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脱离了规矩森严的皇宫，将生活环境转移至无人看管的公主府。姜成沐每日都要在内心直呼爽哉爽哉。


    她再也不需要时刻担心自己的仪态不端，或是得罪了哪位不知名的皇亲贵胄。每日可以变着花样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公主殿下，这样真的可以做出新式吃食吗？”小萍正使劲摇晃一个装了鲜奶的竹木容器，她实在不解，“殿下，要不还是趁热喝了罢。这样捣鼓，很快就凉了。”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眨眼间重阳秋猎已是几月前，新婚夜宴似乎还近在昨夜……一系列事件发生得极快，过去得也极快。


    不知不觉间，大夏已经入冬了。几场细雨过后，不知从何处生出的寒气开始寸寸侵染京都城。先是枯黄的树叶全都不见，大街小巷只余仅剩枯枝的寒树；再是白昼渐短，黑夜渐长；最后看到京中百姓换上新袄，穿上棉鞋……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冬日已至。


    “你且摇罢……做不出来就算了。”姜成沐坐在御膳房外的台阶上，为双手哈了一口气，对搓几轮，“这么冷的天，就当给你活动活动筋骨，热络热络。”


    她自幼生活在南方，对冬天的概念仅是天气变冷。她记着，自己第一次看见落雪是在大一那年临近期末时。那日她独自在图书馆复习到闭馆。迎着凌冽的冷风，心中还思索着没来得及算出的题目……突然被一阵惊叹声打断了思绪。


    “下雪了！——”周围的青年男女高声呼唤着。一种欢乐的氛围笼罩在校园内。


    上京大学位于首都，能考入这所大学的，多半是每省最出色拔尖的学生。学校内来自五湖四海的学生数量均匀，其中也有不少与她一般，从来没有见过落雪的。


    姜成沐抬眼，看到天空中落下悠悠的雪花。起初只是很小的一点，但接着，满天的白色纷纷扬扬就随风而来。雪花落在她米白色的围巾上，带来些许湿意。


    不知道为何，向来理性的她想的不是快些回到宿舍，免得冻感冒了。而是冒出了一个莫名的想法。她摘掉手套，伸出手，接住从天而降的雪花。


    没一会儿就化了。


    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些许迷惑。太冷了罢，脑子都冻坏了……还是回去做题更好。


    “美女美女，可以帮我们拍个照吗？”有人这样问她。是一对小情侣，脸上洋溢着简单的幸福快乐。


    她接过男生递过来的手机，定格下二人的身形——男生伸出手揽着女生，脸颊微微泛红。女生窝在男生的怀里，笑出了浅浅的酒窝。有漫天洁白飞絮在见证此刻的温暖。


    “谢谢同学，拍的真的很好看！大片既视感！”女生看着手机中的照片，满意极了。她拍了拍男生的肩膀，“哪像你！拍的都是些什么鬼！什么样的好景致在你手里就和鬼片拍摄现场一样！”


    “我以后一定多拍照！锻炼自己的水平！回去就开始拜读摄影有关的书籍。”男生讷讷，“太冷了，我先送你回宿舍。感冒发烧了可怎么办？”


    男生握着女生的手走了。


    走了几步，女生转过头来大声对她喊：“同学！祝你期末考试顺利！天天开心！你的摄影技术真的很棒！”


    姜成沐简单地想着，自己拍的很好看吗？她注意到周围都是拿着手机拍照的同学，谈论着朋友圈文案写点什么合适——还有语气激动与朋友分享自己心情的。


    她下意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相机，找准角度，对着落了雪的校园按了几下拍摄按钮。闪光灯过，几张雪夜校园图显示在手机屏幕上。


    下方有个小小的“分享”按钮。


    她点开分享，随意滑动着手机中的联系人……她的父母，很久没有联系过了。最近他们在进行封闭研究，还是不便打扰；新加的舍友？貌似不太喜欢她……找来找去，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分享的人。


    姜成沐叹了口气，把图片发给了文件传输助手。看着孤零零的对话框，身处漫天落雪中，她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好冷。


    “京都什么时候会下雪？”姜成沐突然问小萍。


    小萍此刻已经摇的满头大汗：“公主……每年立冬后几日就会落雪了。公主是想像往年一样，同大家一块儿雪仗？还是想堆个雪人？”


    姜成沐沉思片刻。说实话，这些她都没有体验过，她都想体验一番。


    “一开始总不会下很大的雪，雪人是肯定堆不成的。”姜成沐抬头看着有很多云的天空，口中呼出的热气像仙气一样，一团一团散开。“雪仗也算了罢。太危险了，本公主的腿脚还没好利索，若是不小心受了伤……少不了被唠叨。到时候二哥又要让我回宫呆着了。”


    小萍笑道：“不会的，公主殿下。现在有公主驸马管着您，昭王殿下放心着呢。”


    姜成沐闻言，转头看着小萍，不可思议道：“裴旭？管我？”


    小萍点头。


    “怎么管？”姜成沐不屑问道。


    “那日我听昭王殿下和驸马爷交代了……要严格看管公主吃食，切记不能让公主贪凉，吃太多甜食。还有不能让公主每日出府捣乱，做有危害的游戏……不能让公主睡到日上三竿……”小萍娓娓道来。


    “他有管吗？”姜成沐无语，“每日连我的面都没见过几次……说起来他当了这个京兆伊后，真是越发忙碌了。我记得官员散衙的时间是申时，为什么裴旭每日酉时才归家？该不会去哪里鬼混了吧？”


    小萍吓得把手中的牛奶都洒了。


    “哎呀！公主……”小萍赶忙拿出抹布清理撒出的牛奶，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小萍太笨了。”


