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绝不做妾(上)
作品:《小女贼的细软》 雨越下越密了,冷的刺骨。
花厅里哄的热呼呼的,高脚花架子上点了一炉杏花香,因在进门处摆着,竹帘一动,风携细雨而入,香气芬息幽韵,润而不燥。
裴芝月是要比旁人更燥热许多。
同心里的燥热一起滋生的,还有奇怪的不安感
坐着不安,靠在椅背上也不安,把手放在桌上也不安。
娘亲死后,她就再没正儿八经地吃过酒席,规矩是一概不知,礼仪更是两眼一抹黑。
但她知道,即便是成了婚的女子,也断然没有陪宾客饮酒的规矩。
更遑论她这样的闺阁小姐。
崔家是个不正经的地方她知道,只是没想到北镇抚司的镇抚使,也一样不正经。
她想到这里,不免歪了头,再往沈镇抚使那里看去。
每隔一阵儿,就会有雨丝被风刮上隔扇,光被轻轻撞出去,偶尔会撞上他的侧脸,一片冰雪浸润过的白。
宴席不过才开,可他却喝出了曲终人散的样子,常小山倒是充当了应酬的角色,同孟老夫人、崔簪碧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芝月觉得无趣,再转回头来时,觉察到有两道视线扎过来,感觉耳后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她不必看,只以余光扫过,就知道是外祖母在盯着自己。
像一条毒蛇吐出了信子,在她的周身巡行,哪一处不满意了,尖牙就咬下去。
当年,娘亲是不是也是这样,被她推上了酒桌,从而一生都难以脱逃?
芝月交握在桌下的手绞紧了,钳子似的把自己锁住,心头一股怒火升起,快要破出胸膛去了。
她此时哪里还能注意到周遭的反应,抬起头来,直直地迎上了外祖母的视线。
外祖母有一双笑起来弯弯的月牙眼,还有一张圆圆脸,年轻时一笑,比蜜还甜。
她不显老,但几十年的历练,还是让她的面相多了戾气,所以此时的她,看起来诡谲怪异,像个成了精的狸猫。
她的眼神里有轻蔑,还有威吓,芝月将这些恶意全部接收了,迎着她的视线,拎起了酒壶,向沈墀转身。
“沈缇帅,请。”
她只用两指捏住酒壶的细柄,在往酒盅倾去的那一瞬,酒壶忽然就脱开了手,掉落在桌上,接着砸到了地面上。
“咔嚓”几声,刻着莲花瓣纹的甜白釉执壶,在地上碎的七零八落。
芝月这才轻呼一声,作势蹲了下去,开始捡拾地上的碎片。
几个花厅伺候的小丫鬟跑过来蹲下,其中一个看见了什么,吓得惊呼起来。
“血,血,四小姐的手被割破了。”
酒桌上的众人原本都被执壶掉落碎裂的声音吸引了,此时听见有丫鬟喊,都面露了惊讶之色,孟老夫人和崔簪碧没有动弹,倒是常小山和崔檀之都很快离了席,走了过来。
芝月的手确实割破了,右手大鱼际处有一处血痕,血正往下簌簌滴着,常小山动作麻利,先从腰间袋中拿了一瓶药,取了瓶塞之后,翻转药瓶,淡黄色的药粉洒落在芝月的伤处,这药粉像是有奇效似的,撒上去片刻就凝固住了,血也止住了。
他是理刑的老手,也见过很多伤者,自是经验丰厚,撒完药粉之后,他果断卷起自己的袖口,从里衣的袖口处撕下一条布,第一时间将芝月的伤口包了起来。
“三小姐的伤口颇深,还是要请大夫瞧一瞧。”
崔檀之看了看一言不发却眼底藏恨的祖母,心知祖母已然处在要发作的边缘了,这便果断替祖母做了决定。
“来人呢,扶三妹妹到西厢房里暂歇——崔四裹,去请大夫。”
他倒是有一家之主的气象,芝月将受伤的手窝进了袖子里,起身斜斜地靠在扶她的丫鬟身上,面色惨白,十分的虚弱。
她向花厅里的人轻轻福身,示以致歉,接着才被搀扶着出了花厅。
刚过穿堂,玉李就扑了上来,一下子托住了自家姑娘的手臂,接着看芝月的手,眼泪就啪嗒啪嗒地落下来。
主仆两个攥着手进了西厢房,这才安稳下来,玉李抹着眼泪,问起了事情的始末。
“奴婢正和香扇说话呢,就听见砸碟子砸碗儿的声音,吓得我跳了起来,还以为老夫人拿东西砸姑娘呢——横竖她也不是第一次动手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脑袋上的伤还没好呢,手又多了一道!”
