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作品:《真假公主,但相亲相爱》 就像谚语说的那样,墨水瓶造就了学者。
虽然多尔对政治的反应速度,还是比不上伊莉莎、阿曼达这样自小在宫廷和贵族之家长大的少女,但也远远胜于几个月前,刚刚踏进鸢尾宫的赏金猎人了。
对于明尼而言,国王无疑是权力的中枢,而国王的宫廷,则随着这位中枢的心意翩翩起舞。
人人都希望得到国王的赏识,人人都希望前往宫廷任职。
即使领地在边境,依旧有领主长期居住于宫廷。
即使现实情况不允许领主离开,他们仍会竭尽所能的,将自己的儿女送入宫廷,成为国王、王子的侍从,或是女王、王后以及公主身边的侍女。
那些在地理距离离宫廷更近的人,天然就比其他人具有优势。
很久之前,久在玛德琳女王与贪婪者尚未出生之前,久在列岛还在同一朵白鸢尾的统治之下,国王便已经发现了这一问题。
于是,宫廷开始了在列岛之间的迁移。
天气炎热时,宫廷往北而行,与北部的领主们,在平原森林间,打猎嬉戏;天气变冷时,宫廷便向南而去,与南部的领主漫步于河流交错的水道间。
国王便以此维系着和各地领主的感情,亦向村落市镇间生活的百姓,展示着王室的风采。
但由于和平婚约的存在,接下来宫廷势必要更长时间的停留在南部。北部的领主们自然会感觉自己受到了冷待。
这也是为什么格兰特女大公,明明封地在南边,近十年来,却能在北部领主中,取得很高威望的原因——这位贵妇人,无论身份地位,亦或是态度,都堪称和平婚约头号反对者。
尽管盛夏已过,天气转冷,已经不是北上的最好时机。
但出于对尽快促成婚约的考虑,宫廷势必要在公主出嫁之前,和北方领主有一次长时间的会晤,以此消除领主们对和平婚约可能会削弱北方权力的疑虑。
果然,不久后,王后便将多尔和伊莉莎叫去,告诉她们,宫廷即将启程前往北部的行宫。
“另外……”王后停下来,看了看门,她的侍女们立刻放下手中正在做的事情,从私室的各个地方站起身,在米柔尔女侯爵的带领下,向她行礼告退。
门外很快响起了里拉琴柔美的乐声。
王后站起身,将她们带到屋子另一侧的窗边,那里有一张小圆桌,几把放着坐垫和靠垫的椅子。
阳光穿过玻璃窗,和轻薄的窗纱,照在绣着小雏菊的米黄色亚麻桌布上,给这屋中的一角,染上了一点宫廷中少有的惬意。
她们三人在小圆桌边坐下。
王后制止了伊莉莎,亲自给两人各倒了一杯加了蜂蜜的麦芽酒,又递给多尔一杯与宫廷气质不太相符的淡啤酒。
“喝一点吧。”王后的声音里罕见的流露出一点疲态。
伊莉莎低下头,优雅的啜了一小口杯子里的金黄色的酒液,多尔直接举杯痛饮,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她放下杯子,神色清明的看着王后:“假如您在为如何开口而犹疑,我的建议是,直接说。”
王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微微侧了侧身子,看向伊莉莎:“我已经弄清楚了当年的事情。我恐怕必须对你说声抱歉,伊莉莎,我亲爱的孩子。很抱歉让你卷入这一切。”
伊莉莎也明白了王后今日的异常,她露出一个微笑:“不,陛下。我很好。您一直对我很好。”
王后动情的握住伊莉莎的手:“听我说,对不起,伊莉莎。我很抱歉,我想这所有的一切,都起源于我的无心之言。”
“您说了什么?”多尔皱起眉头,王后单独留下她和伊莉莎时她就猜到了大概,但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后又叹了一口气,才慢慢说起了缘由:“自从找到你之后,米柔尔就一直在为我调查当年的事情。最近这一切都有了结果。我们查到了我的一个侍女身上。”
多尔和伊莉莎对视了一眼。
不等她们追问,王后已继续说了下去:“当时你刚出生,查尔斯远在边境和兰德人厮杀,理查德的军队却已经在向大圣堂施压。我们只能躲在圣堂中瑟瑟发抖,祈祷奇迹的降临。”
她的声音里掺入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感情,听上去像是愧疚,又像是不忍:“那时,我每时每刻都在担心,担心查尔斯会出事,担心理查德会不顾圣堂的神圣,闯进来杀死我们。”
“有一天,有一个刚生了孩子的女人来帮我喂你,怀里还抱着她的儿子。看着她们亲密的样子,我终于忍不住了。我大哭起来,说如果你不是我的女儿就好了。”
她抓过自己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里面的酒,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如果你是那乡下女人的孩子,至少理查德不会杀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婴儿。”
说的好像平民没被理查德的士兵祸害过一样!
怎么她母亲是闲的没事做,非要挺着个大肚子跑进圣堂生产吗?
多尔把手支在圆桌上,挡住自己的嘴,尽力把冲到嗓子眼的脏话咽回去。
看到多尔的脸色,王后苦笑了一下:“我只是一时激动,但她大约是把这话记在了心里。那时我的侍女们轮流照顾着你,因为你的乳母没能和我们一起躲进圣堂,常常有生过孩子的女人来帮我喂养你,我想这给了她机会。”
“她是谁?”
