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诏狱相见(下)
作品:《小女贼的细软》 如果徐莲姑拿到的檀木盒子来历清白、归属明确的话,她其实有很多的钱。
没什么钱的说法,从何说起?
沈墀的视线落在她始终藏于袖中的手,医治过后,应该会减轻不少疼痛。
红柏膏是牢狱里的神药,刑狱和军队的郎中见多识广,最是知道怎么医治这种皮开肉绽的伤口,久而久之便制配出药效更为凶猛的神药,比民间的创伤药更胜一筹。
大牢里最硬骨头的凡人,受了刀伤剑伤,尚且面露痛楚之色,可她却面不改色,毫无惧意。
甚至这伤,都是她自己割的。
“徐莲姑今早触墙受了伤,此刻还在昏迷之中。”沈墀没有再提钱的事,只站起了身道,“我带你去看她。”
芝月一喜,手撑着案几便想起身,哪知受过伤的手刚一碰到桌子,疼痛就击过来,使她半边身子一歪,险些撞翻案几,摔倒在地。
好在她撑住了,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动静,只是脸色发白,望之一片惨然。
她暗暗地惊魂未定,抬眼看,沈墀正在她的侧旁站着,桌上寒白一片的光,只照了他的半边脸,睫毛鼻梁都有了暗影,勾画出俊美的弧线。
他没有要来相扶的意思,却把芝月狼狈的样子收入眼底,又在芝月抬眼的一瞬,转过身去,向前走去。
芝月平息了胸中的后怕,抬手看了看伤口,其上包扎的一层棉纱渗出了些许鲜红,也许是方才的一不小心,崩开了伤口。
她跟在他的身后慢慢向前去,没想到制式肃穆的诏狱也有精巧的游廊,右侧是摆了插屏的穿堂,因穿堂前后连接厅堂,风就直来直去地刮过来,顺带也分了些冷气到游廊上。
若是自家的屋子,这样的布局可谓是穿堂煞,十万分的不吉利,可惜这里是诏狱,穿堂煞怕是最微弱的一种。
为着轻薄美丽,二姨母在临行前剥掉了她的斗篷,此时穿堂风刮起来,冻得芝月牙齿打架。
在走过穿堂,踏进后厅之后,沈墀忽然往厅堂右手边走了几步,在靠墙的一排柜子里,取出了一只手掌大小的物什,接着向芝月走过来,递给了她。
芝月低头看,是一只红铜小手炉。
小不盈掌,浑圆可爱。
应该是许久没有人使用过,红铜冰冰凉凉的,像是刚从冰窖里重见天日一般。
沈墀抬手示意,穿堂里巡逻的兵士应声而来,沈墀吩咐道:“取些炭。”
兵士领命去了,沈墀站在原地等,穿堂风在厅堂里直吹过,芝月悄悄挪一步,再挪一步,挪到他的身前。
虽然依旧很冷,但稍稍可以挡住一些寒风。
“这是嘉兴张氏制的手炉。”芝月用一只手捧着手炉,移到眼前仔细看,轻声说着,“如意纹,太平有象,里面还有一只香饼——”
她另一只手不便使力气,便托着手炉搁在了一旁的高几上,拎起了炉盖,果见里头搁了一块燃剩了一半的香饼,边上堆着灰烬,芝轻轻嗅了一下,残存的香气柔润细腻。
然而即便她只是轻嗅一下,堆在香饼旁的细灰忽然翻腾而起,有几丝缕冲入她的眼睛,芝月受此刺激,轻呼一声,闭上眼睛往后退了一步。
炉盖随着她的的后退,从芝月的手中滑落,眼看着就要掉落在地,沈墀向前一步,将炉盖接在手里,下一刻拉住了将要仰倒的女儿家的手腕,再一使力,把她拉回来,扑在自己的怀里。
她轻的像片梨花,落下了,又被风从他的手上轻轻拽起。
“多谢你。”芝月的手腕从他的手掌中滑落,女儿家的眼睛依旧半眯着睁不开眼,有些许香灰沾在了她的睫毛了,染灰了一片。
她盲人似的静立不动,只拿好的那只手轻轻揉眼睛,沈墀轻咳一声,掩饰地放下了想抬起的手。
眼睛好容易缓了过来,芝月只觉得窘迫不堪,嘴角挂下去,又说了句多谢你。
炭取来了,是煮茶用的金炭,其上有火光隐现,兵士把炭放进手炉,吹了吹,那炭就燃了起来。
兵士下去了,沈墀把炉盖盖了上去,接着拎着提梁放进了芝月的手里。
“拿好。”