“我自己割的。”芝月很冷静地说着,她想到外祖母那道阴冷的目光,仍觉得恨意难消,“我先想着忍,可实在忍不下去了,情急之下故意脱了手,摔碎了执壶。”
接着她在蹲下去的那一刻,找了一块锋利的碎片按下手掌,这伤就成了。
“不这样,恐怕很难脱身,说不得散席之后,外祖母就把我送到那人的床上。”
玉李心有余悸地握住姑娘的手,“那位镇抚使看上去不太像——”
“人不可貌相。开席前,外祖母见我穿的不像样子,斥了我一顿叫我滚了,结果一开席,那人说要侍酒的人,外祖母就又叫人,把我薅上来服侍他。”
她说到这里,忽然想到方才自己割破手掌时,却没看见那人在哪儿,是自己没注意呢,还是他悄悄离席了?
她晃晃脑袋,不再想这个事,只将眉峰聚的像峡谷河流似的,忧心忡忡。
“二姨母所求,北镇抚司只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二姨母这般心急的人,怎么可能叫人这么吊着?今夜,二姨母一定会使什么诡计,叫外祖母把我送过去。”
玉李闻言急得团团转,“真是好对好,赖对赖,弯刀对着瓢切菜——二姑爷那样丢在大街上都没人捡的渣滓,怎么就偏偏被二姑奶奶爱上了呢!”
“……表哥叫我在这里休息,一时散了席说不得还要挨一顿打骂。”
芝月的脑子里,一会想着会被外祖母打骂,一会又觉得外祖母会把她送就去,乱糟糟的一大片。
“姑娘,咱们回小院?在这里奴婢总觉的心里慌慌的。”玉李有些胆怯地说着。
“只要是在这个府上,回到哪里都无用。”芝月低低地说着,“除非趁着这个时机逃了——”
玉李的心就砰砰跳起来,“要逃赶紧逃,不然后面真被送出去,姑娘是再扎一回手呢还是再撞一回头?”
芝月噌的一声站起身,握着玉李的手便往屋外去,刚拐上木制的游廊,六面的吊灯自上往下照着,光不算明亮,甚至可以说是微弱,其间的火光被风吹的摇动,游廊旁芭蕉叶的影子就忽大忽小。
她往花厅的反方向疾步向前,纱质的外衫却被风吹的向后,凝成一股细微的力量,拽着她,扯着她,在她的耳后喘着气吹着风,像是有人在她的身后追着。
芝月不免边向前边回头看,在走出两丈远之后,她回头,忽见游廊连接花厅的尽头,外祖母的身影倏忽而现,远远地向她厉喝了一声。
“站住!”
芝月的脑中浮现了一万个念头,跑还是乖乖就范?与此同时她还是急停了脚步,浑身僵硬地转过身去。
要面对,不管怎么样,都要勇敢面对。
孟老夫人在游廊的尽头站着,面色阴冷,心里强压着一股怒火。
对于裴芝月的阳奉阴违,她这几日已领教过数次。孟老夫人不免扪心自问,她养活了好几个女孩子,自己生的,女儿生的,除了裴芝月以外,有一个说一个,都乖顺听话。
只有裴芝月。
只能从根上找原因,裴茂享就是个面誉背段、阴湿黑暗的小人,他家里那个老娘精明能干,私底下的手段不堪入目,一张嘴更是脏话连篇,臭气熏天。
所以生出来的女儿,一点儿嘉善的美德都没有继承上,再教、再改,都学不会崔家人的品质。
梅蕊在一旁小声献计,“老夫人,后头就是花厅,叫贵客看到不好。”
孟老夫人意识到了,向前缓慢而去,一步步逼近了裴芝月。
芝月觉得自己像条僵死的鱼,在岸上无计可施。
孟老夫人还不算老,走路带风,在芝月的面前站定,一巴掌就打了上去。
芝月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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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然地承接了这一掌。
玉李哭着跪下,拽着孟老夫人的衣裳哀求着:“老夫人消消气,姑娘身上还有伤,别把姑娘打坏了——”
孟老夫人低头怒斥,“老身养的姑娘,打死就打死,权当还她娘的骨血了!当年要不是怀上了你这个孽种,老身的女儿何至于落到那般田地?”
