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岭今日被安排运送粮草到玉泉山。临近正午，日头高悬。嶙峋的山石在日光的照耀下绘出张牙舞爪的影子，有风穿过峡谷，吹散了将士们敷着薄汗的面颊上浓重的潮湿意味。


    “卢大人，前方马上就到玉泉山了，要不要让大伙儿休息片刻。”一位身穿甲胄的小卒上前道。


    卢岭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天，夹在两岸的石壁间，像是从岩石中撕裂开的口子，倾泻出天光。他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指节短促地敲了下佩在胯间的刀柄，摩挲片刻，又施施然放下。


    他抬手打了个手势，扬声道：“原地休整半刻钟！”


    随后，选择了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坐在上边喝起水来。他打量着原地休整行装的士兵，还有此处将近二十来车的粮草——这不是个小数目。裴旭将江南运送的将近八成物资交到了他手上。


    他阴恻恻地笑了一声，心道京中派过来的人，也不过如此。陈世南那个废物，若不是有他多年的辅佐，又怎么能镇守住东南军营。这不，他随便出点小问题，就被吓得回京了。这样的人，也配当将军？都是他那位亲戚名头太盛，要不是陈忠将军，陈世南又凭什么手握大权？！


    正愤懑不平着，垂眼却见风掠过粮车的下摆，吹动麻布向上跃动。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这真的是粮草吗？


    是，应该是。他检查过，不会出错。


    “裴大人怎么没来？”有士兵在交谈。


    “嗐！”旁边一个士兵道，“裴大人送他媳妇儿去了！俺说这裴大人命好呢，娶个天仙样的媳妇儿，还是咱大夏公主……”


    “不许在军中探讨大人私事！”卢岭喝道。


    说完，他心中猛地一惊。今日为什么如此顺利，轻易就获得了主持运送粮草的资格？这种事情，按理来说应当由陈世南完成。陈世南借口送公主回京，那裴旭呢？就算裴旭舍不得自己的妻子，不能看顾大局，不至于连一个心腹都不派过来。


    他已经联络了东南沿岸的大芒山中的土家人。正是频繁扰乱东南的贼寇。贼寇抓了自己的妻儿……他不得不背叛大夏。不过他本身就看不起陈世南，也没什么宏大的家国情操。略一思索，速速反了，过程之快速，惹得土家人都怀疑其中有诈。


    卢岭再次抬头望天。这个点，那群没脑子的土家人再笨，也应该要来劫车了。他心中焦急，怕迟则生变。


    这处峡谷是最好的劫车地点，不但地形有利于隐藏身形，且地理位置极佳，远离大本营，离新的玉泉山军营也有些距离。前方过了天堑，就到玉泉山了。玉泉山已经派有兵力把守，到时候就不好动手了——或者说，他不好把这次劫车计划定义为一个意外。


    半刻钟的时间马上要过去，卢岭只得甩开众将士，借口小解，来到不远处的石壁后，从腰腹间掏出一枚哨子，长长吹响。


    两侧的岩壁上惊出四下飞散的群鸟。


    听到回应的哨声，卢岭心中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岩壁两侧上突兀地出现了黑衣人，黑衣人向峡谷中射下箭雨，适才吃饱喝足的士兵没有防备，大声叫唤着躲到车底。


    “有敌袭！！”


    “戒备！！！”


    “卢大人呢？！卢大人去哪里了！！”


    原本规整的军队顿时乱作一团。


    见士兵躲到车底，黑衣人不再放箭，而是拔出了身上带的刀刃，通过绳索落下两侧的岩壁。


    第一批黑衣人已经到达地面，与士兵缠斗起来，这次运送粮草的士兵本就不多，不多时，便显现出颓败之势。裴旭说是不要大动干戈，引人注意。但是谁不知道他那点小九九？是怕自己媳妇儿遇到危险，把兵力都调去送公主了吧？


    儿女情长这种东西在卢岭的眼里一文不值。他觉得裴旭真是失了智。他就不会为了他的妻子牺牲自己的利益！若不是他的儿子也被抓了……那可是他唯一的子嗣！他现在上了年纪，无论再怎么努力都无法再让妻子怀上。如果他唯一的儿子死了，那他老卢家就要绝后了。


    卢岭断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其余的黑衣人陆续准备滑下绳索。


    卢岭志得意满地看着混乱的场面，心中正筹谋着如何编个完美无缺的理由向陈世南和裴旭解释。蓦地听到一阵破空声，他连忙侧身，垂眼惊悚地看着钉入他旁边的利箭。


    他猛地抬头，大声怒喝：“谁？！暗中放冷箭！算什么英雄好汉！”


    岩壁上方露出了一张清秀的脸。来人不甚在意地将垂落耳边的鬓发扬到身后，指尖俏皮地拨动了一下弓箭上的弦，似是在弹琴。


    “英雄好汉？”姜成沐奇道，“我一个姑娘家家的，确实没什么做英雄好汉的志趣。倒是您，暗中找了这么多人放冷箭，应当也不想做英雄好汉，是想当卑鄙小人罢？”


