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惜月搭在被子上的手微微一顿。


    不是蛇虫那般冰凉滑腻,而是更小、更敏捷的活物。


    狭小简陋的房间内楚惜月闻到一丝不属于她或春梨的甜腻脂粉气——那是春杏惯用的桂花头油的味道。


    老鼠......


    呵,她当初被楚朝夕关在那破旧的宅子里时,见过最多的就是老鼠。


    楚惜月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只是缓缓地、极其平稳地掀开了被子一角。


    一只灰褐色的老鼠赫然暴露在微弱的月光下,绿豆般的小眼睛闪烁着幽光,呲着尖牙,后腿蹬动,作势欲逃。


    下一秒,那只老鼠就被提了起来。


    她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仿佛做过千万遍的熟练感。


    “吱——”老鼠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尖鸣,四肢剧烈抽搐了几下,便在她骤然收紧的指下彻底断了气息。


    整个过程不过瞬息之间,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楚惜月面色如常,手腕看似随意地一扬——


    “嗖!”


    死老鼠划破寂静的空气,精准无比地穿过窗棂上一处不易察觉的缝隙。


    “啊——!!!!”


    窗外立刻炸开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堪比夜枭哀嚎,紧接着是慌乱失措的脚步声、身体撞到什么东西的闷响,以及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咒骂。


    楚惜月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冰冷弧度。


    房门被“哐当”一声猛地推开,春杏惨白着一张脸冲了进来,发髻散乱,平日里那点故作姿态的优越感荡然无存。她指着楚惜月,手指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声音因极度的恐惧、恶心和愤怒而尖锐刺耳:“你……你这个下贱胚子!你敢……你敢用这等污秽之物袭击我?!”


    “袭击?”楚惜月打断她,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她慢条斯理地用一块干净的旧布细细擦拭着每一根手指,“春杏姐姐言重了。我不过是处理了一下不知怎地钻到我被窝里的‘脏东西’,一时手滑,没拿稳,不小心甩了出去。倒是姐姐你,”她抬起眼,目光清冷,直直看向春杏,“深更半夜,不好好在自己的屋子里安歇,悄无声息地蹲在我这破窗户底下,是担心我夜里踢被子着了凉,还是……想亲眼瞧瞧,你特意‘送来’的这份大礼,妹妹我是否‘受用’?”


    春杏被她这番连消带打的话堵得气血上涌,脸上瞬间涨红如猪肝,又因被说中心事而转为煞白,嘴唇哆嗦着,却半晌憋不出一句完整的反驳:“你……你血口喷人!我……我只是路过!”


    “路过到需要把耳朵紧紧贴在窗纸上”楚惜月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如针,“姐姐这路,走得可真是别致用心。莫非这杂役房外的月色,比你们上房院里的格外好看些?”


    这里的动静早已惊动了旁人。杂役房本就不隔音,此刻不少房间都亮起了微弱的灯光,有胆大的甚至悄悄扒着门缝偷看。很快,冯姑姑那沉稳的脚步声便在院中响起,由远及近。


    “怎么回事?”冯姑姑的声音不高却能让原本还有些窃窃私语的院子瞬间鸦雀无声。


    春梨此刻才得以从角落里挣脱出来,怯怯地挪到门口,脸色发白,想开口为楚惜月辩解,却又畏惧地看了一眼春杏和她身后的几个帮凶,最终只是担忧地望着楚惜月。


    楚惜月微微屈膝:“回冯姑姑的话,奴婢屋内不知为何惊现鼠患,恐其惊扰他人或损坏器物,已擅自处置干净。不想清理时一时失手,惊扰了恰巧‘路过’窗外的春杏姐姐,是奴婢手脚笨拙,请姑姑责罚。”


    春杏气得几乎晕厥,尖声叫道:“是她故意用死老鼠砸我!她以下犯上!她就是个疯婆子!您要为我做主啊!”


    冯姑姑眼神锐利如刀地看向春杏,语气冰冷:“深更半夜,你不在自己房里安歇,跑到这最低等的杂役房外来‘路过’?春杏,你在东宫当差五年,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东宫的防鼠事宜,何时松懈至此,需要你一个上房的大宫女深夜亲自来‘查验’?”


    春杏被问得哑口无言,额头上渗出冷汗,更让她没预料到的是冯姑姑会帮小惜说话。


    冯姑姑转而看向楚惜月,眼神复杂难辨。


    “小惜,”冯姑姑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虽事出有因,但你处理方式过激,惊扰众人,亦有不当。罚你去后院柴房思过一夜,静心思己过,你可服气?”


    “奴婢认罚。”楚惜月面不改色。柴房而已,对她来说不算什么,比留在这里的好,否则不知道春杏那伙人还有什么阴招。


    “春杏,”冯姑姑又转向面如死灰、浑身发抖的春杏,语气严厉,“搬弄是非,滋事挑衅,品行不端,罚你去佛堂面壁一日,抄写宫规五十,好好静思己过!若再不知悔改,东宫留你不得!”


    春杏不认也得认,看向楚惜月的眼神却充满了怨毒。她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原本可以随意拿捏的小贱人,怎么病了一场之后,就完全变了个人?


    ……


    后院柴房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木料腐朽和干草发霉混合的气息。楚惜月裹了裹单薄的宫装,靠坐在一捆相对干燥的柴火上,并无多少睡意。月光从破旧的窗棂缝隙挤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今夜之事,不过是这深宫底层倾轧的一个微小缩影。春杏之流,如同跗骨之蛆,虽不致命,却令人厌烦,还有李宸煜......他聪慧多疑,还是要小心的好。


    正当她凝神梳理着纷乱的思绪时,柴房外不远处,隐约传来了压得极低的交谈声。声音很轻,似是刻意回避旁人,但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还是断断续续地飘进了楚惜月的耳中。


    一个声音尖细,带着十足的恭敬,是李宸煜身边那个心腹大太监福安:“……夫人放心,殿下那边……一切都按您的意思安排妥当了……绝不会留下任何首尾,也不会让人起疑……”


    另一个声音响起,清脆娇柔,带着一种刻意拿捏的、天真又妩媚的语调。


    这声音……楚惜月死都不会忘记!是楚朝夕!她怎么会在这里?在东宫的后院?与李宸煜的贴身太监私下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