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作品:《真假公主,但相亲相爱

    火光将多尔脸上的伤疤,照得越加狰狞,却也将她固定在了人间。


    弗利尔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你这是干……”


    他说到一半,忽然闭上嘴,微微垂下手,侧过身子,示意多尔进屋与他详谈。


    多尔像一片影子,无声的飘进房中。


    她站在屋内的小桌边,伸手拿起弗利尔放在上面的剑,递到弗利尔面前。


    “假如你认为你的敌人也在你住的屋子里,你就不该让它离开你。”多尔说。


    “敌人?”弗利尔故作轻松的笑了笑:“什么敌人?”


    “那位格兰特女大公,莫非你们兰德人的习俗,是在听见朋友名字的时候,做出不自然的样子么?”


    “她呀……”弗利尔接过自己的佩剑,轻轻叹了口气:“我承认,她对我们的态度很强硬,对和平婚约也不屑一顾。我敢打包票,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的破坏这门婚事。”


    “但不管怎么说,”他放下剑,伸手示意多尔看看四周:“我们现在在圣堂里,就算是她……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在圣堂里,对外国使者出手吧?”


    多尔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你很相信圣堂神圣,不容战火侵犯?”


    “我相信虔诚的人不会冒犯神明。”


    “是吗?”多尔冷笑了一声:“我不知你们兰德人怎么样。但在明尼,人人都知道,十八年前,不义的理查德做了什么。”


    弗利尔沉默不语,烛火映在他姣好的面容上,令他洁白无瑕的脸颊上,沉入幽暗的阴影中。


    十八年前,明尼国王查尔斯出征之际,他的兄弟理查德在北部掀起叛乱,兵锋直指明尼尔。


    彼时王都兵力空虚,挺着大肚子的王后格罗利亚,无力召集领主抵抗叛军,只能带着宫廷躲入明尼尔大圣堂,期盼神圣的侍神之地能保护她的安全。


    然而理查德直接带兵闯入大圣堂,硬生生将产后尚躺在床上的王后,和刚出生的公主,从明尼最神圣的场所,拽回了王宫。


    如果这件事没有发生,那时几乎将整个奥尔新亚吞下的明尼人,绝不可能答应与兰德和谈。更遑论让新生的小公主,和科尼亚定下和平婚约。


    尽管那个时候自己只有三岁,但他仍记得那时宫廷中,大人们愁闷的叹气声,和那消息传来时,父亲狂喜到几乎有些扭曲的笑脸。


    作为兰德的王子,弗利尔曾庆幸理查德的狂悖之举。但身为太阳神与月神的虔诚信徒,弗利尔又绝对无法认可这不义之人的无法无天。


    那是一个他无法诉诸言语的人。


    “看来这位悖逆之徒的事迹,兰德人也很清楚嘛。”多尔“嗤”了一声。


    片刻后,她轻声说:“那时我刚刚出生,和那位王后一样,我的母亲也是个倒霉的孕妇。半个城的人都相信躲在那里是安全的。可要不是王后决定站出来,理查德的手下会先把我们杀了,再把王后和公主搜出来带走。”


    她抬起头,直视着弗利尔:“我知道像理查德那种狂徒不多见,但是大人,人只有一条命,遇上一个就全完了。”


    弗利尔揉了揉肚子,晚餐时的那份鸡肉冷盘仍沉在他的胃里,令他感到些许不适。


    他踱了几步,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初春的风里还带着些寒气,衣物的厚度完全可以藏下一件皮甲。


    他本可以让侍从把他的皮甲拿过来,悄悄把它穿在衬衫下面。甚至,他本可以让随行的骑士都换上皮甲。


    他伸手握紧胸前的饰物,象征着月神的弯弯的尖角,刺入了他的掌心。


    片刻后,他稳住了心神,看向多尔:“你有什么建议?”


    “首先,我要求加工钱。”多尔干巴巴的说:“我是你雇来的向导,现在却干起了保镖的活儿。”


    饶是形势不乐观,弗利尔还是忍不住翘了一下嘴角,这不是个问题,至少对他来说不是:“你要多少?”


    “两倍,”多尔说:“我不能排除她会下杀手的风险。因此也要按这个级别防范。”


    弗利尔转身找出钱袋,随手丢给多尔:“都是你的了。”