她叫人把玉李拖下去,两个家丁蹿出来,把玉李拖了下去,芝月方才觉出来生气和恐惧,看向外祖母。
不待她言动,孟老夫人又是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接着去撕拽芝月的衣领。
“这身儿衣裳你穿的可舒坦?可暖和?老身也来瞧瞧里头什么料子,可是什么绫罗绸缎、金丝银线缝的——”
罗老夫人气血十足,有一把子好力气,一手一边“呲啦”几声,就把芝月外头的纱料扯烂,接着又把里头的袄子扯开,扯到最后把芝月也推到在地上,依旧扑在她身上劈头盖脸地打,那样狰狞的样子,简直不像个体面的贵妇人。
芝月咬紧了牙关任她撕扯,一旁的梅蕊眼见着事态越来越不好了,赶忙从地上把老夫人扶起来,哄着劝着让她消消气。
“……横竖那官爷松了口,方才宴席上也饮了姑娘斟的酒,后头要是人家发了话,姑娘这个样子怎么见人——”
“她要是好端端地听话,老身还会生这么大的气?大庭广众下见了血,这是咒谁呢?”罗老夫人把梅蕊的话听了进去,按住了心胸里翻涌的气,“老身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把自己好好的洗漱了,再去更衣梳头,你今日若是听话,外祖母断不会亏待你。”
她说着,看着地上衣衫凌乱的外孙女,免不得触景生情,想到了自家大女儿崔嘉善。
“你娘小时候,就不似你这般乖戾阴鸷,若是她在……若是她还在,这个家该有多好……”
孟老夫人说着说着,就流下了眼泪,声音里带了些抽泣,她慢慢儿地转身,叫梅蕊扶着往回去了。
芝月只觉得身心俱疲,微微低头想整理衣裳,几滴血吧嗒吧嗒的,滴在了地上。
她抬手拿袖子去擦,手掌上传来的痛又叫她眼前一黑,抬着头保持一个姿势停顿了一会儿,这才缓了过来。
太惨了,真是不想活了。
算了,还是活着吧,活一百岁。
一阵冷风吹过,肩头凉飕飕的,芝月一边捂着鼻子一边低头看,自己的棉袄破了半截,大半个肩膀也露在了外面。
她赶忙捂住,下意识地抬头看,游廊的尽头是一片黑暗,俄顷,有人自黑暗中缓缓而出,向她这里走来。
芝月的寒毛又竖起来了。
游廊里挂着的六角灯是几时灭的?
风把芭蕉叶吹的哗哗响,雨打青叶的声音同来人的脚步重叠了在一起,芝月下意识地向后挪动了几步,转过身手脚并用的想站起来,来人却已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蟹壳青的夜色流淌着,温柔、缓慢,青色的光和雨在女儿家的雪白肩头流动,雨滴滚动而下,像珍珠流淌在白色的丝缎上。
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自己,忽然自头顶落下了一件外衫,落在芝月的手上,是棉麻的手感,摸上去柔软舒适。
“是你……”芝抬头向上看,沈镇抚使站在他的面前,冷清高远地像是天上的一团云气,看得见却摸不着。
听见她问了,沈墀屈膝蹲下,把她手里的外衫拿起来,极其认真地环过她的肩膀,把衣衫给她披了上去。
他蹙眉低睫给自己穿衣裳的样子,眼睛有那么一点儿凝重,不像个恶贯满盈的坏人。
有那么一瞬间,光和雨像是停滞住了,芝月觉得他也许有那么一点儿良心,可转念一想,外祖母刚走,他便从花厅出来,也许是达成了某种协议。
他此刻,是要带自己走?
带到他的床上?
这个推测让她一时慌了神,往后挪了挪身子,抬睫望住了他。
“我绝不给你做妾。”她低声说,接住了他的视线,又一字一句地说道,“若是你用强,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