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崔府初见(下)

作品:《小女贼的细软

    芝月疑心自己看错了,再一眼迎上去确认,却见那双眼睛眸光一敛,转开了视线,旋即伞随人动,他向前大步去了,身后的人就呼啦啦地全跟着他走动起来。


    孟老夫人路过她身边时,十分嫌恶的上下打量她一眼,接着便追上去了,倒是二姨母崔簪碧落了几步,没跟着人走,反而在她的眼跟前儿停住了。


    “你们这些丫头都干什么吃的?眼睁睁瞧着三姑娘淋雨?还不快些撑把伞来?”


    崔簪碧一边儿斥着路边三两站着的闷头丫鬟,一边儿饶有兴致地交握着手,把自家这外甥女,从头看到脚。


    老话儿怎么说的?西施脸上搽花粉,真是美上加美。裴芝月的好看可是一点儿也不掺假,她爹的眉眼,她娘的脸型,再加上细的像婴儿脸蛋儿似的皮肤,就算穿身儿破烂儿都好看。


    所以今夜家里来了贵客,这孩子就在纱料里套了一件儿棉袄,可恨的是,这身儿打扮分明显得厚重臃肿,可一看到她的这张小而粉白清透的脸,两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就不自觉生出了怎么这么好看的念头。


    有些笨拙的可爱。


    崔簪碧决定哄哄她。


    “……姨母心疼你,教你个女儿家高嫁的巧宗,听不听?”


    芝月给她捧场,眨巴两下大眼睛,装出了好奇的神色。


    崔簪碧就拉着她的手,往前走了几步,进了花园门前的小亭坐下了。


    她谆谆善诱,语气亲善,不知情的看了,还以为是慈祥的长辈同小辈谈心。


    “你也知道,京师的高门千金多如牛毛,像样子的男人却少见,姨母听说啊,有些养了宝贝女儿的人家,从上开蒙学堂时就开始挑姑爷了。也是你时运高,咱家从今儿起要走大运,你若是个有大志向的,就该攀高枝儿去——姨母就在下头托着你。”


    孟老夫人说了,她对自家这外甥女另有安排,崔簪碧自然心里不服,今日既撞见了,她就想哄着自家这外甥女自己往前冲,若是侥幸入了那活剐星的眼,夫君出来的事岂不是更好说了?


    芝月听的十分认真,乖巧地点了点头,“二姨母,方才那个人是——”


    “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大官儿!”崔簪碧听见外甥女这般问,显是鱼儿上了钩,心里不免有种诡计得逞的得意,“你也看见了,相貌身高,权势地位,哪方面拉出来,都称得上人间极品。最妙的是什么?这人身上啊,可没有一丝儿京师男人们的土气。一时去吃酒,你可别犯傻,把笼里头这件儿袄子换了去,又不是四九六九的寒冬,没得叫人笑话,咱家没人管教孩子的四时穿衣。”


    芝月又乖巧地点了点头,神情略显天真地说道:“既有这样的好事,可不能少了大姐姐和二姐姐,二姨母,我现在就去邀姐姐们。”


    她说着话,动作飞快地站起身,就往亭外走,直把崔簪碧吓得一个箭步追出去,拽住了芝月的手臂。


    “你大姐二姐拌了几句嘴,都躲在屋子里生闲气,你可别去触霉头!你二姐姐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仔细又和你吵起来。”


    芝月装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又说去寻四妹妹,“四妹妹总闲着吧?她年纪虽然小,但先出来历练历练,说不得能有意外之喜呢!”


    崔簪碧的脸就沉了下来,一把甩开了芝月的手。


    “裴芝月,你跟我在这儿逗闷子呢?姨母心里哪儿疼你扎哪儿,你娘从前说你随他家心眼儿多,我那时还为你说话,今日算到觉得你娘说的对。”


    “二姨母怎么还恼了?四妹妹叫姨母心疼了?”芝月一脸的懵懂无知,叹了一口气,“养儿一百岁,长忧虑九十九,我娘从前总说我不长脑子,今日姨母又说母亲觉得我心眼多,可见我有了长进,母亲泉下有知也会觉得欣慰吧。”


