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军队

作品:《锦衣卫:从诏狱小旗到权倾朝野

    他就这样一份一份地看下去,时而凝神细思,时而提笔标注。


    有夜不收小队在柴沟堡外与虏骑遭遇,发生小规模冲突,斩首两级,自身伤一人的战报。


    他在相应位置画上交叉的刀剑符号。


    有坐探回报,说俺答的金帐似乎正在向黑河一带移动,但消息未经证实。


    他标注“传闻,需核实”。


    还有关于草原上某个小部落因草场纠纷发生内斗的消息,看似琐碎,但沈狱也一并记录,他明白,草原的局势正是由这些大大小小的碎片拼凑而成。


    灯火摇曳,映照着他专注而略显疲惫的侧脸。


    时间悄然流逝,窗外的天色从昏暗变为漆黑。


    沈狱案头的地图,已然被他用各种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符号和简短注释,点缀得密密麻麻。


    原本陌生的一片空白,此刻在他脑海中,渐渐勾勒出动态的轮廓。


    哪里是俺答主力的可能活动区域,哪里有小股虏骑频繁出没,哪些部落近期有异常动向,哪里可能是潜在的入侵路线……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直起身,看着这张被自己“加工”过的地图。


    虽然依旧谈不上精通,但至少,他不再是那个对草原一无所知的“瞎子”。


    马芳要“准”和“快”,他现在或许还给不了“准”,但通过这种方式,他至少能让自己和手下的人,在情报传递和处理上,更快一些。


    “来人,”


    他再次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去请赵哨长和韩千户过来一趟,就说本官有些情报上的细节,需要请教。”


    他需要将这些初步的梳理,与这些地头蛇进行印证。


    这是他融入宣府,真正开始履行锦衣卫镇抚使职责的,第一步。


    书房内,炭火驱散了边塞的寒意。


    沈狱没有坐在主位,而是与赵、韩二人围坐在一张方桌旁,桌上摊开着他这几日整理的笔记舆图,上面用朱墨细细标注了许多只有他自己才看得懂的符号。


    “赵哨长,韩千户,今日请二位来,是想印证些事情。”


    沈狱开门见山,语气平和,带着请教之意,


    “我初来乍到,所见所闻难免片面,还需二位查漏补缺,以免我判断有误,贻误军机。”


    赵振山依旧是那副硬邦邦的样子,但眼神比初次见面时缓和了许多。


    韩布则笑容可掬,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几分审慎。


    沈狱先指向舆图上几个关隘和集市的位置:


    “据我了解,城内防谍肃奸,主要由韩千户负责,重点在于清查混入的鞑子细作(‘虫’)与通敌的内鬼(‘鼠’),尤其是几家背景复杂的货栈,如‘张记’,可是如此?”


    韩布微微颔首,补充道:


    “大人明鉴。正是如此。除了张记,西市的‘李记马行’也颇为可疑,往来人员复杂,卑职已加派人手盯着。”


    沈狱点头记下,又看向赵振山:


    “而出塞哨探,绘制虏情,乃夜不收职责。据闻诸位通常以三五人为一‘哨’,深入草原百里,探听部落动向、兵力多寡,时常与虏骑‘白哨’遭遇,生死搏杀,可是这般?”


    赵振山沉声道:


    “大人总结得不错。不过不止百里,有时为探明俺答本部动向,须深入更远。生死……确是常事。”


    他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看惯生死的苍凉。


    沈狱又就情报传递的节点、与周边卫所的协调、军械粮草核查等细节一一询问,赵、韩二人皆认真作答,偶有补充。


    他们发现,这位年轻的指挥佥使虽无经验,但心思缜密,问题都切中要害,且态度诚恳,并非来夺权或捣乱的。


    一番交流下来,书房内的气氛明显热络了不少。


    赵振山端起面前的粗茶喝了一口,破天荒地主动开口:


    “大人这几日,看来是下了苦功。”


    他这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京城来的官,尤其是锦衣卫,多是眼高于顶,像沈狱这般踏实务实的,实属罕见。


    韩布也笑道:


    “大人处事公允,洞察入微,卑职佩服。但有驱使,绝不推辞。”


    沈狱能感觉到两人态度的细微变化,心中稍定。


    他知道,初步的信任已经建立。


    他沉吟片刻,决定问一个更深层的问题。


    “还有一事,我颇为好奇。我观我军将士,阵列森严,操练精熟,眼神悍勇,皆是百战精锐气象。不知这些弟兄,是跟随马军门征战多年的老底子,还是……”


    这个问题,让赵振山和韩布对视了一眼。


    赵振山放下茶碗,叹了口气,又带着无比的骄傲说道:


    “大人好眼力,但您看错了。您所见的大部分营兵,尤其是马军门直接统领的主力,十有八九,都是近一两年才招募的新丁!”


    “什么?!”


    沈狱真正地震惊了,几乎失态。


    他想象中的百战老卒,竟是新兵?


    “千真万确。”


    韩布接过话头,语气中也带着感慨,


    “前些年接连大战,老弟兄们折损太巨。马军门便亲自在宣大等地招募良家子、流民中敢战之士,一手操练。您别不信,军门他不仅善战,更善练兵!他有自己的一套法子,加上身先士卒,赏罚分明,再懦弱的人,在他手下磨砺个一年半载,也能变成敢和鞑子拼命的悍卒。”


    赵振山重重一拍大腿,独眼中精光四射:


    “就是这么个理!军门常说,‘兵不是带出来的,是打出来的,更是练出来的!’他亲自教阵列,授刀法,甚至连如何吃饭、如何扎营、如何看星斗辨方向,都有规矩!这些小子,是军门用心血喂出来的狼崽子!”


    沈狱久久无言。


    他原本以为马芳的“强”,是强在临阵指挥,强在个人勇武。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马芳的“强”,是体系性的强,是能够无中生有,在短时间内打造出一支强军的恐怖能力!


    这远比单纯的会打仗,更令人感到敬畏和可怕。


    他深吸一口气,将这份震撼压在心底,对赵、韩二人郑重拱手:


    “多谢二位解惑,令沈某茅塞顿开。有马军门如此国之柱石,有二位如此尽心竭力的干才,实乃宣府之幸,圣朝之幸。日后,还望二位不吝赐教。”


    这一次,赵振山和韩布都站了起来,肃然还礼。


    “份内之事!”


    两人异口同声。


    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沈狱知道,他在宣府的根,又扎深了一寸。


    而马芳这座需要仰望的高山,在他心中,变得更加巍峨,也更加……值得紧紧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