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瑾英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华兰舒语气急促：“昨天夜里有个男人来找我，他女儿之前在纱厂做事，半月前被安排了别的差事，至今不见踪影，恰好同在纱厂做事的邻居前几日刚回去，便让她来找我帮忙。”


    “或许我们还是晚了一步。”孙瑾英紧紧握着听筒。


    因为华兰舒的电话，她到店里比平日里早一些，门是开着的，她爬上二楼照例向邱老板问好，却不见她的身影。


    正站在作坊门口发愣，满脑子都是王景沛那张狰狞的脸，忽然身后有木头咯吱的响动，她转身，邱老板从那扇整日锁着的门里走了出来。


    孙瑾英朝里瞥了一眼，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一晃而过。


    她迅速躲开视线，听到邱老板上了锁。


    “早上好。”


    邱老板经过她，点了点头，走进作坊。


    孙瑾英赶忙垫着布打开熨斗顶部的盖子，又挑了几块木炭块放进去，邱老板示意她离开。


    回到一楼，柜台上放着今日的报纸，头版头条八个大字——瑞安公园惊现女尸。


    她整理着布匹，眼睛始终没离开那则新闻。


    读到第二列时，孙瑾英整个人僵住，死者原为华营纱厂女工，家人称半月前失踪。再往后看，死者身体多处遭钝器击打，嘴里含着一块浅蓝色丝绸面料。


    孙瑾英想起一早华兰舒的电话，不过报纸已经印好，而那个女人是昨夜去找她的，应当不是同一个人，但若不是同一个人，那说明这是另一个可能被卖的女人，想到这里，孙瑾英寒毛竖立。


    直到傍晚打扫，孙瑾英再次站在那扇门前时，才又想起早晨那个一晃而过的人影，她屏住呼吸靠近，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华兰舒来店里等她，顺路买了几个三文治当晚餐，上楼同邱老板打了声招呼，等孙瑾英打扫完之后一同离开了玫瑰洋服。


    孙瑾英照例把自己裹得严实，没走几步，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孙瑾英。”


    是宋乐衍的声音。


    孙瑾英顿了一下，华兰舒挽着她继续往前走。


    宋乐衍跟了上来，在俩人身后说：“我知道是你，真好，你没死。”


    孙瑾英心里虽泛起一丝感动，却也没停下脚步。


    宋乐衍接着说了句：“你没死，那我母亲手里便没有人命，我终于安心了。”


    华兰舒挽着孙瑾英的胳膊，加快脚步向前走，回到公寓门口，孙瑾英转头查探，确认无人跟踪，俩人才上楼。


    进门后，华兰舒才说：“警察今日找过我。”


    正在脱帽子的孙瑾英愣住：“何事？报纸上那个吗？”


    “是，她叫任沁芬，之前也在纱厂做事，但我没提那日之事，牵扯太广，也不知究竟和王景沛有没有关系。”


    “可怜的女子，若真是他所为，可能不止两个人。”孙瑾英坐在沙发上，华兰舒递给她一个三文治。


    “警察既能找到我，想必也会找华尉坚，如何离开纱厂的，又去了哪里，他必须老实交代，有经验的警察是能从话语中找出破绽的。她嘴里含着的那块布料，应是重要的证据。”


    华兰舒心情低落，有气无力地咀嚼。


    “对了，还有一事，那日救出来的，有一名叫魏引的姑娘，她是被家里卖给王景沛的，无处可去，我让她和小兰住在一起，日后我接管了纱厂，可以让她去做事。”


    “这样也好，若回去那个家，定会再次被卖。”


    “我与宋谈的婚事定了下月初一，宋卿勋来家里同我父亲谈妥，条件是宋谈不能离开宋家，或者不能离开银行，我还需照顾父亲，宋谈若愿意可搬来同住。”


    孙瑾英放下三文治，握着华兰舒的手问：“你果真喜欢宋谈吗？你不必勉强自己的。”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还算有良心，大不了可以离婚，只是眼下对于我来说，婚姻是事业的筹码。”