芝月的手心就多了丝缕温暖,她把手往身前捂一捂,温暖煦润从衣裳的经纬里浸润进去,一寸一寸地热起来。
这一迟疑,沈墀已经往前去了,芝月追了上去,跟在他的脚步后下了台阶。
“我总是这样莽撞。”
她为方才自己的尴尬补救了一句,沈墀在她的前方嗯了一声,“手炉搁置久了,香灰轻浮易散,不必归咎自身。”
他的声线在冷峻的室外显出几分温煦,芝月错他半个肩头,忍不住侧头看去,却只看到他侧脸凌厉的弧线。
夜晚静谧无声,身处世人闻之变色的诏狱,她却无端地心绪安宁,甚至比在家中都要安心不少,也不知是不是中了什么邪。
走过最后一个厅堂,才看见书着“轻监”二字匾额的一排房屋,沈墀推门而入,芝月紧跟在后,只觉这里虽逼仄狭小,但却不似自己所想象的哪般阴暗恐怖,一路向里进,最末尾的一间屋子门正开着,芝月走近前,正看见简易的床榻上,徐莲姑正闭着眼睛半卧着,一脸疲惫的张大夫正在一旁为她把脉。
张大夫听见动静,一睁眼看见是崔家的三小姐,少不得面露惊讶之色,再看跟在三小姐身后的沈墀,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忽然想起眼前这人的身份,于是硬生生地把白眼收回去,这般诡异的动作使他看起来奇奇怪怪的。
还说没有什么私情,这会儿却一前一后地来到这里,怎么能睁眼说瞎话呢?
张大夫暗忖着,面上却规规矩矩的,站起来先跟芝月问礼,沉声道:“这位妇人没什么大碍了,静等着她醒转就好。”
芝月走到徐莲姑榻前,只见她额上包扎了白棉布,眼下乌青,一脸惨白,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
再低头看看,自己也是一身伤,少不得悲从中来,眼泪便吧嗒吧嗒地往下一直落。
日子过的惨巴巴。
张大夫头一次看人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这位崔家的三小姐,也不出声,也不动气,就默默地垂着泪,他忍不住凝视着,觉得她像一朵花瓶里养着的山茶花,花叶蔫了,花枝垂下去了,可颜色却不减柔润,反增几分娇弱之美。
沈墀就退了出来,命两个兵丁把张大夫也请了出来。
张大夫就搂着小药箱弯腰驼背地走了出来,顺手带上了门。
他向沈墀告辞,又做了新的保证,“镇抚使大人,小老儿活了半百,也曾出入权贵富豪之家,若是嘴不严,早就横尸街头了。大人放心,今日看到的,小老儿带进棺材里,绝不对人乱说,否则叫小老儿每日都五更起,五更睡,忙到气血两亏——”
他突如其来的起誓,还起这么狠毒的誓,着实叫沈墀纳罕。
“今日何事?”沈墀反问。
张大夫的眼睛瞄了瞄门里面,又瞄了瞄眼前的镇抚使,旋即一个我懂的表情,唯唯诺诺地点起了头。
“小老儿绝不胡乱猜测。”
“这妇人羁押在此处的消息,是你告诉崔小姐的。”沈墀问道,紧接着在看到张大夫脸色一变之后得到了答案,他并不准备追究,只又重申了一遍诏狱的规定,“在诏狱行走,务必静口。”
张大夫吓的一脖子冷汗,垂着手一连说了好几声是,“今早小老儿刚从诏狱回去,就被崔家请过去为三小姐换药,睡不够脑子就不够用,一时嘴快说了出去,竟没料到这妇人和三小姐关系如此亲近,真是芥菜籽掉进了针眼里——巧到家了。”
他为自己辩解了几句,好在对方似乎并不似传说中那般喜怒无常,竟让他走了,不仅如此,到了门前还领了那梁千户给的医资。
张大夫夹着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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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走了,沈墀并没有离开轻监,只推开隔壁的门,走了进去。
