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作品:《真假公主,但相亲相爱》 公主的心情不好,很不好。
这是所有在餐厅中,在公主侍女的桌子位上,有一席之地的人的共识。
尽管流水般的佳肴,一如往常的端上餐桌。坐在餐桌边的食客们,却无心进食。
侍女们互相看看,无声的交换着信息,又将目光汇聚到伊莉莎的身上。
每个身处宫廷的人都清楚,如果这座宫殿中,还有谁能得到公主的推心置腹,那无疑只有“公主的姐妹”,曾经被认为是公主的伊莉莎小姐。
伊莉莎看看众人,优雅的往自己盘中取了一块小羊排,轻声说:“殿下最近在学业上有些不顺利,你们知道的,她开始背兰德贵族的图谱了。”
没人相信她的话。
年纪不大又没什么心眼儿的梅丽尔,已经将嘴撅起来了,以此谴责伊莉莎的不诚实。
公主气冲冲的离开王后的私室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宫廷。
就连鸢尾宫树林里,最迟钝的乌鸫也听说了这个消息。
但即使是梅丽尔,也没有戳穿她的谎言,继续追问下去。
伊莉莎笑了笑。
公主的怒火确与贵族图谱无关。不过这话也算不得她撒谎。
近日,多尔确实因学习兰德贵族的家系,而饱受折磨。
几个月前,多尔记诵明尼贵族的谱系时,伊莉莎曾将这些家族中的杰出人物挑选出来,以其精彩的生平为纲领,连带着为多尔讲述他们的家族,和家族中其他的成员。
这方法很有用。不但成功的让多尔记住了大部分图谱上的名字,还顺便加强了她对明尼历史的学习。
但当她终于记住了所有的明尼贵族,拿起兰德贵族家系图谱,准备故技重施时,伊莉莎遗憾的告诉她,对不起,自己对兰德贵族的了解有限,讲故事可以,但把兰德人的家族成员都加进故事里,那就做不到了。
多尔有什么办法?
只能硬背了。
死记硬背往往事倍功半,即使是明尼的公主殿下,在这点上也未能得到太阳神的眷顾。
为了不影响其他事情,多尔不得不压缩睡眠的时间,花在写满兰德名字的牛皮纸上。
最近几天,不知是由于缺乏休息,还是因为在脑力学习上投入了太多时间,多尔总在晚上,感到脑袋有些不适。
但细问她,又说不出究竟是何如不舒服。
晚宴后,王后的侍女们为她献上了一出假面舞剧。
米柔尔女侯爵拨弄着鲁特琴,用节拍指挥着打扮成一只只天鹅的侍女们,在大厅中旋舞。
王后的弄臣讲了一个笑话,引来全场的大笑,就连一直板着脸的多尔,也情不自禁的弯了弯嘴角。
伊莉莎坐在她身边,一双眼睛从大厅的东面,看到西面。
今夜,被羽翼托起的白鸢尾也不在这里。
“怎么没看到格兰特女大公?感觉好几天没见到她了。她不会回乡下了吧?”趁着王后兴致高涨,走下王座,拉着刚刚还在弹琴的米柔尔女侯爵跳起了另一只乡村小调,伊莉莎悄悄的问梅丽尔,她的父亲正在为这位王室成员服务。
“女大公生病了。”尽管仍因伊莉莎的隐瞒生气,梅丽尔依旧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又不是什么机密事项,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生病?”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于激动,伊莉莎立刻压低声音,轻轻问:“什么时候的事?要不要紧?”
梅丽尔摇摇头:“不好说。我父亲说 ,女大公几个月前就觉得胸口隐隐作痛,但医生没查出什么来,以为是她……呃……心情导致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真假公主这事闹出来之后,女大公一面羞愤不已,自觉在兰德人面前丢了大脸,一面因多尔种种不合时宜的举止,而寄希望于婚约双方能有一方悔婚。
但无论是多尔、格罗利亚王后,还是因变故暂留在明尼尔的兰德大使与弗利尔,都一致认为婚约可以暂缓,却绝不应该废除。
至于远在兰德的新郎科尼亚国王,据说他的议会一致同意了弗利尔的建议,并将处理婚约事宜的一切权力,都委托给了弗利尔。
情势不利至此,女大公因此大动肝火,以至于伤心伤身,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听你的意思,女大公的病似乎不止是因为动怒?”
“单纯的生气可不会把人气得下不来床,对吧?”梅丽尔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我父亲说,她疼的越来越厉害,以前还能强撑着出席晚宴,但最近几天已经到了没法自己走路的地步。”
“医生怎么说?”
