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作品:《真假公主,但相亲相爱

    才是初春时分,已有些花苞悄悄舒展开身子,试探着吐出金色的花蕊。


    黄昏时分,东风轻柔拂过,为自己染上一缕淡淡的馨香。


    它飞过明尼尔东边装点着丝绸和黄金的宅邸,飞过市中心气派的市政大楼和徜徉着天鹅的格林河,终于踏入了明尼尔的西城。


    于是,那温柔典雅的香味,只好无奈的消散在皮革、羊毛、廉价蜡烛和垃圾发出的臭气中。


    染色街的居民从不嫌弃羊毛的膻味。


    四面八方的羊毛和素色毛毡被送到这座繁华的城市,经由勤劳的人们捶打成毡,洗去味道,染上颜色,甚至被珍贵的香料熏染得馥郁芬芳,最后变成工人们口袋里,一枚又一枚闪闪发亮的硬币。


    那些硬币的光泽是那样可爱,为这条工坊挨挨挤挤的街道上,吸引来一个又一个的新住户。


    新来的人们的目光不再围着羊毛打转,反而落在了口袋鼓鼓囊囊的工人身上。


    多尔披着黑色的斗篷,从染色街那家总是飘着肉香的小酒馆前走过。


    正逢工坊工人下工的时间,小酒馆的老板,穿着长裙,站在门口,高声叫卖着廉价的啤酒和烤内脏。


    向前走一小段路,是一家卖蔬菜的店铺。再往前,医生家门外,挂着黑色鸟嘴面具。在提供刮胡子服务的澡堂处右转,向里走大约三十步,左手边,是一扇半掩着的木门。


    多尔在门前停住脚步,抬头看了看。


    那木门泛着陈旧的黄褐色,比记忆里的样子更加破旧。


    门边有一扇小窗,有个矮胖的女人坐在窗边,对着入夜前的最后一丝光亮,缝着一块亚麻布料。


    她看上去比记忆里胖了一些,却也更加憔悴。


    多尔轻轻走到门边,放下罩在头上的兜帽,伸手敲了敲门。


    那女人听见动静,抬起头来,逆着光,眯起眼睛辨认了一下:“多尔?”


    她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衬衫,走到多尔身前,仔细的打量着她。


    半晌,那女人伸出有些发潮的手指,轻轻触了触多尔右脸上新添的凸起,叹了一口气:“怎么又受伤了。”


    “就,意外……”多尔躲开了她的目光,支吾了一句,随即转开话题:“那个,妮可,我要在城里住些日子。”


    她掏出三枚银币,递到妮可手里:“留我住几天呗?”


    “成,不过钱我不能收你的。”妮可把她的手推回去:“都是街坊邻居,小时候珍阿姨还给我补过裙子呢。。”


    多尔抓住她的手腕,一松手将银币倒进她腰上的口袋里:“这又不是住宿费,我还指着你给我做饭吃呢。”


    “那我去给你铺床。”她转过身,带着多尔往屋里走。


    一路上,她紧紧抓着口袋,里面的银币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抵在她的手心里,叫她有点硌得慌,又十分安心。


    这屋子前头是一间铺面,后面有一大一小两个房间。


    多尔的母亲还在世时,在大房间里垒了一个简易壁炉,铺了一堆厚厚的稻草,算作母女两人的卧室。


    妮可搬进来后,没怎么对房子做过改动,多尔刚一踏进卧室,看见熟悉的一切,恍惚间还以为走在前面的是母亲珍。


    一串串珍珠一样的气泡浮上汤锅,在漂浮的卷心菜叶、土豆块、胡萝卜块和洋葱碎间破裂,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热乎乎,香喷喷,还带着化成汁儿的番茄的甜味,和一点点盐的咸味儿。舀到碗里,拿黑面包蘸着吃,就是普通人家待客极体面的一顿晚饭。


    但妮可尤嫌不足。


    多尔并非一般的客人,她是自己少女时就跟在她屁股后面,一起玩耍的小跟班,是这栋房子前主人,好心的裁缝珍阿姨的女儿,是每次回明尼尔都会给自己一大笔钱的寄宿客。


    她可给了自己整整三个银币呢。这足够自己两个多月的伙食费了。


    妮可搬来几捆柴,堆在房梁下面,踩着它们,偷偷摸摸的从房梁上摸出一块内脏熏肠。


    这是去年圣归节时她腌制烤好的,如今还有一大截呢。


    她切了几片,夹在给多尔的那份黑面包里,想了想,有些肉疼的又切了一片——尽可能薄的——夹在了自己的那块面包里。


    她重新把熏肠藏好,将手上的油脂吮吸干净,端着这份更加体面的晚餐,回了房间。


    “你这次回来,要待多久啊?”妮可一边用最后一口黑面包,仔仔细细的擦着碗壁上挂着的汤汁,一边同多尔闲聊。


    “没想好呢。我在哪儿都呆不久,”多尔摊了摊手:“大约有活儿就多留两天,没有过两天就走吧。”


    “要找活儿不难。”妮可咽下最后一口吃的,心满意足的靠在稻草堆上:“你不知道吧,听说今天有了不得的兰德人进城了。”


    “啊?”


