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时过多日，裴旭依然这样说。


    他们二人成亲后，一直都是各忙各的事情。没有什么相见的机会。虽然在同一座府邸，生活在同一座屋檐下，碰到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就算碰头了，多半也就点个头，然后匆匆走开。


    直到今日。某位老友前来拜访。


    “什么不可能。”杜诏坐在亭子里，小亭临湖而建，四周挂着碧绿的屏风。此时已经快入冬，天气骤寒。湖面上结了薄薄的冰霜。不过冰还很薄，一碰就碎。


    “不可能，裴某睡觉绝对、绝对不会打鼾。”裴旭坚持。


    “你睡着了你自己知道啊？”姜成沐口中嚼着一块糕点，模糊不清道，“睡着了就没有意识了！只有清醒的人才能听到！所以我说的才算，你说的不算。”


    裴旭皱眉：“公主殿下，真是和以前不太一样。”以前他觉得公主有些冷冷的，喜欢端着。现今不知怎么，好像是和他破罐子破摔般，仪态也不端了，冷脸也不装了。怎么撒泼怎么舒坦怎么来，还整日和他拌嘴。


    “哪里不一样？”姜成沐不以为意，又塞了一块，吃得太急，呛了两声，“更漂亮了吗？唉，我可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杜诏笑出声。


    裴旭扶额，递给她一方手帕：“公主殿下饿死鬼投胎的吗？吃得这么急做甚？”


    “你敢说我！”姜成沐急，然后眼珠一转，送了一块到他嘴边，“好吃的，来一块？”


    “吃完东西再说，呛死了我可就成鳏夫了。”裴旭假装听不到她说话。


    姜成沐：“……”


    杜诏凑热闹：“公主公主，这可是御膳房研制的第二版雪花糕？在下也是慕名许久……”


    姜成沐想了想，反正裴旭不吃。那就投喂给杜诏吧。都是本公主的作弊利器。这个杜诏……还没让他写过。什么时候让他也来几篇，给姜文刷一下业绩。


    正这么想着，裴旭就着她的手，把雪花膏叼走了。


    “你不是不吃吗？”姜成沐怪道。


    裴旭慢悠悠把雪花膏咽下去。


    “裴某可没这样说。”裴旭慢条斯理道，“看来公主很会凭空想象，估计裴某打鼾的不实传闻就是公主杜撰出来的。”


    “……”姜成沐，“这只是个借口。”


    杜诏没人投喂，自己端着盘子开吃：“裴兄你也不要对此耿耿于怀，公主殿下此举也有利于你。你上次把请命书递上去已经惹得朝臣不快了，他们想方设法找你的茬。若不是我和张大夫力挽狂澜，你就不是在佛缘寺了，而是下大牢了。况且你那场病来的莫名其妙，你就不觉得庙中吃食有问题吗？”


    “都是清汤白面。”裴旭懒懒道。


    “清汤白面最容易下东西。”杜诏道，“要不是公主那时正好到佛缘寺去设法把你接回来，你就是病死在哪，有谁管？最后肯定是以‘裴侍读修复经书太过疲劳，病极身亡’的由头把你的尸体送到裴府。”


    “你不是会医术吗？吃食里被下了东西看不出来？”姜成为怀疑道。


    “那经书看的裴某头大。”裴旭道，“没有太注意。”


    姜成沐：“……”这么不惜命的吗。


    杜诏鄙夷道：“他就这个样。”


    然后用一种奇妙的眼光扫了一下裴旭，看的裴旭满身不自在。


    “做甚？”裴旭实在忍不住。


    “你知道外面怎么说你的吗？”杜诏道。


    “怎么说？”裴旭有些好奇。


    “用脸换取公主的宠爱！虽说是公主驸马，实际上是公主男宠上位！”杜诏夸张道，“而且，与公主成亲这么久，公主没有半点动静……外头在说，你不行。”


    “……”裴旭。


    “……”姜成沐，“所以啊，才说你很会打鼾，吵得我睡不着，咱俩分房睡。都是为了你，你还不领情。”


    “……”裴旭久久不语。


    半晌，他道：“从哪里传出来的风声？”


    杜诏摊手：“京城都这么说。大街小巷，上至七十老妇，下至三岁幼童，都在说‘你不行’。”杜诏格外加重了“不行”两个字。


    “略过这个话题，你究竟来做什么。无事不登三宝殿，裴某才不相信你就是来拜访我们。”裴旭道。


    “哎呀还得是裴兄啊，就是了解我。”杜诏赞道。


    “嚯嚯，你还真是有求于人？”姜成沐闻言，也是精神一振。这些天她一直想方设法躲着裴旭。因为那天姜文给她带来的消息太过炸裂，导致她现在还沉浸在乱七八糟的高等文明“阴谋”里。事后想了想，姜文好像说，裴旭这家伙，喜欢……她？