    “公主殿下！您……你怎么会在这！”卢岭瞳孔巨震，仿佛青天白日见了鬼，“你不是回京去了！”


    “这不就是回京的路吗？没人说不可以走玉泉山回京啊？就是多绕几日罢了。”姜成沐歪了歪头，理所当然。


    姜成沐身后出现了陈世南的脸，他叹道：“殿下，近墨者黑。您这嘴真是越来越像裴旭了，气死人不偿命。”


    “谁说是我像他了？”姜成沐道，“分明是他学的我，妇唱夫随晓得不？他就是太黏我了，本公主上上下下都散发着美好的品德，都把他带得向善了不少。”


    “裴旭……！居然敢耍我！”卢岭恨恨道，他从怀中掏出哨子，想要让土家的人尽快劫了车马撤退。转头却看见那些车上覆盖的麻布早已被打开，里面哪里是什么粮草！分明是密密麻麻的弓箭！


    那些士兵拿起弓箭，往贼寇滑落的绳索上射去。绳索断裂，贼寇接二连三重重落地。一时间，峡谷中坠落声不断，轰隆轰隆，像是天上下了巨石雨。


    紧着着，两岸的岩壁上出现了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军队。他们纷纷加入战场，很快就扭转了局面。


    败局已定。


    当卢岭的双手扣上锁铐之时，愣神的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捕了。他瞪着一双浑圆的浊目，目眦欲裂地对前方温润如春风的男人道：“为什么！分明！分明这些就是粮草！我已经万般确认过了！绝不会出错！”


    “骄兵必败。在下已经提醒过您了。”裴旭笑道，“您自以为胜券在握，把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可是自己在出行前，为何只翻了一辆车？还是打头的车？亏我还准备了三车粮草。”


    卢岭呆愣在原地，再说不出半点话来。


    “收工！”姜成沐笑着扑到裴旭身后，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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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披散着的头发上搞破坏。裴旭无奈，把剩下的事情都交给陈世南，自己带着公主先行离开了。


    陈世南命手下将贼寇三两下解决了，留下了几个明显像是领头的回去做俘虏。他缓缓踱步到卢岭面前：“卢叔，这些年……我也待你不薄，你这般作为，倒是让本将军失望透顶。”


    卢岭心中默默想着，你也配自称将军？嘴上却道：“大侄儿！卢叔是有苦衷的啊！”


    他拼命挣开两侧压着他的士兵，“咚”地一声跪在地上，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可言说的悲痛：“卢叔的妻儿都被那贼人抓去了！是他们威胁我……用我妻儿的命威胁我！卢叔这么多年帮衬着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一时昏了头，做了错事，也……”


    他没能把话说完。因为陈世南已经干脆利落抹了他的脖子。


    殷红的血液溅上刀身，又在地上开出一朵一朵血花。


    卢岭像断了线的人偶，直直铺在地上，脸朝着地，一面灰黑。脖子上不断散出鲜血，显然已经没了生意。


    “你的妻儿，与本将军何干？”陈世南随手把从身侧士兵身上抽出来的刀扔在地上，不屑道，“还真以为这么多年的行军打仗都是你的功劳？还派人暗中伤我……想架空我在军中的权势。”


    “还好本将军聪明的很，回京找了个皇帝派来可以说话的人。”陈世南拍拍手，目光阴冷地看着两侧的士兵，声情并茂道，“背叛大夏，就是这个下场，都看清楚了吗？”


    “是。”士兵朗声，“将军千万放心，这种事情，我们断然做不出来！”


    “收拾收拾，回营地罢。”陈世南最后看了一眼卢岭的尸体，没有半点留恋地转身走开。


    卢岭确实帮了他很多，但那是在他还没有成为将军的时候。世事易变，人心难测，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要做一个将军，最怕的就是婆婆妈妈。


    “没有什么东西是不会变的。”裴旭望着眼前已经备好的车马，护送公主回京的士兵皆是陈世南的心腹，经过他的再三筛选，确认没有二心。


    “有的。”姜成沐执拗道，“你不相信吗？”


    “裴某相信又如何？不相信又如何？”裴旭歪头。


    姜成沐看着他，笑了起来。


    “裴旭，你的诗文……”姜成沐神秘道，“千秋万代，依旧不朽。”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裴旭也跟着笑了起来，没有回应公主的话，而是另起话题，道，“殿下，您该走了。”


    姜成沐默默低头，道：“裴旭，最后帮我写首诗吧。”


    “写什么？”


    “《从军行》。”


    裴旭再次露出了温和的目光，他的眼中没有不舍，也没有悲伤。只有化不开的融融爱意。


    “莫道风霜寒彻骨，血融沙碛作春泥。”吟罢最后一句，他郑重对公主道——


    “殿下，等我。”


    【叮——检测到宿主提交答案。】


    【任务完成！诗风雄浑，意境苍凉，最终评分∶96分】


    【恭喜宿主完成文学系统全部进度任务！（放烟花）（放烟花）】


    【当前进度∶100%】


    【积分清空，兑换道具——“旁观者。”】


    【最终任务开启中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