    这几句话说崔簪碧生气不是,发作也不是,她想着那镇抚使方才游园时一言不发,只一味地看景物建筑,说不定连自家送的银子都不收,届时说不得要着落在裴芝月身上。


    她勉强挤出一声笑来,说了好几声好,“你快去将衣裳换了,一会儿你外祖母着人来传你,就高高兴兴地来吃酒。”


    “那姐姐们去不去?”芝月接口又追着问,直把崔簪碧恨的牙痒痒,勉强按下气来,敷衍了她两句,逃也似的走了。


    眼见着二姨母逃荒似的走出了园子,见不着人影了,芝月捶着石桌笑了起来,玉李更是指着崔簪碧去的方向笑的肚子疼。


    “奴婢这是第一次看二姑奶奶这么狼狈,生怕姑娘在追上去叨叨她。”


    芝月也笑,“她既把我当傻子哄,我可不能扫人兴致。”


    “那还换不换衣裳?”玉李去搀芝月起身,挽着姑娘的臂弯说话,“这一身儿确实夸张了些,像是要过寒冬似的。”


    “就不换,气死她们。你想想我不换她们能怎么我?打一顿?骂一顿?我头上的伤还在呢!顶天了不就是把我送出去做妾呗。”


    玉李就顺着姑娘的话,想到了方才那位伞下人。


    “那人就是北镇抚司的镇抚使?瞧着阴阴沉沉怪吓人的。不过奴婢刚看了一眼,他的确有一张好看的脸。”


    芝月想到那一点儿几不可见的笑,不免认同了玉李的话。


    “好看的色魔也是色魔,更何况我绝不做妾。”


    玉李点点头,极其认同,芝月又拍了拍她的手,问道:“你想想我们到京城干嘛来了?”


    “……要饭来了?”玉李胡诌了一句,惹来自家姑娘的一巴掌,笑着躲了。


    “偷银子,偷金子,偷首饰细软,带着莲姑远走高飞。”芝月小声说着,“今夜摸一摸外祖母的用意,若真是铁了心把我送出去给人做妾,咱们就得做好逃走的准备。”


    “奴婢好说,不夹带,西小门找个由头就能出去,就是姑娘你出去费劲些,若是定下来时辰,奴婢就和奴婢娘在墙外头接应姑娘,先在灯市口藏几日,风声过了就出城。”


    芝月听着、想着,点头说是,“就是可惜了这些金银细软,都是我娘这么多年攒下来的。”


    “谁说不是呢,光那几坛银子,都是从大姑奶奶从前的院子里搬出来的,若是真逃走的话,只能全舍了。”


    主仆两个说着话就回自家小院了,这时候雨丝又绵密了些,空气湿冷湿冷的,孟老夫人察觉到了冷气儿,就忙着叫人在花厅里摆香兽香笼,热气一上来,花厅里就有些暖意。


    她往前面的书房看了一眼,那边的窗子还关着,那位年轻的镇抚使在其间休息,落更一过,花厅里一开席,就请他过来。


    说来也奇怪,这位镇抚使大驾光临,竟饶有兴致地逛起了崔家园子,各处建筑都瞧了,又说要到诏狱修缮的围墙看看去。


    孟老夫人生怕人知道,这临街的僻静小院是正经姑娘的居所,这便找了个理由推脱了,只从小院外匆匆而过,不成想叫镇抚使的下属瞧出了点什么,才使得方才遇见裴芝月时,问了那一嘴。


    仆妇们在花厅里摆上了一圈冷盘,灶上的热菜也准备好了,她在花厅门口站着,盘算着叫不叫老三裴芝来伺候。


    方才在花院子外面撞见了,那丫头作死似的,竟然在纱料的衣衫里头笼棉袄,那穿搭简直叫孟老夫人眼前一黑,底下的人真是越来越不会办事了。


    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芝月叫来服侍。一来罗阁老那里先看中的是老四殷连霏,芝月这里还能糊弄的过去,二来若这位镇抚使真看中了芝月,依着这位镇抚使的权势,想来罗阁老是不会与他相争的。


    这位沈缇帅站在哪里,哪里就凝结了一层冰,冷冷清清,干干净净的,像站在雪地里的一棵松柏,苍翠冷冽。


    不过依照孟老夫人几十年的经验,,这种特质让其人显得阴沉狠戾,芝月这样的闺阁女儿,纵然有一百万个心眼子,也拿捏不住他。


    所以,与其送到罗阁老那里,倒不如和沈缇帅结个亲,成婚是万万够不上的,做个小妾难道还不够吗?


