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贝打开屋子里的灯，没急着去洗澡。


    他走到狗的面前蹲下，打开手里的塑料袋，隔着塑料手套拿出了一个鸡腿。


    “我回来的路上，刚好看到卤肉店在卤鸡腿。”


    “我买了两个，我们一人一个。”


    “上次我们去宠物用品店，就是有一只灰色的大猫的店，还记得吗？那个店主给我说了很多养宠物的注意事项。”


    “我回来的时候都一一记下了。”


    “店主说，你们小狗跟人不一样，不能吃重油重盐的食物。”


    “所以我特意买了一个没有卤煮过的鸡腿，只有一点点盐味。”


    “你尝尝？”


    狗趴在地上，看着周贝手里的鸡腿，却没有吃。


    周贝垂下眼眸，“你是不是在怪我？”


    “我知道我犯了错。”


    “不应该把你一个人丢在屋子里这么久。”


    狗还是没动静。


    以往它就算不想吃周贝给它的东西，也会象征性动一动，表示一下反抗。可今天它一动不动，全然没有一点回应。


    周贝看着面前的地板，又委屈又自责。


    “对不起……”


    他只会这样的道歉方式了。


    屋子里静默了几秒。


    狗突然起身，慢悠悠地走到周贝面前。它偏着头，仔细地盯着周贝的脸，似乎是在观察他的表情变化。


    周贝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缩了缩。


    狗却站在他面前，睁着大眼睛盯他。


    周贝也不管狗听不听得懂，见它终于有反应了，于是一字一句地跟它解释道：“之前你的腿受伤了，连走路都不方便，我就没带你出门。”


    “后来你的腿好了些，我带你出门，也只是为了帮你找主人。我们每天走的路不多，就是怕走久了你会腿疼。”


    “上次在宠物医院，医生还说你的骨头愈合得并不好，要避免剧烈运动。”


    “所以我想赶紧赚到钱，等把腿治好了，到时候你想走多久就走多久。”


    “这两天我刚找到新工作，一心救想着赚钱，就忘了带你出门。”


    “都是我的错。”


    “等待会儿吃完晚饭，我就出去散步，好不好？”


    见狗真的不想吃，周贝放下手里的鸡腿，脱下手套，用干净的手捧住狗的大脑袋。


    “你听话，不要偷偷开门出去。”


    “你这么大一只，陌生人见了你会害怕的。他们一害怕，可能就会伤害到你。”


    “如果你受伤了，我会很难过。”


    周贝一脸真诚地跟狗解释。


    狗听完他的话，将脑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周贝一开始还不明所以，直到看见狗叼起周贝放回袋子里的鸡腿，然后再放进自己的碗里。


    见狗终于愿意吃他给的鸡腿了，周贝很惊喜，赶忙凑上前用手将鸡腿拿起来。


    “我这样给你拿着，比放碗里吃方便。”


    狗微微低头，小口小口地咬着周贝手里的鸡腿肉。


    “你乖乖的，如果明天我回来看见你待在屋子里，没有跑出去，我就再奖励你一个鸡腿。”


    “好不好？”


    狗低头吃着鸡腿，似乎无法没有理解周贝的话。


    等到吃过晚饭，尽管周贝累了一天，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躺下来休息，但还是打起精神来，带着狗出门散步。


    白天干活弄脏的衣服洗了刚晾上，周贝换上了房东奶奶送他的那套衣服。


    等他牵着狗出门时，房东奶奶依旧躺在小卖部门口吹着晚风。


    有来买东西的居民，她看也不看，让对方自己进去选好想要的东西，把钱放桌子上就行。


    全程她就懒洋洋地卧在躺椅上，一动不动。


    说来也奇怪，房东奶奶的小卖部里只卖零食和饮料，像什么基本的生活用品、还有烟和酒什么的，她一概不进货。


    周贝路过房东奶奶的躺椅，跟她打了声招呼。


    奶奶看了他一眼，瞧见周贝身上熟悉的的衣服时，脸上若有所思。


    等周贝带着狗在附近转完一圈，回来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以前他没有在这个时间点出来过，竟不知，这么晚了小卖部还开着。


    房东奶奶没坐在路灯下了，她进了屋子里。小卖部的门口坐着另一个人。


    周贝走近一看，发现是许久不见的房东爷爷。


    房东爷爷坐在门口擦拭自己的眼镜，脚边放着一块木头和几把刻刀。


    他最先看见周贝，连忙戴上眼镜，用手戳了戳在屋子里小憩的房东奶奶。


    房东奶奶睁眼后先是瞪了他一眼，然后才看向周贝，“回来了？”


    周贝不解地点点头，“嗯。”


    “奶奶，还有爷爷，晚上好。”


