,他不敢去拨开,怕迎上她愤怒失望的眼睛。


    他缓缓起身,胸膛起伏不定,深吸几口气才让发热的头脑和身体渐渐冷静下来。


    “楚楚,我太心急了,对不起——”


    陶楚躺着没有起身,一句话也不说。


    这种沉默让闻耘生感到惶惶不安,他等了片刻,依然没有动静。


    他只好小心翼翼地跪趴在床上,挪到她身侧,伸手轻轻撩开她的头发,手在颤抖。


    看见她满脸的泪痕,闻耘生脑子一嗡,连忙去擦拭。


    手背触碰到她冰凉潮湿的脸,他不禁懊悔起来。


    “楚楚,我错了,你别哭……都是我的错……”


    她的眼泪擦也擦不完,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一看就是被他刚刚冲动的行为吓住了。


    他急切地用双手捧着她的脸,把自己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前。


    “是我昏了头——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不要不说话。”


    陶楚却只默默淌泪,连抽噎声都没有。


    闻耘生从没有见过她这样。


    以前她生气,总是要一口气骂个痛快,绝不会委屈自己。


    现在这样安静流泪的陶楚,让他感到害怕。


    他抓着她的手,用力挥向自己的脸,陶楚却使力收了回来。


    他无计可施,眼里尽是哀求,等了不知多久,陶楚终于看向了他。


    “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她的声音很轻。


    没有声嘶力竭地质问,却比任何怒骂都让闻耘生感到震动。


    他想起曾经求她相信自己是干净的,可他刚刚都做了些什么?


    他嗫嚅地重复着“对不起”,无法再多辩解一句。


    没能阻止她上“海上逐浪号”已经是他食言,她被迫踏入险境,可最先让她受到伤害的却是自己。


    陶楚像是缓过来了一些,她坐起身,用袖子胡乱擦掉满脸的泪,下床去找刚才挣扎时甩掉的鞋子。


    闻耘生从背后看着她蓬乱的长发和伶仃的身影,他有种直觉——


    如果现在就这样放她离开,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可能了。


    她不会再给自己机会。


    “楚楚,我们谈谈好吗?”他不敢上手去拉扯,只能跟在她身后央求着。


    “没什么好谈的。”


    她走向客厅,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


    “我保证不会再伤害你,我想保护你——船上很复杂,我们先坐下来聊一聊。”


    陶楚转身看着他,眼里尽是冷漠怨恨。


    “保护?和你上床才能得到你的保护? ”


    “我不是这个意思……”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他的话,他知道是父亲在催促,但怕陶楚趁自己接电话时夺门而出,犹豫着不敢接。


    陶楚也猜到了,抬脚要走。


    他只好用身体挡在门口,在她的怒视下接通电话:“爸,我马上过去——楚楚和我一起去。”


    “你带她来干什么?!”手机里传来吼声。


    闻耘生没有回答,结束通话。


    陶楚的眼里都是戒备提防,他解释说:“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再相信我,你亲自去看、去听,再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我不知道你又想玩什么把戏,没工夫奉陪。”


    “我打算当面问他关于你妈妈的事——”


    陶楚停下推搡他的动作,抬眼盯着他。


    在她的注视下,闻耘生如芒在背,心中焦躁,忍不住抬手松了松领口。


    “他会说实话?”陶楚冷笑。


    “不知道。”闻耘生摇摇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会尽力帮你去查到真相。”


    陶楚看火候到了,摆出思索的模样等了片刻,才终于松口:“去见一面也行,好久没见了。”


    闻耘生听出她话里蓄势待发的怒火,明白这场会面一定有风浪。


    不过,他对自己的父亲还是有一定信心——


    虽然父亲不得不被裹挟进徐为容阿姨的事情里,但是他至少不会对陶楚下手。


    毕竟陶楚是他看着长大的,加上她才二十多岁,还没有出校园,和钱权斗争八竿子打不着。


    最多会起些争执,他当然会站在陶楚这一边,让她明白自己的立场和心意,好挽回刚才的错误。


    陶楚答应之后,提出回去换一身衣服,让他在门口等两分钟。


    她一进房门,沈应昌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我怎么刚刚听见动静不太对?!”


    话是质问的语气,眼神却是关心。


    陶楚扔下句“没事”,火急火燎地冲进卧室拿出件长裙,示意沈应昌跟她进卫生间。


    门一关上,沈应昌就说:“不用开水龙头了,我连天花板都摸了两遍,没有窃听设备。”


    陶楚放下心,站进浴缸里,把浴帘一拉开始换裙子,边换边说:


    “我想了办法让他带我去见闻韬——周秉诚和李家肯定是想找机会把我灭口,我去探探闻韬的底,看看有没有机会能争取到他的保护。”


    背过身的沈应昌表情凝重:“闻韬混了这么多年,几十年老朋友的交情都可以抛弃,你只是个晚辈,最好别抱太大希望。”


    顿了顿,他又说:“直接去见他,其实还不如通过闻耘生——你藏在幕后,让他们父子去吵。”


    窸窣的穿衣声停下,陶楚“哗啦”一下扯开帘子。


    沈应昌下意识转过来看她,却发现她的背还露在外面——气窗的光洒在她身上,白皙的背上有几道凹陷的伤疤,深深浅浅。


    他有些无措,迎上陶楚的目光后连忙说:“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换好了……”


    他慌忙地又要扭过头,陶楚却说:“没关系,帮我拉一下拉链。”


    她跨出浴缸,将背转向他。


    沈应昌“噢”了一声,捏住她腰间那枚细小的拉链,轻轻往上提。


    拉链很丝滑,她的一道道疤痕逐渐被深蓝色的丝绒裙包裹起来,严丝合缝。


    他细心地撩起她的假发,把拉链拉到最上面,再把假发放下。


    沈应昌忽然觉得陶楚像是用假发和衣服做了一层皮囊,遮住伤口,遮住过往。


    他现在……算是窥见了她的内里吗?


    背对着他的陶楚却表情凝重——沈应昌竟然知道闻韬八年前诬陷她妈妈的事。


    他如果真的是国外警察,即便调查过牵涉其中的闻韬,也不至于将他的生平了解得如此彻底。


    况且当年她妈妈和邹铭伯伯的事,没有几个人相信他们是被冤枉的,怎么沈应昌刚才的话却像是笃定闻韬不是好人?


    他到底是不是警察?


    又为什么不想让自己见闻韬呢?


    沈应昌看她低着头没有转过身,以为她也在犹豫要不要去,于是想着再劝一劝。


    “船上有多危险你也知道,犯不着主动去招惹他们。”


    陶楚松开紧皱的眉头,缓缓转过身,冲他笑了笑:“放心,我不会闹起来,万一闻韬心软了呢?”


    沈应昌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小姑娘还是有天真的时候。


    他帮她把搭在肩上的长发理好:“你如果坚持想去就去吧,注意安全。”


    陶楚看他忧心忡忡的样子,笑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