    她打定了主意,就吩咐人去请,“请四姑娘来花厅服侍。还有,那身儿棉袄叫她换下来!”


    崔家上下忙忙碌碌的,等一切都准备停当时,花厅也快要开席了,崔家长孙崔檀之在书房外规规矩矩地坐着,见北镇抚司的千户常小山过来,赶忙起了身,笑着说道:“千户大人,花厅就要开席,有劳大人相请缇帅移步花厅。”


    常小山道了一声好,推门而入,见缇帅正凭窗而站,视线落在花厅侧面排着的六只酒坛子上。


    “……卑职落了一步,又往那小院里巡查,院子里晒着女儿家的衣裳,还挂了架秋千。窗子开着,里面的桌上摆了鹅颈花瓶,宣纸毛笔,屏风上搭了件儿茄花紫的上杉,高几上还有燃了一半儿的蜡烛,显是个女儿家的住处。”


    沈墀点头,招手叫他过来,常小山走到窗前,顺着缇帅的视线往花厅侧面看,只见一个女儿家站在陶土坛子旁,打开了坛子盖,探头去看坛子里的东西,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像是在数数?


    常小山脱口而出,“是才见过的,崔家三小姐。”


    他记得那颗杏黄的菜,不算太冷的天儿,这位四小姐却穿的里三层外三层,这会儿她依然没换衣裳,远远地看过去,她侧脸的弧线很柔润,像朵低着头的花。


    沈墀嗯了一声,“这几个陶土坛子,她来看了三次。”每次离开的时候,都很依依不舍。


    “坛子里装的是银子,卑职粗略估算了一下,大约一坛能有四五十个银锭子。崔家倒是下了血本。”常小山的视线还落在那个依依不舍的崔家三小姐,见她起身了,这才回过头来继续说道,“这些银子,收不收。”


    沈墀不置可否,从窗外转开了视线。


    常小山跟随沈墀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却也知道他的秉性:陛下曾说缇帅是纯臣,是至亲,身处官场,执掌诏狱,又是陛下的耳目,送上门来的金银、房产地产、女人,数不胜数,缇帅别说收了,连见都不见。


    而想要结交缇帅的人更是多如牛毛,他也从未见过缇帅与之结交。


    今夜的宴席,常小山正欲出门赴宴,沈帅却临时叫住了他,要一同前来,委实叫常小山惊诧不已。


    转念一想,许是因为纺娘案牵连颇广,故而亲自摸一摸案情,可纺娘案牵扯了许多人,也没见缇帅亲自上门啊?


    常小山百思不得其解,见缇帅已推门而出,这便跟了上去。


    外书房与花厅离的很近,崔檀之在前方引路,他绞尽脑汁想说几句,哪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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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镇抚使却惜字如金,这不免叫崔檀之有挫败之感,好在镇抚使不算倨傲,言行举止反而很有分寸,才叫崔檀之稍稍宽慰了些。


    到了花厅前,里头传出来一两句斥责的声音,“可真是个石头脑袋,怎么说都不听,眼下怎么办?莫不是要强扒了你这衣裳?”


    崔檀之听出来是祖母的声音,心头一凛,觑了沈帅一眼,果见他面色微沉,免不得高喊一句:“祖母,贵客来了。”


    里头的斥责声便停了。


    沈墀抬脚进去,但见两桌酒菜已然就绪,孟老夫人携着几位女眷立在一边,见沈墀来了,都福了福身子问礼。


    沈墀被请在了上首,常小山在他右侧落座,孟老夫人观察着沈墀的神情,恰到好处地执了酒壶,为沈墀的酒盅里,倒了一杯刘伶醉。


    “……沈帅驾临,崔家上下蓬荜生辉。想来也是缘分,咱们家同诏狱比邻而居快二十年了,今日能坐下来共饮,老身感慨万——”


    她的话未及说完,沈墀便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眉宇间虽不动声色,饮酒的动作却显出了不耐烦。