    “我听前头那大衣铺子里的学徒说的,是很厉害的大人物。听说人家穿的衣服,比天上的霞光还好看,还镶着只有王室能用的白貂皮。他们还带着马群,每一匹马,都油光水滑的,个子有两个人那么高。”


    “……倒也没有那么夸张。”多尔小声说。


    “什么?”妮可停下来,看着多尔。


    多尔眨眨眼睛:“没,你接着讲。”


    “总之,街上都说,是兰德的国王来娶咱们公主了。”


    多尔夸张的点点头。


    “你上心一点儿啊,”妮可不满的拿胳膊肘戳了一下她:“兰德的大人物来了,王后肯定要办比武大会欢迎他们……”


    “那也轮不上我啊。”多尔撇撇嘴,别说参加了,她一平民,连比武广场的大门都进不去。


    运气好点,能爬上围墙看看热闹。运气不好,正好围墙那边是那个贵族的坐席,一下就得给人家赶下墙去,摔个屁股墩儿。


    “谁让你进去了!”妮可横了她一眼,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好像她还是那个跟在她屁股后面,求她和她玩家家酒的小姑娘。


    她掰着手指头数起来:“那些贵族姥爷要比武,就得给马上新的马掌吧?还有,那些平时吊儿郎当的,一看有机会在王后陛下和公主殿下面前出风头,说不定也想混进去呢。那他们肯定要找铁匠给他打兵器吧?铁匠铺子肯定缺人,你去问问,绝对有不少活儿。”


    多尔摆出一副受教的样子,连连点头。


    铁匠铺的活儿她干过,在她的老师去世,自己还没适应成为一个独立的赏金猎人时,她那可怜的钱袋瘦得只剩下了两层布,为了喂饱自己,她不得不去给铁匠铺找了一份每天管一顿饭的活计,以防自己饿死街头。


    但现在就算了,她没钱的时候去铁匠铺受累,钱袋子鼓了还要去铁匠铺吃气,那她的钱袋不是白鼓了?


    不过,那些在外头灰头土脸的故事,就不必对妮可说了……吧?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在妮可面前维护形象,却忘了叫她觉得人不能闲下来……”多尔眼神涣散的坐在地上,机械的给马掌钉上马蹄铁。


    “动作快点,姓菲尔德的狗崽子!猪都比你勤快!”铁匠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震得多尔头歪了一下。


    她翻了个白眼,手上用力敲了几下,把最后一颗钉子敲好,示意牵着马的红发骑士可以走了。


    又一个骑士牵着马到了她面前,但她直接站了起来,将手中的锤子往外一抛。


    那锤子“嘭”的一声落入了铁匠淬炼的冷水里,激起的水花溅了铁匠一脸。


    “老子不干了。”她把手向外一翻,微笑着说了一句,转身就走。


    “你以为老子想用你这懒鬼?!要不是姓约翰逊那丫头,提了吃的屁颠屁颠的来求老子……”


    铁匠骂道一半,眼前突然一暗,他抬起头,便见方才已走远了的懒丫头,正站在自己跟前,把灿烂的阳光隔绝在她身后。


    “妮可给了你什么?”多尔抱着手臂,冷冰冰的问。


    “关你……”他挥挥手,像打发苍蝇一般想把这懒丫头打发走,却连一个词都没说出,只觉手腕被什么牢牢抓住,按在了淬炼台上。


    多尔隔着淬炼台,捏住他手腕,将他的手臂轻轻压下,抵在台子上:“第一,我不干了;第二,把她给你的东西还给她,明白了吗?”


    铁匠使劲向后挣了挣,但他那双挥动了近十年铁锤的臂膀,在多尔手中却好似被人摁住翅膀的蝴蝶,竟是半分也动弹不得。


    看着多尔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七分的蛮横瞬间化作了十分的委屈:“我哪儿知道你这么有劲啊,早知道她再怎么求我也不能收啊,你们姐俩这不是耍人玩吗?”


    多尔眼睛立刻竖了起来:“你还委屈上了?你这一上午没少折腾我,折腾不算,你还要骂两句,骂还不算,你还带上我父母。怎么,咱们仔细算算这笔账?”


    “我……我……”铁匠看看四周,可惜看热闹的围了一大圈,却没一个帮他说话。就连他自己带了三年的学徒,也缩在一边当鹌鹑。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铁匠小心翼翼的说:“我今天就还,马上,马上。”


    多尔松开他,看他龇牙咧嘴的揉着自己的手腕,叹了一口气,从小包里摸出两颗草药,扔到淬炼台上:“嚼烂了敷上,我也没怎么用力,最多青两天。”


    她丢下这话,转身要走,却正撞上一个牵着白马的骑士。两人不妨突然和熟人面对面,一时都愣住了。


    片刻后,弗利尔笑了起来:“菲尔德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