“王后派去了好几个医生,大圣堂的司济也来看过,他们给她放了血,还给她用了些药。但……听说他们还准备祭司们为她祷告。”梅丽尔忧心忡忡的说:“如果她去世了,我父亲该怎么办呢?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份还不错的工作。”
“放心吧,”伊莉莎拍拍她的手,柔声安慰她:“你是公主的侍女,等公主加冕之后,你可以去请求她。”
如果多尔真的能顺利加冕的话。
伊莉莎抬起头,越过跳舞的人群,看向正与弗利尔说话的多尔。
还没有人告诉她,她血缘上的堂姑,此刻正在亡灵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模糊界线边徘徊。
明尼的王室,在近十五六年里,似乎遭遇了不明的厄运。
一朵又一朵白鸢尾在病痛的折磨下凋零。
多尔的叔父,多尔的姑母,多尔的堂兄弟姐妹和表兄弟姐妹们……
在伊莉莎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在她尚以为自己是公主的岁月里,她曾阴暗的因为亲人的死亡而感到安心。
那些比她更强壮、比她更聪明,却比彼时的她离王位更远的继承人的死亡,带走了她的亲人,也带走了失父的她,对失去王位的恐惧。
她为亲人的死而哭泣,也为王位觊觎者和潜在叛国者的减少而庆幸。
但当她虚假公主的身份被揭穿时,当她以局外人的身份思考,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她蓦然惊觉:
当公主的王座,随着继承人的死亡,而越来越坚固的时候,还有另一个人,另一个拥有王室血统,并嫁给了国王的人,正离公主的王座越来越近。
那原本只是一个猜测,一个她想都不愿意去想的猜测。
她毕竟将她抚养长大,她毕竟曾像对女儿一样对待她!
但现在,最后一个隔在公主与王后格罗利亚之间的继承人,已被死亡的阴影笼罩。
在她去往月神的国度之后,那位在法律上应该加冕为王的公主,真的能顺利的带上她的王冠吗?
而她,一个默默无名的裁缝之女,被当成公主养育成人,这一切真的只是因为,一个忠心耿耿的侍女,阴差阳错的死在了理查德士兵的手中吗?
“你脸色好苍白,”仿若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开,梅丽尔声音模糊的传入伊莉莎的耳道:“难道是女大公的病讯……”
梅丽尔没继续说下去,作为和平婚约的赞成者,伊莉莎和格兰特女大公的关系,好得大概和园丁和蚜虫差不多。
梅丽尔很难想象,伊莉莎会因为女大公的病情,而脸色难看的像是自己也快病死了一样。
“不……”伊莉莎只觉得背上寒毛耸立,她握住梅丽尔的手。挤出一个微笑:“我只是……只是觉得世事无常,她曾经看着多健壮……”
她一边胡乱说了些话,将梅丽尔的疑问搪塞了过去,一边警觉的环视着周围。
一切都晚了。
她在梅丽尔面前露出了行迹,而那份恐惧,说不定已经引起了他人的注意。
梅丽尔这傻姑娘或许察觉不到什么异常,但宫廷中是没有秘密的。
只要有人注意到了她这一刻的失态,只要有人起了探寻之心,只要有人向梅丽尔套话——这可太容易成功了,那今日的事情,不久就会出现在王后的书桌上。
而她,大约就要步上那些死去的白鸢尾的后尘了。
凉爽的秋风,自窗户穿过大厅,吹得伊莉莎打了个寒噤。
她摸出手绢,擦去额上细密的汗珠儿。
多尔借着烛光,翻开一张新的兰德贵族图谱。她低下头,目光好似落在蓝色墨水写的花体字上。
可她根本无心阅读。
早在大厅里,王后跳舞的时候,她就发现伊莉莎的状态有些不对。
说不上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但就是不太对劲。
这只是一种直觉,毫无依据。
但她一向相信直觉。
于是她借口想早点睡觉,向王后说了晚安,带着她的侍女们离开了大厅。
她照例要伊莉莎留下,又照例在侍女们离开后,摸出兰德人的图谱,开始加班加点的学习。
但今夜她的心很乱,和伊莉莎一样乱。
母亲教的法子,老师教的法子,甚至还有那位女巫小姐传授的“平敬心情的咒语”,在今晚都失去了效力。
她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会儿图谱,还是将它一把扔开。
“怎么了?”听见动静,伊莉莎抬头问。
“烦。”
“我去点根**蜡烛静静神?”伊莉莎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停住了脚——多尔面前的那根蜡烛上,用金漆画着太阳与月亮的花纹。
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察觉到**神圣温柔的香味,早在屋中缓缓浮动。
她苦笑了一下:“看来我也有点心烦意乱。”
一时间,多尔有很多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酝酿了半天,只挤出一句:“我用我的名字对太阳神起誓,只要你愿意,你永远是我的姐妹。”
见半晌过去,伊莉莎也没回应她,多尔只好笑笑,假装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她不知道,那天半夜,她再次睡着睡着,将胳膊带着半个肩膀伸出了被子时,还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伊莉莎叹了口气,终究伸出手去,轻手轻脚将被子替她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