    喜欢我还天天损我？


    姜成沐这么想着，觉得不太对。说不定是姜文的系统出错了。毕竟从那日的对话来看，她们高等文明的机器都非常不靠谱。


    但是转念一想，小男孩喜欢小女生就是天天揪小女孩辫子。


    所以……裴旭说不定就是个幼稚鬼！


    合理。她把自己说服了。裴旭是幼稚鬼，裴旭喜欢她。


    有点得意呢哈哈。


    “唉，这不是你递交的那封请命书和秋猎会上那位壮士，终于引起了身上的一点点注意嘛。”杜诏道，“今年收成不好，粮商坐地起价，米价极高……朝廷管事的官员不肯放粮，给罢免了。我们有意荐举你任此职。”


    “京兆尹？”姜成沐插嘴。


    “正是。”杜诏道。


    裴旭皱眉：“这什么烂摊子，就往我身上搁。”


    杜诏：“请命书都是你交的？你说呢？”


    姜成沐：“给你好处你还不要？”


    裴旭：“好在哪？”


    姜成沐理所当然：“升官发财啊。”姜文可巴不得升职加薪。


    裴旭：“……难道公主养不起我？”


    姜成沐严厉道：“公主府不养闲人，也不养花架子。你瞧瞧你，都被传成男宠上位了，还不赶紧做出一番政绩，证明自己？”


    裴旭：“……”


    姜成沐：“我替他答应了。你们且去圣上面前举荐他。”


    裴旭皱眉：“公主殿下说的不算。”


    姜成沐：“算。”


    裴旭：“不算。”


    姜成沐：“算。”


    “……”


    杜诏看不下去：“你俩有完没完？几岁了都？”


    裴旭：“未加冠。”


    这倒是实话。


    姜成沐：“那也马上就要加冠了，你知道吗，算术中有个说法叫‘四舍五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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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理来说，17岁和20岁没有区别。再说，你早过了今年生辰，已经18岁了！”在现代，那就是成年了。


    “公主还知道我的生辰？”裴旭满脸不可置信，“公主还会算数？”


    “成亲的时候母妃在准备东西，看到你的生辰八字了，”姜成沐骄傲，“我会的可多了。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你们说的那个米价极高，百姓买不起米嘛，本公主就有一个法子。”


    杜诏和裴旭同时问道：“怎么？”


    “把米价再抬高，高两到三倍。”姜成沐道。


    “公主这是何意？”杜诏不解。


    “反正百姓都买不起，再抬高他们还是买不起。”姜成沐卖关子，“这么高的米价，一定会有很多商贩偷偷高兴的。”


    “……我有些懂了。”裴旭无奈地看了姜成沐一眼，道。


    “？”杜诏，“你们都懂什么了？可不可以说明白些？”


    裴旭提点：“京都缺米，江南可不缺啊。”


    杜诏恍然大悟，双掌合并，拍了几下，道：“……京都粮价变高，就会有江南的商贩把粮食运过来，等到时候京都粮食差不多够了，再把米价压下去。这样一来，他们已经长途跋涉把米运来京都，自然不可能再运回去，只能低价出售。”


    “这样一来，京都百姓就可以买得起米了！”杜诏大喜，“公主殿下真是聪明极了！”


    姜成沐挥手，一般一般。这招后来人都用烂了。


    裴旭垂眸：“只是这招应该用不了几次……”


    姜成沐拿了块糕点强行堵住他的嘴：“当然不会，你以为那些商人有几个精明的？只要粮价高上去，就一定会有卖米的人。”


    杜诏赞道：“公主殿下所言极是。”


    裴旭有些意外地看着公主。


    姜成沐被他看得也不自在起来：“怎么？”


    他摆手，示意姜成沐靠过去一些。


    姜成沐不知他又想耍什么花招，但出于好奇，还是附身靠过去。


    “公主殿下，聪明极了。”裴旭在她耳边低声道。清清朗朗的少年音，如果她是个声控，现在半边身子估计已经麻了。虽然她不是，但是也没好到哪里去。


    可恶，持靓行凶！还利用这种优势！


    “看来我真是个靠着公主吃饭的小白脸了。”裴旭感慨道。


    姜成沐大手一挥，决心要报仇，于是把他揽进怀里，戏谑道：“好好表现啊，本公主高兴了，有奖赏。你平日里就给本公主写写小诗，逗本公主开心就好。”


    “什么奖赏？雪花膏吗？”裴旭无奈，“太甜了，太腻了，不好吃。”


    “你就该吃白粥。”姜成沐不允许任何人忤逆雪花膏！


    “杜诏，你知不知道裴旭有首诗叫《秋夜长》？”姜成沐问道。


    裴旭有种不祥的预感。


    杜诏不知公主为何突然提起这个，疑惑：“知晓啊？裴兄写的思妇怀远之作？”


    “思妇就是你哦，想想他在什么时候写的。”姜成沐说完，端着雪花膏离开，留他二人独自呆在亭子里。


    “裴旭！！！！”身后传来杜诏的怒吼声，姜成沐满意地又塞了一块雪花膏到嘴里。


    “这么好吃，真没品味。”她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