    孟老夫人有些尴尬地住了口,也仰头陪了一杯,见席间无人攀谈有些尴尬,赶忙眼神示意崔簪碧开口。


    崔簪碧虽是个不讲究的脾性,却也知道没有一开席就求人办事的道理,她想了想,腻着嗓音寒暄起来。


    “沈帅好酒量,咱们家祖上是保州府的,特意备了保州的‘刘伶醉’,沈帅若是饮不掼,倒是有江南的横泾烧酒、冬酿酒,也不知沈帅愿意喝哪一种。”


    沈墀并非嗜酒之人,听见她说了,便淡淡地说道,“冬酿酒就好。”


    崔簪碧见沈墀难得说话了,不免得意自己的交际能力,笑着托起了冬酿酒的酒壶,刚要探身为沈墀倒酒,这位镇抚使却把手覆住了酒盅上。


    “贵府竟没有侍酒的婢女?”


    崔簪碧怔了一下,看沈帅盖在酒盅上的手,手背青白,指如修竹,十分干净漂亮的样子,心里却得意一笑:男人呢终究是男人,别看这位镇抚使神姿高彻,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实际上还不是个好色的?才开席,就点名要女人了。


    她笑了一下,就往外招了招手,“江南的酒呢,还是要江南的女儿家来服侍,我家三姑娘啊,从小在姑苏长大,最是明白江南酒怎么喝——”


    芝月在心里痛骂了两句色魔,接着被水莲扯进了花厅。


    “我的好姑娘啊,事关姑爷的安危,姑娘就行行好……”


    水莲轻声说着,托着芝月的手变成了拽着、捏着,一路引到了席上。


    崔簪碧只觉得芝月身上这件儿袄子委实刺眼的紧,只是事态紧急,此时也顾不得那么许多,离了席走到了芝月的身边,牵着她的手,把她按在了沈墀的身边,落了座。


    “快,快给沈帅倒酒。”


    芝月就看了沈墀一眼。


    他眼皮不抬,只一味地看着眼前的酒盅,手指倒是从酒盅上下来了,随意地搭在酒盅旁。


    她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执起了冬酿酒的酒壶,往沈墀的酒盅里倒了下去。


    无风无波,不起波澜。


    孟老夫人见芝月还算识相,倒也满意了,招呼着开了席。


    席间常小山和崔家人闲聊着,都很默契地不先提宴席的目的,崔簪碧不时看一眼沈墀,见他并不动筷,只闷头喝酒,便也放下了心,只等着机会开口求人。


    芝月却有些紧张。


    她穿的厚,二姨母给她亲自拉的椅子,偏偏离那位镇抚使很近,手臂就挨着他的手臂,她默默地往旁边动一动,拉开了一些距离。


    她一边紧张,一边给沈墀倒酒。


    身边人的酒盅一空,她就倒酒,沈墀仰头喝尽,她又执壶倒满,第五个回合之后,她刚要执壶,就见他默默地抬手,盖上了酒盅。


    芝月一呆,抬睫看过去,身边这人侧首也看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明显的笑。


    他不说话,芝月紧张地看了看正在闲谈的外祖母和二姨母,发现没人看自己,这才舒了口气。


    “不喝了?”她歪过头看他,用极小的声音问道。


    沈墀嗯了一声,见她垂下眼睫,额边的发丝落下来,露出了一道新疤。


    也许是察觉到了沈墀的目光,芝月抬起了头,把额发掖在了耳后。


    也许是热的,也许是紧张,芝月的额上出了点细汗,镇抚使不喝酒,她就没事干了,正想着怎么退下的事,二姨母又开口了。


    “缇帅今日赏脸驾临,妾身有个不情之请——”


    沈墀颔首,常小山接口道:“此事我已知道了,查清楚了自会放贵府女婿归家。”


    崔簪碧大喜过望,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自顾自饮下了,又欢喜地说道:“妾身见沈帅很喜欢这江南的冬酿酒,特意备了六坛子,一时就送到诏狱去。”


    说是冬酿酒,但谁都知道坛子里装的是货真价实的白银,常小山不敢擅专,看向了沈墀,沈墀沉吟片刻,芝月心疼娘亲的银子,不免也看向沈墀。


    视线撞上了,沈墀微微挑眉,移开了视线,道了一声好。


    芝月泄了气,在心里骂了一句。


    酒色财气,好色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