徐莲姑所居的屋子,同隔壁的屋子同为一间,仅以一面屏风隔断,芝月听到了屏风后落座上茶的声音,沈墀也能清晰地听到芝月与徐莲姑之间的任何交谈。
很奇怪,她有一种在任何场合下,都能把交谈说成悄悄话的本领,自然的熟稔,并不使人感到冒犯的亲近,就像昨晚她倒酒之后的一句下意识的问话,轻声轻气里藏着的一丝惊讶,叫那一刻的他有些恍惚。
芝月摩挲着莲姑的手,默默地哭了一时,方才等来她的悠悠醒转。莲姑先以为自己已入绝境,那成想一睁眼竟看到了自家姑娘红着的双眼,一时间悲喜交加说不出话来。
“怎么就到了这种境地……我和玉李担心地几夜睡不好,”芝月抹着泪儿轻声说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不知道后头怎么样,你怎么能抛下我和玉李寻死呢?你的头也不是铁的,撞上去得有多疼啊——”
莲姑给自家姑娘抹泪儿,自己也落着眼泪,抽泣着说道:“也是赶巧了,那天夜里姑娘递给我东西,叫诏狱的人看见了,就把我抓了起来。那‘戮桥户头’的杀才坏得很,要把——”
芝月知道隔壁有耳,连忙打断了莲姑的话,意有所指地奉承道:“莲姑,过去的事不说,你刚受了伤,千万要冷静。崔府里出了事儿,恰好结识了这里的主官,这才能见上你一面,你可别犯糊涂……”
莲姑愣了愣,其后又看见自家姑娘使劲儿冲自己眨她漂亮的眼睛,她重伤才愈,一时没反应过来。
“姑娘,你眼睛怎么了?为什么眨个不停?”
“我……”芝月一时间寒毛都立了起来,硬着头皮把谎圆下去,“这个小手炉里的香灰,方才吹进了我的眼睛,这会儿眼睛还难受着——”
“奴婢给姑娘吹吹!”莲姑连忙直起身,又被芝月按了下去,使劲儿摇了摇莲姑的肩膀,咬牙说道:“不用你吹,方才这里的镇抚使大人,给我吹过了!”
她情急之下,再次提起了镇抚使这三个字,意图提醒莲姑,莲姑也不是蠢人,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只喃喃地说道:“吹的好,吹的好,还是镇抚使大人会吹……”
芝月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的声音这才放轻下去,说道:“原来是为檀木盒子的事,那是我接济你的,也不是什么盗赃窃银,同这里的主官说清楚,想来是不会为难你。只是千万别再做傻事了,又不是天大的罪名,不至于拿狗头铡铡你。”
莲姑此刻见了自家姑娘,心就安定下来,她仔细打量着芝月,看见她额发下藏着一道伤口,低头看,手也被包扎着,直疼的心抽抽。
“好姑娘啊,老妇人又打你了?年前才错手打伤了姑娘的唇角,眼下又动手了?奴婢就说她是个千年罕见的老虔婆,人品性情都坏得很!”
芝月摇摇头,没有接她的话,只将眼下的事一样一样说给她听。
“二姨父也被抓了进来,二姨母心念着他,总算是见着了,莲姑,托二姨母的福,能求到这里的镇抚使,只要厘清了冤屈,我相信不日就能放你回家。我看这里也没人为难你,你且安心养伤,等我打点好了一切,就接你回家。”
莲姑听着,只觉得姑娘太难了,“是奴婢害了姑娘,奴婢不仅办不成事,还要姑娘出面搭救,真不如死了算了。”
她说到这里,又想到了什么,不由地紧紧抓住了自家姑娘的手,喃喃地说道:“姑娘千金贵体,千万不能听从了别人的话去做傻事,姑娘记着,银子要是花不出去,别的可千万不能给出去,姑娘比金子银子贵重一百万倍——”
芝月心绪冰凉,在外祖母眼里,自己可远远不如金银财宝,但可发挥的效用,却比金银财宝要大的多。
“乳娘,你安心养伤,我这回来,想见的人见着了,心里也就踏实了,以后的事以后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