“抱歉,孩子。”王后摇摇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我,她坚贞不屈,不肯投降理查德,最终……”
“……被理查德带出大圣堂后,我们甚至都没能再次见面……”说起那位侍女的死,王后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
她转过脸去,沉默了一会儿,直到那水雾消散,才回过头来,继续说:“她是一位忠诚的朋友,我不能说出她的名字。也请你看在月神已经带走了她的份上,不要再追问她的身份。”
多尔在心里骂了一句。
理查德虽然抓了住王后,却没能如愿以偿的控制住王都。为了尽可能稳住明尼尔的局势,南下迎战将他宣布为叛逆的国王,理查德将可能会威胁他后方稳定的贵族们,杀了一打又一打。
仅凭这个特征,想确定这个侍女的身份,等她查出来,她的女儿大约也满地跑了。
见多尔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王后显然有些无措。
多尔将手臂向后一抽,放在腿上,避开了王后伸出的手。
她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儿,悻悻的放下:“假如你要怪就怪我吧,都是我的错,我不该……”
“我不理解你跟我说什么。”多尔抱起胳膊,冷冷的说:“差点被当成替死鬼的不是我。好心帮忙却被偷走了女儿的也不是我。”
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胸中到处乱窜,一下又一下,撞她的烦躁难忍,不知该把那东西从哪里撒出去。
她“唰”的一下站起来,居高临下的怒视着王后,脑袋里,喉咙里堆积着的那些字眼儿,向喷发的火山一般汹涌而出:“我是公主,为了我的安全,牺牲一个裁缝的女儿怎么了?别说一个裁缝的女儿,在你、你那些侍女的心里,就是一千个,一万个裁缝女儿的命,也比不上公主的一滴眼泪重要,是不是?”
她摔下这句话,转身拂袖而去。
走了没两步,又停住脚步,回过身子,走到圆桌边上,抓起因这变故已经愣住许久的伊莉莎,又向外去。
伊莉莎手忙脚乱的站起来,匆匆忙忙的向王后行礼告退,在王后的挥手示意中,磕磕绊绊的跟着追上多尔的步伐。
多尔紧紧的攥着她的手,拉着她穿过一道又一道的门,进入越来越公开的场合。
见到她们,人们面露讶然,停下手头的事情,向多尔躬身行礼,又在多尔路过之后,对着她仪态的步伐皱起眉头。
她们穿过一条条长廊,路上的人也越来越少。
伊莉莎左右看看,认出了这附近,那是鸢尾宫的南边,再过去一点,就是药圃的方向,平日除了维护药圃的园丁,没什么人到这里来。
她忙向后使力,试着拽住多尔:“停一停,停一停。”
“哎呀!”她惊呼一声:“我的鞋跟断了!啊!”
多尔闻声,急忙回身将她抱住。
“你受伤了吗?要不要紧?”她扶着她,确认她站稳了,忙弯下腰,拉起她的裙子,查看她的脚部。
“伤在哪儿了?疼……”目光落在伊莉莎完好无损的金跟鞋上,多尔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闭上嘴,将手松开,把伊莉莎的裙摆丢回原处。
过了一小会儿,她又没好气的问:“刚刚全都是骗我的,鞋子没事,人也没事,是吧?”
“现在没事,让你再拽着走两步,可就难说了。”
“我……”多尔自认理亏,闭上了嘴。半晌后,她说:“抱歉,我……我心里太乱了。”
“我知道。”伊莉莎好笑的看着多尔。她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多尔,蔫哒哒的,不知所措,像一颗被晒干的卷心菜。
“对不起。”许久之后,多尔又说了一句。
“都说了没关系……”
“不是说这个。”多尔说:“都是因为我,你才会和妈妈分开。”
伊莉莎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句话。
她本是被推出来为公主挡去灾祸的替身,但却阴差阳错的被当成真的公主,在明尼一切的中心里长大。
她穿着世上最好的料子裁成的裙子,享用着平民想像不出的美味佳肴,住在华丽宽敞的宫殿里,接受明尼学识最渊博的学者的教导……
这一切都不是一个住在染色街小茅屋里,辛苦工作的裁缝能给予的。
多尔曾教给她一首歌谣,那是她和她母亲爱的联结。
多尔说,在她小时候,在那些因为饥饿而难以入睡的夜晚,母亲就会抱着她,唱起这首歌谣,哄她入睡。
但伊莉莎从不知饥饿为何物。
她想了想,扬起一个微笑:“宫廷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这儿哪都不好。”多尔说:“这里只有看上去好。”
“餐桌上摆满了烤肉,可所有人都说,公主应该苗条轻盈,吃得太多会长胖;库房里的布料和皮革柔软舒服,可他们却不肯让我把它做成裤子和平底鞋,就因为他们觉得那不好看!”
她气呼呼的锤了一下墙壁:“还有,书房里有那么多书,马厩里有那么多马,可老师们却把时间花在教我用舞蹈和音乐,好让我能取悦我未来的丈夫。”
“这里就像我从奸商手里买的那个苹果,表面看着红红的,好吃的不得了。结果一口下去,一个虫子突然钻出来,还在我眼前扭着身子跳舞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