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微光透过白帘，洒在帐篷中二人棉被上。


    姜成沐睡了个好觉，按照常理来说，她应当是睡够了四五个睡眠周期，醒过来没有半点困意，只觉得神清气爽。


    但是传说中的“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是有道理的，不知道这句话用在这里合不合适。姜成沐想了一下，这应当是说被窝很暖，不想早起上班的意思罢？


    确实很暖。她再次把脸埋进被窝，暖烘烘的。和外头的寒气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即使她神志已然清醒，却还是不想动弹。


    闲来无事，她开始观测裴旭睡觉。


    睡得很安静，呼吸很轻。这样好的睡相，还要被她造谣鼾声如雷。姜成沐想到此处，不由得轻笑出声，没想到这一点点微弱的气流波动，确是让裴旭悠悠转醒。


    “殿下，几时了？”刚刚被吵醒的裴旭声音还带着睡后的喑哑，眼皮将睁未睁，但是姜成沐认为他已经很努力了。


    她贴心地用手轻轻捂住裴旭的双眼，挪到他耳边轻声道：“你再睡会儿，还没到起来的时候。”


    “还是不了，既然醒了……”


    姜成沐把他的嘴也捂上了。


    “再睡会儿，我睡相好像很差来着，你昨晚没休息好罢？现在还早，不急着起来。”姜成沐用气音道，生怕惊跑了他的惺忪睡意，“若是不听我的，我就把你绑起来，绑在床上睡觉。”


    姜成沐赶到手心很痒，好像是裴旭的眼睫在眨动。她心下一横，直接把他眼皮扒下去，稍微放大了一点音量：“睡觉！”


    “恭敬不如从命。”裴旭轻轻一笑，把姜成沐的手拿到被窝里，“是很差。”


    姜成沐心中想道……那当然。她小时候睡觉都没有父母管着，基本就是一张空旷的大床任她滚过来滚过去。这种不老实的睡相一直延续到她的大学。虽说宿舍里的单人间床确实很小，但是不管她睡前是怎样安分老实的姿势，睡醒后总能在各种奇怪的地方安置她的胳膊和腿。


    心中正叹息，蓦地觉得身上一阵温热淌过。裴旭把她拢进了怀里。虽说是拢进怀里，但是裴旭抱得很轻，一点都没有让人觉得冒犯，简直就像哥俩好儿似的。


    “殿下，陪我再睡会儿……”裴旭闭着眼睛，眼睫在眼带的乌青上又打下一片阴影，他喃喃道：“殿下，有人抱着您睡，你就老实了。”


    “我现在当然老实，因为我根本不困。”姜成沐理所当然。


    “嗯……”裴旭迷迷糊糊。


    “你抱紧一点。”姜成沐坏笑道，“这样更暖和一点。”


    裴旭理智昏昏沉沉，下意识觉得没什么问题，依言把公主殿下抱得紧了些。


    姜成沐觉得身上很暖和，反正天色尚早，仅有一丝微光。还是等鸡鸣声响起再起床罢！闲来无事，她在裴旭的怀里开始观察他的脸，从紧闭的双眼滑到鼻梁，再落到嘴唇。最后开始一根一根数着他的睫毛，数着数着……分明是清醒的意志，却觉得一阵一阵的困意油然而生，最后不知何时眼前一黑，把头埋进裴旭怀里，沉沉睡去。


    直到第一声鸡鸣把她惊醒。她猛地睁开眼睛，与裴旭似笑非笑的双目对个正着。


    “我怎么又睡过去了？！”姜成沐惊讶地看着自己睡的位置，居然没有任何变化。


    “睡得很老实啊，公主殿下。”裴旭笑道。


    “本公主还不是怕踢到你。”姜成沐一把掀开被子，正义凛然，“快点起来，今日还有要事！”


    裴旭装不懂：“什么要事？”


    姜成沐把他的衣物扔到床上，道：“送本公主回京！”


    裴旭开始收拾，感慨道：“那太遗憾了。”


    姜成沐把衣物穿戴完毕，来到他面前，凑近道：“这么舍不得我？”


    裴旭正色道：“那裴某只能用点小计，尽快处理掉这群乱贼，回京帮殿下矫正睡姿了。”


    姜成沐嘴上敷衍应着。目光垂落下来。


    【宿主，您本次出行还未完成任务，建议您快些完成任务，不要一拖再拖了！？您这就是陷入到爱情的漩涡里不能自拔了！男色误人啊啊啊！姜成沐，我被扣工资了！】


    “哦哦。”姜成沐再度敷衍。


    【我亲爱的公主殿下，您能不能心狠一些。裴旭何等人也，他不会……他就算感到挫败了，也不会太难过的！】


    “是人怎么会不难过。”姜成沐道。


    【哎呀我口不择言了，宿主您还是快些完成任务的好。年终业绩考核就要来了，《望春赋序》的最终任务必须完成！您还要回现代呢！想一想您的数学竞赛啊！这不比男人重要吗？】


    “是很重要。”姜成沐想了想，道，“但我肯定是第一，有点无趣。”