    姜成沐：“没事，洒了就洒了。不用在意。”


    然后看了她着急忙乱的动作一眼，狐疑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他天天回来这么迟做什么去了？”


    “小小、萍，怎么会知道裴大人去哪啊……”小萍道，“连公主殿下都不知道，小萍就更不知道了。”


    “是吗？”姜成沐随意道，“‘那日我听昭王殿下和驸马爷交代了……’本公主都不知道，我二哥什么时候来过公主府。你是什么时候听到他俩说话的？”


    小萍为难：“公主殿下……”


    姜成沐心中暗道，好你个裴旭，才多久就把本公主的贴身侍女收买了。我看这公主府的牌匾是可以换了，干脆换成“裴旭府”算了！


    “再不说他和你，本公主一起收拾。”姜成沐凉凉道。


    小萍语气低落，道：“公主殿下，其实奴婢也不知道裴大人这几日回来这么晚是做什么去……”


    姜成沐：“我二哥什么时候来的？”


    小萍：“前两日，坐了一会儿就走了。没让人通知您，说是您在歇息，不要惊扰了您。”


    姜成沐：“来做什么？”


    小萍：“公主你可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姜成沐疑惑：“什么日子？”


    “您的生辰啊！”小萍道。


    姜成沐怔了片刻，否认道：“清和公主的生辰分明是三天后。”


    小萍奇道：“公主殿下的生辰往年都是在宫里过的……淑妃娘娘不喜欢殿下生辰被拿来举办宴会，让那些个大臣往来套近乎，就把公主的生辰说迟了几日。您真正的生辰，一直都是今日啊？”


    “啊？”姜成沐真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昭王殿下知道这是公主第一次在宫外过生日，宫妃不得轻易出宫，淑妃娘娘定是不能来帮公主殿下庆生了。昭王殿下最近又有要事……”小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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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了想，道，“所以昭王殿下抽空来了公主府一趟，吩咐裴大人好好给您庆祝庆祝。”


    “这样吗？”姜成沐起身，望了一眼院中的日晷，“他就是这样庆祝的？现在几时了？”


    “……已经过了散衙时间。”小萍回答，有些犹豫，“裴大人该不会是忘了吧……”


    “忘了才正常。”姜成沐垂下长长的眼睫，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又感觉到了一种不明的冷意，“小萍，晚膳后给本公主多添几床棉被。”


    “奴婢这就去准备！”小萍道。


    姜成沐见小萍匆匆离开后，她的身边没有半个人影了。公主府没有多少下人，仅有的几位现下也去运炭了。她突然有些不知去处……随意走着，就来到了公主府大门口。


    那就等裴旭回来罢？正好问问他最近都去哪里鬼混了！姜文这个不靠谱的外星人！她们高等文明果然都很不靠谱！裴静之像是喜欢她的样子吗？她之前见过的小情侣，两人都是黏在一起走路的！哪像某些人，躲她和躲瘟神一样。


    要知道，她都没有刻意避开裴旭了！


    心中正气愤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裴旭今天穿的很不一样，不再是他平日穿惯了的素面普通白色衣物，而是绣着银色暗纹的锦面华服，头上还像模像样用了一条镶着玉的带子束发。配上他那张脸，整个人竟显现出了一种不一样的气质——贵气。


    好啊，花里胡哨！


    裴旭正欲走入大门，突然大门在他面前“彭”地一声关上了。


    裴旭默了片刻，抬手敲门：“公主殿下？别闹了。”


    姜成沐打开一边的门，走出来靠近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看他手里拎着一个袋子。问道：“你的官服呢？装袋子里做甚？”


    裴旭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手中的袋子，解释：“这不是……”


    “为什么这么晚回来？”姜成沐打断他。


    “散衙路上被人用脏水泼了，杜诏带我去换了身衣物。”裴旭道，“官服留在他那了。”


    姜成沐“哦”了一声，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却感觉到胳膊被裴旭拉住了。


    姜成沐问道：“做甚？”


    裴旭三两步追上她。在她眼前把手中的袋子拎起来，笑道：“公主殿下，不好奇这是什么？”


    姜成沐：“不——”


    裴旭把袋子放在她手中。


    姜成沐觉得手中的袋子里装的是硬邦邦的物件——方形，摇动还有噼里啪啦的声音。


    她来了点好奇心，不知道裴旭会送什么东西。按他的个性，居然没有送一本《裴静之集》？而且手中的物件，显然也不是胭脂水粉什么的。


    姜成沐把袋子打开，看到了一个玉制的算盘。算盘上每颗珠子都是不同的颜色，透亮的宝石在已经黑下来的天色里闪闪发光。


    她怔了很久。这些珠子应当是西域的物品。西域的物品在京都很难买到。她之前想采买一颗来自西域的夜明珠，碾转多手，才在一家古玩店里购得。


    要收集这么多西域宝石并不容易……


    “为什么送我这个？”姜成沐问。


    裴旭温和道：“公主殿下不是喜欢算术么？我好几次瞧见《算经》出现在公主手中。”


    不知哪个小厮挂上了灯笼，周遭亮了起来。


    姜成沐注意到算盘上落了星星点点的白色。她抬头，看到裴旭带着笑意的清秀面容，被遮挡在满天落雪后，灯笼的暖光照在他身上，没由来得安谧美好。


    她突然有种冲动——若是现在她有手机，可以拍照定格下此幕就好了。


    “殿下，下雪了。”她听到裴旭说，“生辰吉乐。愿殿下年年岁岁有今朝，喜乐安康，福寿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