    多尔颠了颠,这袋子里大约有十来枚金币,她没把多余的钱拿出来,反而将整个钱袋揣入怀中。


    “我会贴身保护您,直到确认我们远离那位女大公。也请您今夜和衣而睡,并将您的武器放在您触手可及的地方。”多尔说。


    弗利尔点了点头,将佩剑放在枕侧,放下床帐,拉过被子,躺了下来。


    帐外,多尔擎着最后一只蜡烛,走到桌边坐下,将它吹灭。


    黑暗无声无息的笼罩了一切。


    多尔她摸出两片薄荷叶,放入嘴中嚼了两下,清凉辛辣的气息顿时沿着舌尖,直冲向脑门,将黑夜带来的倦意一扫殆尽。


    碎掉的薄荷被她压在舌头下面,它们可以帮她清醒的度过这个夜晚。


    做完这一切,她将兜帽带好,微微低下头去,右手搭在腰间的匕首柄上——现在她又是那个与夜色融为一体中的幽灵了。


    弗利尔睡得很浅。


    这一夜,他时不时睁开眼睛,在一片漆黑中凝视着看不见的床顶,侧着耳朵捕捉室内的声音。


    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他什么都没听到。


    无论是想象中,悄悄潜入卧室的刺客,还是真是存在的,在他床边守夜的赏金猎人。他们像是完全不存在般静默。


    整个屋子里,似乎只有他一个活人。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多尔睡过去了,他知道有些人在睡梦中及其安静,不会像他父亲那样鼾声大作。


    于是他极轻极轻的叫了一声:“多尔?”


    那声音太低,低的像还没学会哼哼的蚊子。


    但帐外立刻响起了一声冰一般清脆的回答:“怎么了?”


    “不,没什么。”弗利尔迅速的说。


    帐外传来一声气响,弗利尔自那里听出了几许笑意,他心里略生出些窘迫,脸上便跟着发起烫来,只好不自在的将头转过去,埋在枕头里。


    沉静了一会儿,他忙伸出一只手,将佩剑拿到自己头朝向的这端。


    手心贴在凉飕飕的剑鞘上,他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时,有淡蓝色的光顺着床帐的缝隙间,爬了进来。


    弗利尔坐起来,掀开床帐。


    天已经微微亮了些,但阳光还没有真正爬上窗台。


    弗利尔下了床,别扭的拽了拽衣服。一夜过去,丝制的衣衫上,长出了一条条难以抚平的褶皱,像是苍老了许多。


    他走向祈祷台,正要跪下做晨祷,忽然想起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急忙转身去看。


    多尔像一团黑色的影子,藏在桌边的椅子上。


    她半个身子在逐渐明亮的淡蓝色光芒中,渐渐显出身形,另外半个身子,连同脑袋一起,与墙壁垂下的影子融为一体。


    看见弗利尔转过身来,多尔抬起脸,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


    弗利尔抬抬手,示意自己没什么要吩咐的。


    他重新转身,跪在祈祷台边,默默念起祷词。


    和昨晚一样,他跪了比以往更长的时间。但当他站起时,他感到焦灼和疑虑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司侍在外面敲了敲门,询问他准备在哪里享用早餐。


    弗利尔不想和格兰特女大公的人碰面,于是吩咐将早餐端到卧室里。


    圣堂的早餐非常简单,面包、红酒和一小块乳酪。多尔三两口就把所有吃的吞进了肚子里,然后举起酒杯,一口气把里面的红色液体喝干净。


    “我们得尽快出发,比那位女大公走的越早越好。”看见弗利尔疑惑的眼神,多尔补充了一句:“我昨天在马棚数了一下马匹,她也带了十几个骑士。虽说可能性不大,但万一她在路上给我们设埋伏……”


    弗利尔点点头,也加快了用餐速度:“你去通知其他人。”


    他们飞快的收拾好了一切,抢在格兰特女大公之前,向院长提出告辞。


    就这样,一路狂奔,他们终于在黄昏时分,进入了明尼尔。


    “茉莉巷就是这里。”在一条宽阔到能并行四辆马车的街角口,多尔往里头指了指:“至于具体是哪个院子,我就不知道了,我没怎么来过这边。”


    明尼尔东面有数不清的豪华宅邸,供那些在宫廷中有一席之地的贵族们,在离开鸢尾宫时落脚所用。


    在兰德大使寄回国的信件中,无缘在鸢尾宫得到一个房间的他,也在城东的茉莉巷里,租下了一栋房子,作为栖身的居所。


    “没关系,我们可以自己去找。”弗利尔笑着点点头。


    多尔轻轻“嗯”可一声,跳下马,把缰绳递给弗利尔的侍从。


    “既然已经到了,这次委托就算是完成了。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愿太阳神照耀您的前程。”她说着,在胸口画了个圈,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


    多尔回过头:“怎么了?”


    “我还欠你两个金币。”弗利尔摸了一下腰带,才想起自己昨天夜里,已经将钱袋给了多尔。


    他看了一眼侍从,示意他先替自己将钱付掉。


    但多尔摇摇头:“昨天你追加的那些已经足够了,大人。”


    “那么,菲尔德小姐……”弗利尔驱马向她走了两步:“当我们回程的时候,我是否有幸能再次雇佣你?”


    多尔思考了一会儿。


    弗利尔是个各方面都很不错的主顾,但赏金猎人总在各种地方来来去去。


    于是她回答:“假如那时我还在明尼尔,且没被别人雇走的话。”


    “我的人该去哪儿找你?”


    多尔垂下眼眸,轻声报出一个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