    【别打岔，一句话的功夫！任务四的边塞军旅诗能不能搞定？！】


    “能能能，别催了别催了。”姜成沐再次敷衍，心中居然奇异地生出一丝不舍。


    她向来是一个极度理智的人，不会因为一些儿女情长困囿原地。她从来只会选择正确的……


    正确的道路，对她有益的道路。


    对于留在这个不属于她的时代，完成“姜宁徽”公主一生这件事，她不太稀罕，也不想去做。她的知识储备都来源于自己的时代，她应当在那个时代用自己的知识去作出贡献，去完成她的理想抱负。


    她是很喜欢裴旭。她也会感到不舍，但是她不会为他停留。


    “裴旭，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要走了，你会追上来吗？”姜成沐假装不经意间提起。


    “殿下要去哪里？回京吗？”裴旭思忖片刻，“裴某处理好东南这边的事，自然会选择回京陪伴殿下，多则不过一年半载，少则几个月半，殿下不用太过忧心。”


    “再说了，时日长点也不怕，还可以往京中寄去书信嘛。”裴旭安抚道。他看公主殿下神色淡淡，漠然的样子有些像他们初见时，殿下的表情。那时候的殿下远没有现在这般活泼放松，总是藏着些什么。


    可能时间真的能改变人与人的相处罢。


    “我不是说这个……”姜成沐皱眉，“是别的方面的。”


    裴旭的神色郑重起来。他听出了公主殿下话里话外别有深意。


    “殿下，您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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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成沐：“夫妻啊？”


    裴旭：“殿下觉得伴侣应当是如何的？”


    姜成沐：“我不知道……”


    裴旭走到近前，把她的手缓缓托起：“互相帮扶，携手共进。不知旁人是如何想的，但是我是这般认为。殿下，裴某不希望成为您的枷锁，如果您要前行，不管是伴侣还是别的甚么，都不是阻拦您的理由。”


    “如果裴某阻拦了您，那只能证明，裴某还不太合格。”裴旭补充道。


    姜成沐闻言，内心感慨颇多。千言万语道不尽她此刻心中的感受，有即将离别的不舍，有心中泛滥的爱意，有接下来该做些什么的规划……


    她无法表达，干脆把脑子里的东西一甩而空。把自己投入裴旭怀里。


    “你很好，裴旭。”姜成沐道，“我可能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裴旭了。”


    “那是当然，殿下。”裴旭抱住突然投怀送抱的公主，笑道，“您可要抓紧了，眼前的人，独此一份。”


    “你也要抓紧我啊。”姜成沐罕见地没有与他对呛。


    “殿下放心，只有殿下不再需要裴某，裴某才会离开。”裴旭顺了顺她的头发，“一切都以殿下为重。”


    “你不许再说话了！”姜成沐突然抬头，用命令般的语气道。越说我越舍不得你了。


    “为何？”裴旭笑问，“若裴某偏要说呢？”


    “那我咬你了！”姜成沐道。


    “乐意之至。”裴旭坦言。


    二人收拾好自己，相伴走出帐篷。初升的太阳从地平线上露出一半，天地间，光线万顷，金芒大盛。


    “我从未见过这里的日出。”姜成沐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对身边的人道，“旭日东升？”


    “那可不是。殿下平日里都是日上三竿才出的帐篷罢？”裴旭笑道。


    “闭嘴吧你！”姜成沐道，“你这样迟早会被我报复的！”


    “殿下想要怎么报复？”裴旭道。


    姜成沐：“……还没想好，等我想到了再来整治你。”


    “殿下，您还没想好要什么时候回京吗？”陈世南崩溃道。


    “没想好啊。”姜成沐悠哉悠哉，坐在桌前吃着早膳，裴旭已经三两下解决早膳，去忙事情了。反观这个陈世南，作为将军，还在这磨磨蹭蹭，姜成沐不禁提醒，“将军，再不吃，粥点要凉了。”


    “这段时日过后，千万不能再拖了。等我们解决完……”陈世南没有回应粥点之事，反而神色凝重，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音量道，“京中的消息传来——陛下病了。”


    “殿下，您还是趁早回京。”


    “……好。”姜成沐闭了闭眼睛。历史上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元和三年，快要到了。


    “等你们得了空，就送本公主回京都。父皇这样，本公主没有理由再呆在外头。”


    “殿下莫要担心，裴旭这小子鬼点子贼多。他不会让自己出事的。”陈世南安慰，“东南贼寇平定后，他立下大功，也能为公主府添上一点光彩。”


    姜成沐无意识搅动着粥，凝视着窗外已经升起的朝阳，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