    房东奶奶没理会周贝的问候，从躺椅上站起身，径直朝里屋走去。


    两位老人不住在小卖部里，但是房东奶奶还是将里屋空了出来装修成一间卧室，有时候老伴惹她生气，就会被赶到这里来睡。


    这还是房东奶奶告诉周贝的。


    周贝看着房东奶奶从里屋提了一大袋子衣服出来。


    还没走两步，房东爷爷赶忙跑上去想帮她提，却被奶奶轻推了一把，“不用，我拎得起。”


    “别瞧不起我。”


    房东爷爷只能低头站在一边，嘴里嗫嚅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奶奶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房东爷爷小声地重复了一遍，“没有瞧不起。”


    奶奶没理他，而是走到周贝面前，将一袋子衣服递给他。


    “送给你。”


    “这是他年轻时候的衣服，我挑了些，应该不算太老气。”


    周贝有些迟疑地接过。


    “希望你不要嫌弃。”


    周贝赶紧摇头。


    “不会不会，爷爷的衣服都很好。”


    “谢谢您。”


    周贝郑重地朝房东奶奶道谢。


    “也谢谢爷爷。”


    房东爷爷一直站在墙边低着头没说话，听见周贝的感谢后微微摆了摆手，表示不用谢。


    “今晚回去先别睡，把衣服裤子都试穿一遍，哪里不合适就拿笔做个记号，明天拿我这里来，我给你改。”


    周贝瞪大眼睛，“奶奶您还会改衣服吗？”


    “会一点，但技术一般。”


    周贝明白地点头。


    “技术很好。”


    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来。


    周贝和房东奶奶同时转头，看向一直站在墙边的房东爷爷。


    他局促地站在哪儿，见大家都看着自己，还是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改衣服的技术很好，最厉害。”


    房东奶奶张了张嘴，本想说什么的，但话在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轻哼一声，嘴角微微上扬。


    周贝适时沉默，不去打扰夫妻俩的交流。


    屋子里的气氛很好。


    狗先是看了看房东爷爷，又看向明显高兴起来的房东奶奶，最后看向周贝，浅蓝色的眼睛转来转去，像是在思考什么。


    回到出租屋，周贝先是帮狗把牵引绳解开，用花洒给它冲了冲脚，再拿毛巾擦干。


    这毛巾还是之前，周贝在早餐店兼职时，帮一个阿姨操作手机关注公众号投票后领到的。一共两条，阿姨很高兴，送了一条给他。


    毛巾质量一般，但周贝还是很珍惜。一直放在柜子里没舍得用。


    后来狗每次出门弄脏了脚，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洗干净。周贝就将毛巾拿出来给它用。


    说起来……这么久了，狗还没有洗过澡。


    “你想洗澡吗？”


    周贝偏着头问狗。


    狗也偏着头看他。


    “你这么爱干净的小狗，肯定是想洗澡的。”


    毕竟自从给它买了牙膏牙刷，每次周贝洗漱时，狗都会叼着牙刷跑过来，表示也要刷牙。


    周贝以前没养过宠物，但也知道以自己的条件不适合给它洗澡。


    现在是五月份，温度还算合适，但家里没有吹风机，要是洗完澡不及时吹干，一不小心感冒就糟糕了。


    周贝盘算着，明天去之前的宠物用品店看看。


    他记得上次去的时候，店主正在二楼给其他宠物洗澡。


    周贝先给狗洗漱了一遍，它满意了就会跑回小毯子上趴着。


    等照顾完小狗，周贝才开始忙自己的事。他先是将房东奶奶送的衣服都试了一遍。


    上衣都还好，主要是裤子，房东爷爷太高了，他的裤子周贝来穿的话，裤脚会拖地。


    周贝拿笔一一做了记号。


    他换衣服的时候，狗就趴在一边看着他。


    周贝也不遮掩，一心沉浸在有衣服穿的喜悦之中。


    这下买衣服的钱也省了。


    四件短袖，两件长袖，三件外套，再加五条裤子。


    周贝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一辈子不用买衣服了。


    他有心想要感谢房东奶奶的帮助，心里琢磨着该如何答谢对方。


    *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


    房东奶奶打开房门，一眼就注意到今天的楼道格外干净。地面整洁，连楼梯的扶手、墙上的开关、还有储物的快递柜都被擦得干干净净。


    她作为房东，各楼层公共区域的卫生一向是由她来负责的。只是房东爷爷年纪大了，这种需要上下楼的公共区域，他没法经常清洁。


    房东奶奶走出居民楼，发现就连楼栋外的地面都被打扫过。小卖部对面的晾衣杆也被仔细清理过。


    她站在原地，从一开始的惊讶再到沉默。


    五月清晨的风，还带着几丝凉意。


    顾春迎拢了拢外套，轻轻长叹一声。


    她今年已经67岁了，但依旧弄不明白许多事。


    就像她不明白——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的孩子。


    老天爷又怎么忍心，让他过得这样不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送衣服