    孙瑾英紧紧握着华兰舒的手：“我希望你过得好。”


    华兰舒吃完三文治，立马拿来大衣：“我今日想见你，只是因为看到那篇报道后莫名心慌，不过同你交谈后，平静了许多，我要回去了，你自己多加小心。”


    孙瑾英送华兰舒到楼下，看着她搭上黄包车后频频回头的样子，心里默默地祈祷她能顺利拿到纱厂，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仍在望着华兰舒远去的方向发呆，一阵香气扑鼻，本想低着头回去的，一个人影挡在她前面。


    “沈老板，您好。”孙瑾英礼貌点头。


    “我叫沈存嫣，你不必叫我沈老板，你也住这里？”


    一个也字，打消了孙瑾英的疑虑，常夏清那日为何没有下楼，终于有了答案。


    “是的。”


    沈存嫣抬头看了一眼。


    “我记得你说，有机会要报答我。”


    孙瑾英拘谨地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吕雪至。”


    听到这个名字，沈存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华尉坚在裕鲜楼说他的堂妹要结婚，让她来裕鲜楼举办婚礼，是他一句话的事，但我听完便知道，那华小姐是断不会答应了，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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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沈存嫣的话戛然而止。


    孙瑾英道：“下次见到她我会提，至于她会不会答应，我不敢保证。”


    “好。”


    沈存嫣说完，朝公寓大门走去，孙瑾英不愿让她知道自己的住处，本想等一等，岂料沈存嫣转了身：“不进来吗？”


    孙瑾英快步跟上。


    “我住你楼上。”沈存焉说出口，孙瑾英竟没有太过惊讶，只是问了句：“他也知道吗？知道是我，不是宋小姐。”


    孙瑾英问的是常夏清，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只能用他代替。


    “不知道，男人跟我们不一样，细微的东西向来不去琢磨，常春晖去报社是我说服了肖主编，我听到雪至这个名字也就都知道了，他寻人启事登了许多天，总算是寻到了你。”


    沈存嫣上楼很快，与在平地走时不同的节奏，孙瑾英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若有事要打听，每日早晨都可来找我，一起喝杯咖啡。”


    孙瑾英道谢，钥匙在锁孔里转动，脑子里重复着沈存嫣的话，王景沛那日敢怒不敢言时，她便已料到，她不会只是一家饭店老板那么简单，打听，这个词让她有了猜测。


    孙瑾英拔出钥匙，立刻跑上楼，沈存嫣正在开门，她气喘吁吁：“有一事不知可否请您帮忙。”


    “说吧。”


    “华兰舒若决定在裕鲜楼办婚宴，可否安排我在厨房帮忙，端盘子洗盘子我都可以的，我不方便露面，但我想为她做点什么。”


    沈存嫣打开门拔出钥匙，说了个好字，门被关上。


    孙瑾英躺在床上，忽然意识到，宋乐衍知道了她还活着，也知道了她在玫瑰洋服做事。


    次日早，孙瑾英到银行找到宋谈，将碰到宋乐衍的事告诉他，又问他那支笔去了哪里。


    原来宋谈将那支笔放回去之前，宋乐衍已经发现，宋谈回去，她正在挨个盘问下人，宋谈只能当作不知情。


    好在有人喜欢找些杂物拿去卖，情急之下承认，以为是没人要的东西便拿去卖了，宋乐衍便不再追究。


    但事已至此，那支笔已经不再重要，正说着话，报童的叫卖声传来：今日头条，华营纱厂华尉坚买卖妇女！


    宋谈买来一份报纸，肖主编写了报道，常春晖拍的照片也在其中，俩人围着报纸默读，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同时转头，四目相对。


    宋卿勋向本报记者透露，华尉坚曾以王景沛名义邀请他挑选女人，因和王景沛关系特殊，婉拒邀约。


    孙瑾英明白这篇报道的意图，是希望警察将其与昨日的案件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